核心提要：
1. 秦剛外長此次的菲律賓之行是中方與小馬科斯新政府對雙邊關系的一次對表與再確認，可以清除近期事件和輿論對兩國關系造成的負面影響，並向國際社會表明，雙方仍致力於發展一個健康穩定的中菲關系。
2. 美國對菲律賓的政策是既拉攏又脅迫，不斷對菲律賓進行滲透。菲律賓四個新軍事基地的開放可能是受到瞭來自美國的脅迫，小馬科斯政府本身可能真的不想讓任何人使用其領土發動任何進攻，使得菲律賓被卷入戰爭的泥潭。但至於菲方對中國做出的承諾是否有效，還需要我們聽其言觀其行。
3. 小馬科斯政府希望在中美之間尋求平衡，一方面與中國開展經貿合作，一方面與美國開展軍事安全合作。目前南海地區局勢相對緊張，隻是菲律賓當局對前任政府友華政策的回調，不會進一步滑向阿基諾三世時期的對立局面。而此次菲律賓邀請秦剛外長訪問，也是菲方主動向中國示好的表現。
4. 中菲關系可能還處於磨合階段，但至少表明雙方都致力於友好合作，都希望發展健康穩定的關系。中菲之間不應當讓安全議題阻礙合作，而是需要做到重信守義、增強互信，加深互相瞭解，把中菲之間在經貿、社會等多個領域上的合作成果及時地向社會展示，讓兩國人民看到中菲合作的切實好處，推動兩國關系的良性發展。
對話丨屈功澤
編輯｜ 肖博文 陳燭
中菲會談：雙邊關系再鞏固
《鳳凰大參考》：我們先來談一下秦剛外長此次訪菲的話題。4月22日，秦剛外長和菲律賓外長馬納洛會面後，雙方發表共同承諾表示，兩國將共同努力，解決雙方在南海的分歧，兩國關系不僅僅隻包含南海分歧這一方面。我們知道在過去幾個月，中菲在南海問題上沖突再起，並產生瞭一些摩擦。在這樣的背景下，您認為這份共同承諾釋放瞭何種信號？
▎當地時間2023年4月22日，國務委員兼外長秦剛在馬尼拉與菲律賓外交部長馬納洛舉行瞭雙邊會談。
陳慶鴻：我認為一共有三點。 第一，這是對雙邊關系的一次對表與再確認。我們一直說南海問題不是中菲關系的全部，這次秦部長在訪問期間也談到瞭一些農業、貿易和基建方面的合作。中菲之間的關系非常密切，正如這次秦部長所說，我們的關系有上千年的歷史，而且我們在地理上也很鄰近。在過去幾年，中菲之間的關系發展密切而全面。而過去幾個月出現瞭一些雜音，可能需要我們再重新對一下表。因為畢竟小馬科斯政府是去年6月份剛剛接手的新政府，所以需要互相交底，再確認一下雙方的關系。
▎當地時間2022年5月25日，小馬科斯在菲律賓國會參眾兩院召開的聯席會議上當選為菲律賓第17任總統 。
第二，通過對外的政治承諾和表態，可以清除近期事件和輿論對兩國關系造成的負面影響。因為媒體的放大或者輿論的炒作，這些事件可能給人造成一種印象，就是中菲關系出現瞭一些裂痕，或者是糾紛和矛盾。這個時候通過這樣的表態，可以排除輿論過度炒作的幹擾。
第三，這是在向國際社會表明，雙方仍致力於發展一個健康穩定的中菲關系，不會回到阿基諾三世時期的那種兩邊對抗的關系。我覺得這可能是在對外界釋放信心，給社會做出姿態。
▎菲律賓前總統阿基諾三世（Benigno Aquino III）
《鳳凰大參考》：您剛才提到這一次秦外長訪問是在小馬科斯政府上臺之後進行的一個對表。但我們知道在秦剛外長這次訪菲之前，小馬科斯在今年1月份就已經來華訪問過。您的意思是這一次的會談是對上一次小馬科斯訪華成果的補充嗎？
陳慶鴻：上一次小馬科斯訪華是領導人之間的會談，談的都是戰略性的大方向，和對中菲友好關系的確認。而 這一次則更多地是往下推進現實層面的合作，也是對領導人會談所達成共識的一種落實。
美國對菲既拉攏又脅迫
《鳳凰大參考》：秦剛外長此次還會見瞭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小馬科斯表示菲方將一如既往恪守一個中國政策，堅持獨立自主，不選邊站隊。但我們發現在過去的幾個月裡，菲律賓不斷強化與美國的軍事合作，並新規劃瞭四座美軍基地，其中有三座靠近我國臺灣島。您認為我們應當如何理解小馬科斯總統關於臺海問題的表態？
▎當地時間2023年4月22日，小馬科斯在馬尼拉會見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秦剛。
陳慶鴻：菲律賓給美國開放瞭4個軍事基地，確實引發瞭一些對中菲關系和地區局勢的遐想。菲律賓地處臺灣南邊，是除瞭日本之外，美國在臺海周邊最密切的一個盟友之一。 過去幾年美國一直在加強其在臺海和南海地區的軍事佈局，他們也非常想要把菲律賓變成一個它未來能夠幹預臺灣問題的前哨基地。
所以在過去幾年，特別是杜特爾特執政末期，美國就在不斷地拉攏、利用，甚至是施壓、脅迫菲律賓。特別是在小馬科斯新政府上臺以後，美國頻繁地派出高官去菲律賓做新政府成員和軍警方面的工作，這都會對菲律賓新政府的政策產生的影響。同時美國現在也在迎合菲律賓想要推進軍事現代化的構想，並計劃提供一些軍事方面的援助，包括經濟方面也會有一些示好，但讓利幅度不會很大。 總的來說，美國對菲律賓是又拉攏又利用又脅迫，對菲律賓進行瞭滲透。
▎當地時間2023年4月21日，美國士兵在菲美“肩並肩”聯合軍演的實彈演習中舉著國旗 。
所以說，這四個軍事基地的開放可能是受到瞭來自美國的脅迫。允許美軍在其領土上建造軍事基地或者是軍事設施，本來就是一件對國傢主權有虧的事情，何況還可能因此卷入不必要的沖突，使國傢陷入險境。正如前總統杜特爾特所言，這是要將菲律賓變成戰爭平臺。小馬科斯可能真的不想讓任何人使用其領土發動任何進攻，因此菲律賓一方面同意開放基地，但另一方面又對外承諾這些基地不會作為發動攻擊的平臺。但能否堅守這一承諾，頂住美國誘壓，還值得我們密切關註。所以我發現這次秦部長在與菲方談話的時候，額外強調要“重信守義”，要說到做到。
有一些學者提出， 如果菲律賓做出瞭這樣的保證，那我們是不是可以組織一個核查團，定期到這些基地去看一看，看看美國有沒有儲備任何可用於介入臺海問題的軍事裝備，對不對？這件事真要提出來，菲律賓方面肯定是很難接受的。但是 不這麼核查的話，我們就隻能是聽其言看其行瞭，所以我們強調菲方要說到做到，要重信守義。
▎當地時間2023年2月2日，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在菲律賓奎松市郊的阿吉納爾多營地檢閱儀仗隊 。
小馬科斯回調前任友華態度
《鳳凰大參考》： 在過去的幾個月裡，菲律賓與中國之間的關系可謂變幻莫測。1月份馬科斯總統訪華釋放瞭雙邊關系的積極信號。但後來在2月份，菲方就在中國仁愛礁附近提出瞭所謂“激光照射”，再其後就是我們都知道的，不斷深化的菲美軍事合作。但從3月份到此次秦剛外長訪菲期間，菲高層又不斷釋放出友好信號。我們應該怎麼理解這種小馬科斯政府對華態度的“反復”？
陳慶鴻： 總體來看，菲律賓在歷史上還是比較親美的，畢竟它被美國殖民瞭很長時間，跟美國結下瞭一種特殊的關系，雙方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菲律賓歷屆政府還是比較親美的。
過去的杜特爾特政府可能是菲律賓歷史上的一段特殊時期。為瞭脫離之前親美的慣性，杜特爾特提出要跟美國拉開距離，走一條獨立自主的外交路線。小馬科斯剛剛上臺時，輿論普遍認為他繼承瞭杜特爾特比較友華的立場。 但 我認為對小馬科斯來說，他上臺以後可能想要走出一條有別於杜特爾特的道路，在外交方面建立一個有他自身特色的對外政策。
▎當地時間2023年1月3日，小馬科斯和妻子Maria Louise一起在維拉莫爾空軍基地登上飛往中國的飛機 。
如果說我們過去10年杜特爾特是一個極端，而阿基諾三世是另外一個極端的話，小馬科斯可能是想在他們這兩個端點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既不會被認為過於親華，也不會被認為過於親美。在過去半年、一年以來，他可能在不斷地進行調試。包括這次在過去幾個月以來南海地區摩擦不斷，而且5月份小馬科斯即將訪美之際，邀請秦剛外長訪菲，可能還是代表著小馬科斯政府在主動向中國示好，以在中美之間尋求平衡。
所以我們也不能完全把小馬科斯在外交態度上的轉變解讀為一種“逆轉”。客觀來看，這隻是對前任政府相對友華態度的一種回調。但是就小馬科斯本人來說，他可能也不想全面地倒向美國，畢竟他發現跟中國合作其實是符合菲律賓利益的。而且怎麼向美國靠近，都對菲律賓沒有什麼可觀的利益，反而還可能會被綁在美國的戰車上面，成為地緣政治對抗前沿的一顆棋子，說不定還可能被卷入戰火。
▎2023年1月18日，小馬科斯在瑞士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發表講話 。
目前，菲律賓新政府官員對華認知存在一定差異、不充分甚至誤解和偏見，而且美國也在不斷地通過誘壓脅迫來滲透菲律賓。 小馬科斯政府的外交政策面臨著國內和國際上多種因素的影響，但他們本身的主觀願望可能是想在中美之間搞平衡，左右逢源，一邊跟中國搞經濟方面的合作，一邊獲得美國軍事方面的援助，並且在必要的情況下，在南海問題上獲得美國的支持。其根本目的是要從多方獲利，謀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這種做法需要很高超的外交技巧，一旦處理不好，菲律賓可能會兩邊都不討好。
《鳳凰大參考》：您之前也提到，阿基諾三世時期是中菲關系的一個極端，而南海地區上一次出現緊張局勢時也是阿基諾三世執政時期。當時的菲律賓政府在黃巖島問題上大做文章，使中菲關系一度跌落至冰點。目前，小馬科斯政府開始從杜特爾特這一端開始回調，您認為將來中菲關系會不會再次滑向阿基諾三世那一端？
陳慶鴻：在菲律賓國內確實有一幫反華親美的勢力，比如菲律賓前外長德爾羅薩裡奧，他曾擔任過駐美大使。這些人深受美國的影響，天天在鼓動著南海爭端，鼓動著要強化美菲關系，要遏制中國。菲律賓國內存在這樣的聲音也是我們可以預見的。
▎2016年1月12日，菲律賓前外長阿爾伯特·德爾·羅薩裡奧在美國國務院會見美國國防部長阿什·卡特和美國國務卿約翰·克裡時發表講話 。
但在阿基諾三世時期，菲律賓方面不但把中菲關系推到瞭歷史最低點，而且它在南海問題上的企圖也沒有得逞。南海仲裁現在已經成為一張廢紙，黃巖島實際上也由我們管控起來瞭。同時，中菲之間的經貿關系在那個時期也受到瞭極大影響。
杜特爾特在任期間，中菲之間在經貿、基建、投資等各方面的往來應該能讓菲律賓人民認識到，中菲關系健康穩定地發展對他們是有利的。特別是隨著近期幾個大項目的落成，其所帶來的切實成果很快就會惠及當地的民眾。包括現在菲律賓的榴蓮也可以進入中國市場瞭，以及在疫情期間我們對菲律賓提供的疫苗援助等等，這種雙方健康穩定關系帶來的切實利益，會讓菲律賓人民覺得中菲保持良好關系對大傢都有益。所以 在菲律賓的社會上，可能會有一股比較強大的力量來遏制其反華勢力的影響，從而共同防止中菲關系再次滑向所謂“阿基諾三世陷阱”裡面。
▎2020年7月27日，菲律賓前總統杜特爾特發表國情咨文時表示，他幾天前曾向中方提出請求，希望菲律賓能夠成為首批用上中國研發新冠肺炎疫苗的國傢之一 。
東盟國傢想在大國間保持中立
《鳳凰大參考》：在阿基諾三世執政期間，他曾試圖在東盟內部拉攏所謂“聲索夥伴”一起對抗中國。雖然小馬科斯目前並沒有這樣的跡象，但現在美國也在不斷試圖削弱東盟以“多邊主義”構建的地區安全架構。綜合這些因素，您認為東盟其他國傢的立場是否會受到影響？
▎菲律賓前總統阿基諾三世
陳慶鴻：美國是想要通過拉攏和脅迫來影響東南亞國傢對中國的看法，並且在地區內挑撥事端、抹黑中國，然後開展輿論戰等等。但我認為， 東盟國傢目前還是比較堅定地想要維護在東南亞地區的中心地位。這種中心地位包括中立，包括想要扮演大國之間的中間人，以及不想失去在地區議程設置中的領導地位。
在東盟國傢中，可能就個別國傢而言，像菲律賓可能受到瞭脅迫，像印尼也是過去兩年美國的拉攏對象，像越南也剛剛接受過佈林肯的訪問。但我覺得東盟國傢還是想維持這種中立的地位，不願意成為美國遏制中國的工具，不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包括新加坡也在不斷地警告美國，不要脅迫他們去在中美之間站隊。正如傑夫·戴爾在他的《世紀之爭: 與中國競爭的新時代》中所說的， 亞洲有一個鐵律，就是不要去迫使亞洲國傢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
▎2023年4月15日，美國國務卿安東尼·佈林肯在河內會見瞭越南總理范明政 。
《鳳凰大參考》：您剛才也提到，在結束對秦剛外長的接待後，小馬科斯下一步將訪問美國。您如何解讀小馬科斯訪美的時機？在您看來，菲律賓與美國之間的關系未來又將如何發展？
陳慶鴻：我看有報道說，小馬科斯在跟拜登會談的時候，將要討論如何緩解亞太地區中的對立局面。 我認為小馬科斯還是想要避免成為美國在亞太地區的棋子，希望能在中美之間維持平衡。就像我之前所說的，能不能做到就要看他的外交技巧是否足夠瞭。
中菲關系還處於磨合階段
《鳳凰大參考》：秦剛外長這次訪菲時特別強調，中菲兩國要做好鄰居、好親戚、好夥伴。雖然目前中菲關系陰霾重重，但此次秦剛外長訪菲之際，雙方也都釋放出瞭友好合作的信號。您認為中菲關系的未來走向如何？
▎當地時間2023年3月23日，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孫衛東同菲副外長拉紮羅共同主持第二十三次中菲外交磋商 。
陳慶鴻：我認為，菲律賓在未來還是希望能在中美之間維持平衡，走中間路線。但可以預見的是， 它與美國在安全方面的合作可能會上升，這就需要中菲之間加強戰略上的溝通，避免一些誤解誤判。
中菲關系可能還處於磨合階段，但至少表明雙方都致力於友好合作，都希望發展健康穩定的關系。為此，中菲雙方可以考慮推進一些安全方面的合作，提升軍事、軍警部門之間的相互信任。我們現在已經設置瞭很多熱線，那麼在這些熱線的基礎上，我們也許還可以搞一些海上的聯合演練。在南海爭端方面，雙方的油氣談判也可以繼續有序地推進。在東盟范圍內，我們也可以繼續推進南海行為準則（COC）談判進程。
中菲之間需要進一步增強互信，加深互相瞭解，把中菲之間在經貿、社會等多個領域上的合作成果及時地向社會展示，讓大傢知道中菲合作可以為兩國人民帶來很多實實在在的好處。
我們不應當讓安全議題，比如海上的摩擦，還有政策調整過程中暫時出現的溝通不暢，來主導兩國關系的輿論。雙方在未來應當進一步密切溝通，落實好領導人的共識，做到重信守義，提升兩國人民之間的好感度，促進國傢之間的良性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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