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名英烈都應被銘記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又到一年清明節,又是慎終追遠時。

春和景明,我們捧一束鮮花走進烈士陵園祭拜追思,是對親人的追憶,是對先烈的致敬,更是對信仰的追尋。

烈士者,國之忠魂。那些無數為國捐軀的人們,有的名字熠熠生輝,有的名字湮沒無聞,匯聚在浩浩蕩蕩的歷史長河中。

革命戰爭年代,由於戰事匆忙,一些犧牲的烈士就地掩埋,捧土為墓,削木成碑,隨著時光的流逝,成為無名烈士。

2022年3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中央軍委辦公廳印發《關於加強新時代烈士褒揚工作的意見》,明確要求“持續做好失蹤烈士遺骸搜尋保護和為烈士尋親工作”。

無名烈士墓,山河遍佈。

在康西瓦烈士陵園碑林深處,在川陜革命根據地紅軍烈士陵園無名烈士紀念園裡,在孟良崮戰役紀念館烈士公墓林蔭之中,在祖國的深山裡、村落中……會有這樣一些墳塚或一片墓碑,和有名字的墓碑相鄰,墓碑上卻無名無姓、沒有生年、沒有事跡—因為它們都是無名烈士墓。

面對這些無名烈士墓,有人會問:他是誰?傢在哪裡?傢裡還有親人嗎……這些問題的答案,在大地、在山河,在每一縷春風裡。

無名,是最閃亮的名字。

每名烈士都有名字,我們隻是暫時不知道他們姓甚名誰。有人說,這些烈士因犧牲的年代久遠,沒留下姓名,但是祖國不會忘記,人民不會忘記,我們腳下的大地上有他們永不磨滅的足跡。有人說,這些無名烈士為國捐軀,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今天和平幸福的生活,是他們用鮮血換來的,我們應該永遠把他們鐫刻在心中。

清明,是讓人思考的日子。它讓人們在懷念中思索生與死,追尋根與魂。當我們“向青草更青處”祭奠英烈時,更能深刻地感受到今日美好生活的來之不易。

牢記歷史的國傢才有根,記住英雄的民族才有魂。

銘記是最好的致敬,傳承是最好的緬懷。銘記,是因為追思中飽含我們對英烈的無比崇敬;傳承,是因為我們對生活的無限熱愛,更是因為肩上的使命與責任。

軍營觀察版從即日起推出“清明節特別策劃”,敬請關註。

北部戰區空軍某部官兵接力為69名無名烈士守墓50餘載——

英雄無名 山河不忘

追尋

69位烈士連名字都沒有留下,長眠在這片浴血奮戰過的土地上

2021年,張銘宇接任北部戰區空軍某部警衛勤務連指導員的同時,也接到一個特殊任務——為無名烈士尋名。於是,他翻閱材料,查看瞭近年來的相關報道,很快有瞭一個感受:年份久遠,不好考究。

唯一的權威史料出自20世紀70年代,當地民政部門設立的一塊石碑,上面大概記載著:1946年,解放戰爭打響,中國人民解放軍遼南獨立二師,與盤踞在普蘭店一帶的國民黨軍隊展開激戰。這一仗打得異常慘烈,我軍69名指戰員因傷勢過重犧牲在後方醫院,他們的遺體掩埋在附近的連豐村周圍。戰鬥結束後,部隊來不及記錄每名烈士的詳細情況,便匆忙南下。

史料寥寥幾筆,記錄著隻言片語。張銘宇隻好去詢問相關部門,工作人員說當年立碑的人早就病逝瞭,他們也無從查證。

礙於時間久遠、信息缺失等因素,尋名任務進展甚微,但張銘宇的內心越來越堅定,他說:“每次去烈士陵園時,看到那些有名有姓的烈士墓碑上,記錄著生平事跡、赫赫戰功,被前來祭奠的人敬仰、緬懷。再看看略顯冷清的無名烈士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如果通過我的努力,哪怕能找到一點點有價值的信息,都會讓我覺得付出是值得的。”

於是,張銘宇利用周末外出、休假等時間,輾轉多地進行瞭大量走訪。在遼沈戰役紀念館的烈士辦公室,他查找瞭關於遼南獨立二師的烈士信息,梳理瞭名單;在檔案信息辦公室,他研究有關部隊番號的戰鬥史料,確定瞭醫院名稱是遼南獨立師衛生部後方醫院;通過專傢,他瞭解到,當年遼南獨立二師是從山東威海渡海過來的……

一位曾在後方醫院工作過的老同志回憶,一些傷病員主要是遼南戰鬥中負傷的,當時傷情嚴重,缺少治療器材、藥物,條件非常艱苦。有些傷員隻能被安置到老百姓傢裡養傷,傷口潰爛,隻能用鹽水清理。有年長的村民說,很多傷員根本沒來得及救治,就犧牲瞭。

“69位烈士連名字都沒有留下,長眠在這片浴血奮戰過的土地上。硝煙散盡,隨著時間流逝,知道那段戰事的人也越來越少。我想,我們一定要為他們做點什麼!”

2023年,張銘宇去拜訪70多歲的老首長王應石。老首長回憶說,1968年,為瞭保護無名烈士墓,在駐地政府的幫助下,部隊官兵決定遷墳,把烈士墓遷到營區附近。

那年10月底,天已經很冷瞭。官兵們拿著鋤頭和鐵鍬,小心翼翼地挖開大大小小的墳包,那裡面沒有棺木,隻剩散落的遺骨。在烈士的遺物裡,官兵還發現瞭生銹的軍功章,但經年累月的腐蝕,已經完全無法辨別上面的信息,更無法借此來確認身份。還有的墳包裡發現瞭長發,可以確認犧牲的烈士中有女戰士。

“看到這些遺物,在場的很多官兵都落淚瞭。烈士的遺骸在戰時草草掩埋於黃土之下,可見戰爭是何等慘烈。”王應石說,當時部隊條件有限,沒有像樣的棺槨,但是官兵還是想盡辦法,為烈士們妥善安葬。他們把裝彈藥的木箱騰出來清理幹凈,收殮烈士遺骨,還手工制作瞭很多木板,用紅漆在上面寫上“無名烈士之墓”,立在他們的墳頭。

從那時起,“守護無名烈士,給他們一個傢”也成瞭該部全體官兵共同的夙願。他們自發為69位無名烈士守墓,在墓地周圍種植樹木、清理雜草、平整地面……

無名烈士墓碑前,北部戰區空軍某部官兵們脫帽默哀。

守望

我們找不到他們的親人,就成為他們的親人

轉業那年發生的一件事,王應石至今提及仍很欣慰—在部隊領導多次與地方協調和溝通後,1990年4月,當地政府開始動工修建烈士陵園,在原來的無名烈士墓地四周修圍墻、建大門,還在園內設立瞭紀念碑。

嶄新的烈士陵園修建後,該部官兵也主動承擔起修繕、維修等工作,他們還在門外修瞭一條直通陵園的小路。每當節日來臨,他們都會帶著鮮花、水果,前來祭奠這些無名英雄。

二級上士劉小龍是2014年入伍的。新兵下連第一天,老班長就帶著他們去烈士陵園,告訴他們“這裡埋葬的老班長們都是無名烈士”。之後的每個周一,他們都雷打不動地輪流去陵園裡掃落葉、除雜草、擦墓碑……

劉小龍說,以後的很多個夜晚,他在站崗執勤時,都會忍不住想:老班長當年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抬頭仰望著同一片星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想傢,也想親人。

每每想到這裡,劉小龍總會一陣心酸。他想傢的時候,可以遙望傢的方向,而老班長們的傢又在哪裡?距離這裡遠不遠?

一天,劉小龍下哨後,看到一位白發蒼蒼、佝僂著背的老人,帶著他的孫子去烈士陵園掃墓。通過詢問得知,老人名叫劉德武,已經68歲瞭,多年前曾在這裡服役,他說:“我退伍之後,每年都會來這裡看看無名烈士。最近兩年,我身體不大行瞭,以後怕是不能再來掃墓。我來不瞭,你替我跟老班長們念叨念叨,告訴他們,我挺想他們的。”

劉小龍握著老人的手,用力點瞭點頭,說:“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之後一連多年春節,劉小龍都主動申請為無名烈士送水餃。有時,他還帶上米飯和饅頭。炊事班的戰友問為啥,他說:“咱也不知道老班長到底是哪裡人,都帶上,讓他們選吧!”

2016年,經歷瞭多年的苦尋無果後,這支部隊組織開展瞭“認親無名烈士、爭當烈士親人”活動。當時的部隊領導說:“無名烈士葬在這裡,對我們廣大官兵來說,也是一種精神激勵。現在,我們找不到他們的親人,就成為他們的親人。”

劉小龍得知後,踴躍報名,光榮成為首批“認親人”。他說:“作為普通一兵,這是我發自內心對革命先輩的尊重和致敬。他們為瞭我們今天的美好生活,背井離鄉、戰死他鄉。我們雖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我們要永遠銘記他們的功勛,永遠記得他們的存在。”

“認親”無名烈士之後,劉小龍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分享給傢人。“爸媽都誇我是好樣的,讓我一定加倍努力,要對得起無名烈士‘親人’這個稱呼。”他說。

2017年夏天,作為班長的劉小龍聽到站崗的哨兵報告:“前方發現濃煙和火光。”劉小龍立即請示上級,然後帶人前出偵察情況。在距離營區不到10公裡的位置,有一處液化氣設施發生爆炸,情況十分危險。

他們積極協同地方消防力量展開救援,還把一部分疏散群眾接到營區,進行緊急避險。事後,當地群眾送來一面錦旗,特意表達對官兵的誠摯感謝。

2018年,劉小龍入黨。在烈士陵園,部隊組織召開瞭入黨宣誓儀式。

“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擁護黨的綱領,遵守黨的章程……”宣誓儀式上,全體黨員鄭重地向黨旗宣誓,錚錚誓言,久久回蕩。紀念碑前,鮮紅的黨旗迎風招展,仿佛在告慰英烈:如今這盛世正如你們所願。

無名烈士墓。

銘記

每一次尋找、每一次認親、每一次祭掃,都是對無名烈士英魂的告慰

2017年初,駐地政府決定,將69座無名烈士墓遷葬到大連市金普新區烈士陵園。據陵園工作人員介紹,集中遷葬是為瞭給散葬烈士一片安息之地。同時可以打造愛國主義教育和革命傳統教育基地,方便更多的人前往祭奠追思。

同年8月,69名無名烈士遺骸在部隊官兵的護送下,遷移安葬至金普新區烈士陵園。在肅穆的樂曲聲中,部隊官兵、社會各界人士等百餘人向無名烈士們默哀、鞠躬、獻花……

而今,清明又至。蒼山滴翠,細雨霏霏。

在紀念碑廣場上,該部官兵舉行祭奠儀式,獻上親手制作的花籃,脫帽默哀,緬懷革命先烈。

無名烈士墓碑前,二級上士張恒把自己的認領牌擦瞭又擦,久久不願離去。他有些傷感,“過陣子,我也要退伍瞭。‘認親’無名烈士這些年,我常來看他們,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墓碑的認領人換瞭一茬又一茬,不變的是對烈士的緬懷,對精神的傳承。”

前段時間,指導員在上教育課時,給大傢看瞭一個小短劇《那一年的春節,他們是在戰鬥中度過的》。劇情是兩個2024年的女大學生,在吃年夜飯時,穿越回瞭1951年2月6日,跟當時正在坑道中堅守的一男一女兩位志願軍相遇瞭。

讓張恒印象最深刻的是,志願軍戰士問她們:“那個時候,沒有人記住我們瞭嗎?”

幾分鐘的視頻,看過之後,很多戰士都偷偷地抹淚瞭。原來,我們今天平淡的生活,是他們當年遙不可及的夢想。

張恒想過,如果他穿越時空回到1946年的那場戰鬥中,他會告訴革命先輩們:“戰爭已經過去瞭,但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我們會永遠銘記你們為瞭祖國和人民付出的鮮血和生命,銘記你們的無畏、無私……”

“認親官兵已經把無名烈士視為自己的親人,這份紅色血脈傳承,將生生不息。”該部領導介紹,近年來,他們將祭奠活動融入部隊特色文化建設和戰鬥精神培育,引導官兵不忘歷史、不改本色。

在近10年時間裡,他們成立多個尋訪小組,先後去瞭大連、錦州、沈陽等地,查閱當地的軍事年鑒、地方志等資料,咨詢當地黨史辦、軍分區檔案館,拜訪瞭多位參加遼沈戰役的老戰士,還在報紙、網絡上刊發“尋親啟事”。遺憾的是因為種種原因,至今還沒有找到烈士的親人。

該部領導說:“盡管很難,但我們從未放棄。每一次尋親,都是對無名烈士的告慰。在尋親的過程中,官兵們更能感受到他們短暫而輝煌的一生。”

青山埋忠骨,草木憶英雄。

烈士的信息雖然模糊在漫長的歲月中,但他們義無反顧、壯烈獻身的精神卻歷久彌新。半個世紀過去,政府、部隊、各行各業追憶緬懷無名烈士的腳步不曾停止,他們也從未忘記——

駐地政府註重挖掘紅色資源,邀請官兵組成軍人志願服務隊,深入學校、社區、鄉村等地講述烈士事跡,使銘記歷史、崇尚英烈成為全社會的思想共識和情感自覺。

當地人武部在烈士陵園開展國防教育主題實踐活動,弘揚無名烈士的偉大精神,激勵群眾積極投身國防事業,切實感受祖國的強盛和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

每到清明節、建軍節等重大節日,地方學校、黨政機關等單位都會組織人員來陵園掃墓拜祭,他們站在無名烈士墓前,聆聽那段烽火歲月,感受濃濃的愛國之情……

寫給無名烈士的一封傢書

清明前夕,遼寧省大連市金普新區烈士陵園內一片肅穆。園區中央,紀念碑高高聳立,“人民英雄永垂不朽”8個金色大字,格外醒目。

北方初春,早上還是有些冷清。和記者一同前來的列兵鄧誠龍卻忙得滿頭是汗,他拿著事先準備好的新毛巾,在一塊塊墓碑前,小心擦拭著。

不同於陵園裡的其他墓碑,眼前這些墓碑上沒有姓名、年齡、籍貫,也不見部隊番號、入伍和犧牲時間,但上面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無名烈士”。

在每個無名烈士墓碑正下方,記者看到一個黑色的小牌子,上面寫著:忠誠、無畏、擔當。認領人:93257部隊全體官兵。2023.10。

鄧誠龍告訴記者,他是第330個認領人。

去年3月,鄧誠龍正式入伍,成為北部戰區空軍某部警衛勤務連的一名新兵。還記得剛到連隊時,他就聽指導員講過“部隊官兵守護無名烈士墓”的故事。去年底,鄧誠龍的班長袁嘉鏵退伍瞭,他接過瞭“認親”無名烈士的“接力棒”。

擦完墓碑,鄧誠龍起身,鄭重地敬瞭一個軍禮。他告訴記者,能成為無名烈士的“親人”,他感到無比自豪。

說完,鄧誠龍從口袋裡拿出一封寫好的信,醞釀瞭許久,緩緩開口:“親愛的老班長,我又來看您瞭!今天,對我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我來到部隊整整一年瞭。和您‘認親’後,我很努力,在連隊表現得很好,沒給您丟人……”

這是鄧誠龍寫給無名烈士的一封傢書,也是他與革命先輩跨越時空的一次心靈對話。

多少次,置身陵園,鄧誠龍伸手撫摸著冰冷的墓碑,想把心底的溫度傳遞給長眠於此的無名烈士們,讓他們感受到來自親人的思念與牽掛。他多想問問——

你們叫什麼名字?傢在何處?

你們犧牲的時候是不是也像我這般年紀?

……

“今天的幸福和安寧,是您和無數革命先輩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現在,我也成瞭一名軍人,站在瞭您曾經奮戰過的地方。我會像您一樣勇敢堅強,守護好祖國和人民。”鄧誠龍的眼眶紅瞭,拿著信的手有些顫抖。

記者鼻子一酸,抬頭看向遠處,一位來陵園拜祭的烈士親屬拿著一束菊花走來。他走到無名烈士的墓碑前,挨個放瞭一支,又深深鞠瞭一躬。

他說,每次過來祭掃自己的父親,都會特意拜祭這些無名烈士。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但他知道,這些人都和自己的父親一樣,都是偉大的戰士,曾前赴後繼、不怕犧牲、以身報國。“如今,山高路遠,他們的親人沒有辦法來到這裡祭奠,我們就是他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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