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美國大選結束,民主黨也結束瞭,如無意外,眾議院恐也是共和黨占多數。如果是這樣,特朗普驚人地實現瞭完全執政,美國正式進入強人政治時期……如果特朗普能順利就職,並幹滿四年的話。
此一結果相當“鼓舞人心”,至少,世界各國都可以丟掉幻想,準備戰鬥,而不是繼續存著僥幸心態,致使地緣政治與經貿科技問題拖泥帶水,處理得不幹不脆。
可討論的議題面向極多,個人最關註的是“深層政府”能否被鬥垮,但本文先討論臺灣問題,並集中於大陸網民心心念念的“窮臺”策略。
簡單說,大陸實施“窮臺”戰術,我不贊成,原因很簡單,對臺灣下不瞭狠手,這戰術就基本無效,而且會產生反效果。但特朗普“窮臺”,就完全不一樣瞭,此公夠狠,顧忌特少,效果自然最佳。
工具箱裡的工具多樣,沒有用,還要敢用工具才行。特朗普就是那個敢用工具,甚至會創造新工具的人。
最近我寫的相關文章,都在探討如何降低統一成本,並墊高談判籌碼的工具。特朗普上臺,有助於我們拋卻雜念,集中心力在成本與籌碼邏輯下的戰術。
既然特朗普扛起瞭“窮臺”大任,大陸就要確保“關鍵利潤”掉進自己口袋,什麼是關鍵利潤?當然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統一,準備好拿出各種“逼談”工具,四年不算長,要把握這個歷史窗口。
懂王鏟平“護臺神山”
所謂“窮臺”,說法不一,但用意應該一致,即借由最大程度削弱臺灣實力,以降低統一門檻。所謂實力,不外乎人才與產業,而各方都認可半導體行業是臺灣實力的主要表征,隻要掏空這個產業,臺灣社會將發生前所未有的不安。
半導體行業,即以臺積電為首,串連瞭一千傢以上的附隨企業群體。
四年來,論“窮臺”之實績,大陸沒有進度(或根本沒啟動),但拜登實實在在地挖走瞭650億美元以上的“護臺神山”——臺積電在亞利桑那州的超高投資。說“以上”,是因為這筆錢隻算上臺積電的建廠投資,另外還要包含拜登政府形同“強借”的50億美元貸款,以及附隨企業赴美建廠的投資。
臺積電在美國亞利桑那州鳳凰城所建工廠 資料圖
就以700億美元作為尺度吧,這是2020年拜登勝選時臺灣當年的總預算金額。聽起來金額龐大,但對特朗普而言,恐怕還不夠塞牙縫。
重建美國制造業的花費,根據美國土木工程師學會的估計,10年內要投入2.6萬億美元;根據拜登2021年開出的基建與就業計劃,開支是3萬億到4萬億美元。這便是為何我認為特朗普的“窮臺”計劃,光是半導體行業,單位就得以千億美元計價。
明知美國廠是賠錢貨,臺積電仍願意赴美設廠有三個主要理由:其一,怕被卡脖子;其二,拜登政府“保證”美商訂單;其三,拜登政府“保證”補貼。
是的,特朗普在選前威脅要對臺灣芯片加征關稅,但關稅隻是手段之一,而且對先進制程芯片生意而言效果存疑,臺積電可以要求美國客戶分攤關稅,畢竟目前其先進制程芯片奇貨可居。
臺積電懷璧其罪,世界公認,特朗普在此基礎上給出瞭“欲加之罪”——臺灣偷走美國生意——工具箱裡的工具可不少。以上三個主要理由,特朗普都能全部搗碎。
關於補貼,特朗普已經說得很清楚,拜登的《芯片法案》是昏招,他認為美國根本不需出一分錢,就能要求外商在美國本土投資,手段就是關稅。因此,在完全執政的狀況下,取消補貼與貸款,是臺灣回避不瞭的問題。
對此,臺“工研院”的所謂“專傢”自我壓驚地分析:不怕,臺積電還有日本廠,美國加臺灣關稅,就由日本廠供貨。這看法傻得可愛,特朗普可以為瞭防堵中國車業而揚言加征墨西哥100%關稅,區區日本又算得瞭什麼?
是的,理論上,這麼做形同迫使美商出走,但懂王玩的是膽小鬼遊戲,他要的不是互相毀滅,而是對手讓步。於此,大傢都知道,臺積電肯定是膽小鬼,而美商,也逃不出如來佛掌心。大傢都知道,特朗普說到做到,這就是他最大的籌碼。
路透社援引消息人士稱,基於“地緣政治考量”,馬斯克日前要求SpaceX的臺灣地區供應商將生產業務搬出。 路透社
換言之,拜登政府的兩個尚待確認的“保證”,特朗普皆可送到碎紙機裡。就算關稅手段沒有成功,懂王還能祭出卡脖子戰術,直搗臺積電最深層的恐懼。希望張忠謀長命百歲,別合眼。
個人認為,特朗普要的是整個臺灣電子業在美國本土落地,線索是特朗普第一任期時,郭臺銘在臺灣宣傳的“東進,西和,南拓,北接”戰略,其中的“東進”,就是將臺灣的電子業大舉轉移至美國,以作為支撐臺灣經濟與地緣政治的杠桿。
眾所周知,郭臺銘與特朗普有私交,兩人的野心藍圖不難猜測。
我猜特朗普打的算盤,就是先搞定臺灣半導體業,再挖走其他重要電子廠就容易得多。那麼,懂王會不會連大陸臺商都挖走?我認為就算此公有這野心也很難做到,因為中國大陸也是大市場。
原本我認為,特朗普口中的“保護費”就是臺積電,但這種認知可能還太小看他的胃口瞭,“保護費”應該是整個臺灣電子產業聚落。因此,特朗普“窮臺”,以千億美元為單位計價,可不是危言聳聽。相較於此,軍購“那點錢”還真上不瞭臺面。
外傳馬斯克近期要求SpaceX供應鏈的臺灣供應商移出島外,顯示商人已經嗅出瞭特朗普當政後,運營成本恐將上升的趨勢,對臺灣制造的電子零件以高風險視之。
馬斯克與特朗普現在是什麼關系,也不用多說瞭。
觀察臺積電命運的具體指標,除瞭拜登的補貼,還有臺美即將洽談的“雙重課稅”協議。
這是《芯片法案》衍生的問題,美方若想鼓勵臺半導體廠赴美投資,需要解決臺商被臺美兩邊課稅的負擔,這是來自美國國會的倡議想當然爾,並不是出於跪在山姆大叔面前的臺灣當局。
始於美國會的倡議,就得終於美國會,但現在美國會變天瞭,此一雙邊協議就算如期展開磋商,明年也可能被“關稅人”否決。
關稅不是所得稅,但特朗普選前開出降低企業所得稅的支票,必然會涉及外資企業,也會涉及特朗普的關稅大棒策略,因此,拜登政府與臺灣的磋商意義已然不大,不是延宕,就是虛談。
隻要雙重課稅協議出現延宕或明顯敷衍,那麼即可確定特朗普會借由“國會否決國會”的戲碼,甫上任就給臺灣下馬威。
總言之,“鏟平”“護臺神山”,將是美國強人政治下兼顧表裡的政策之一,有起碼智商的人都不敢夢想特朗普會像拜登一樣“溫吞”,搶劫你,還擺出一副慈眉善目,還細嚼慢咽,還留有餘地。
臺積電正在積極擴大全球佈局 路透社
現在,鐵拳,就是赤裸裸的鐵拳,沒包上天鵝絨手套,幹脆直爽非常好。
唯一的問題是,我們知道特朗普“窮臺”瞭以後就會“賣臺”,但這是矛盾的,既然吸幹瞭臺灣實力,那要如何將臺灣賣個好價錢?這就取決於北京在談判桌上的策略。
“不惜代價”就是最佳策略
對特朗普而言,臺灣代表兩種實質獲益,一是軍售,二是投資。特朗普可以選擇加碼軍購,減少投資,或是相反,來確保總體獲益大於等於過往,而這就是他的籌碼,借此同時實現“窮臺”與“貴賣”。怎麼說呢?
第一招,華盛頓深知北京一向反對美方軍售臺灣,因此,特朗普會將此視為籌碼向中國大陸要價。此外,美方也知道中方並不那麼在意美國掏空臺灣產業。經過加總,理論上特朗普就能在談判桌上透過停止軍售的提議向北京要好處,並同時“窮臺”。
復雜之處在於,兩岸產業有其連結性,北京應會計算特朗普的“窮臺”模式是否會影響內地,除非對大陸的影響層面很有限,否則特朗普很難透過停止軍售隨便喊價。
第二招是相反的,特朗普可以用保護費的概念,先以“軍事保臺”與臺灣交換電子產業,讓“窮臺”獲取正當性,然後借此作為中美談判桌上的籌碼。
承上述,特朗普玩的是膽小鬼遊戲,他的恫嚇意欲換取的是對手的讓步,而不是互相毀滅,因此以上兩種戰術都不會馬上實現,但會有進展,以使對手認為他是玩真的而讓步。
個人認為第一招會先啟動,因為向臺灣“無償索要”保護費容易得多,而軍售肯定要遭遇北京反制,甚至攤牌以對,獲益金額很快會頂到天化版,且臺灣電子產業之價值遠比軍售高得多。
須知,特朗普並不需要與臺灣交換什麼,隻要用大棒威逼產業移美即可,成本相當低。臺灣民進黨可不敢要求特朗普交換保臺承諾,所以同時實現“窮臺”與“賣貴”,在邏輯上非常可行。
那麼,中國大陸該如何出手,答案就很明顯瞭:隻要展現不惜代價統一臺灣的決心,特朗普就不容易透過軍售問題來要價。
簡單說,隻要讓特朗普相信,美國軍售得愈多,武統就愈近,且這不是膽小鬼遊戲,而是保證互相毀滅,談判就絕對有利於中方。
可以確定的是,特朗普急於透過外交實力變現,中方可間接誘導其透過“窮臺”獲益,而不是軍售。特朗普心知肚明,中方有巨大的地理優勢,因此之故,美國軍售是一個不斷貶值的過程,而這籌碼正在快速減少。
隻要讓特朗普深刻認知,加碼軍售並不會提升臺灣的價格,反而會增加美國的成本,這就能最大程度防止特朗普漫天喊價。
增加美國成本的具體做法,我最近已提過瞭幾個,相信北京的工具箱裡還有很多未使用的工具。將各種逼談的工具拿出來用——包含以武逼談——主動出招,不隨美國起舞,就是在墊高與特朗普的談判籌碼。
總之,中方展現的決心愈強,臺灣對美方的價值就愈低,特朗普“窮臺”的急迫性就愈高,臺灣民心的變化就愈大,對統一事業就愈有利。
結語
在奧巴馬執政末期,美國還公開說臺灣不是中美關系裡的籌碼與杠桿,這也是中方的立場。不過,經過8年的光陰,臺灣問題已完全變瞭樣,而現在我們遇到的是醉心於交易,沒有連任包袱,又完全執政的政治強人,因此思路必須調整,對策必須靈活,當然不能將此視為風險,而應視為重大機遇。
特朗普若要和平“賣臺”,中方總不能斷然拒絕,問題隻在於價格。如果價格高於武力解決,那就不會成交,特朗普會將他虛張聲勢的計算方式擺在談判桌上,而中方要做的,就是透過展現不惜代價的決心,改變對手的算法。
與特朗普的博弈,考驗的是心智與意志,在臺灣問題上,美國已經處於弱勢,“窮臺”是特朗普必然的選擇,而中方理應能確保“利潤”入袋。
前提是,特朗普可以順利就職,並至少幹滿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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