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除瞭日圓貶值帶來的提振之外,日本經濟也有一些結構性亮點,包括去杠桿結束和公司治理改革等。

  本輪日圓與日股劇烈波動的背後,是受到日圓套利交易“去杠桿”的沖擊。短期內,日本政府出手幹預、阻斷負反饋循環的可能性正在上升。中長期來看,日本再通脹進程最終將伴隨著日圓升值,而日本名義增長和企業盈利是否能夠走出“弱日圓依賴”,是日本市場能否在波動中恢復,甚至繼續前行的關鍵。

  早在今年4月,日圓匯率就出現“築底”的早期跡象。而日本股市也在日圓匯率跌破160(美元兌日圓)後開始出現“貶值疲勞”的跡象──即日圓貶值不再趨勢性推升日股和通脹預期,反而引發市場對日本再通脹周期可持續性的擔憂。當月日圓快速貶值下日本股市明顯回撤,外資流出即是例證。日股與日圓相關性的變化,也可能令日本央行對日圓繼續貶值的忍耐力有所下降。由此,日央行4月和7月兩輪幹預日圓匯率,阻止套利交易下日圓過快貶值。

  鷹派指引觸發去杠桿

  6月份後,美國經濟出現明顯走弱跡象,日圓開始築底蓄勢,但套利交易仍有一定慣性。7月11日,日本財政部在美國發佈6月CPI數據之際出手幹預日圓匯率,將美元兌日圓匯率從近162的水平一舉拉回158-159水平。7月31日,日央行超預期加息並改變畫風、給出鷹派指引,引發做空日圓頭寸快速回撤,日圓明顯升值。

  為何日央行加息僅15個基點就引發市場如此大的波動?筆者認為,日央行在時機選擇上面臨四個方面的不利因素,並形成共振:1)日央行加息幅度看似不大,卻是2012年來首次超預期鷹派,與此前滯後於預期的“貨幣政策正常化”節奏迥然不同;2)近期美日利差急速收窄,且推動因素不是日本基本面超預期、而是美國基本面走弱;3)全球制造業周期6月以來出現走弱跡象,亞洲國傢內需走弱;4)此前做空日圓(套利)的頭寸達到歷史高點,日央行轉向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重要的不是加息15個基點,重要的是背後日央行根本立場的轉變。2012年以來,日本在“安培經濟學”框架下實施瞭一系列推動再通脹的周期性措施和結構性改革,其中很重要的一個政策工具就是通過執行超寬松的貨幣政策,推動國內再通脹進程。2022年後,再通脹趨勢開始趨於穩定,日央行開始為退出YCC(收益率曲線控制)“預熱”,直到今年3月才正式退出。本次加息前,日本的真實利率仍在-2.4厘左右的歷史低點。

  總體而言,在最近一次加息前,日央行總體對通脹和資本市場持“呵護有加”的態度。但本次日央行加息明顯超出市場預期,且給出鷹派指引,引發市場對日央行立場實質性發生改變的擔憂。如此線性外推,對日圓的預期也發生動搖。

  近期全球經濟動能走弱,而種種原因導致美國降息滯後。同時,美國大選不確定性上升,局部行業(如AI和硬件相關)此前很多“擁擠交易”開始逆轉──引發投資者去杠桿、去風險。雖然美國增長預期快速下行,但貨幣政策在9月前暫無超預期寬松的空間,市場進入“倒逼”政策寬松的模式,而在此階段,風險資產價格往往大幅承壓。

  鑒於日本股市也同為2023年下半年來備受青睞的擁擠交易,“日圓劇烈升值+全球資金去風險”引發瞭日股本輪完美風暴。眼下日股下跌與日圓升值已經形成明顯的、互相加速的負反饋,日本政府幹預市場、阻斷負反饋的必要性正在上升。

  狹義套息交易的資產端主要是海外短期國債或者存款,即借入日圓買入海外的短期國債和存款,當套息交易反轉時,雖然短端國債市場通常不會受到太大沖擊,但可能拖累該國貨幣表現。投資者主要是為瞭獲取兩國之間的短端利差,例如日圓相關的Carry trade(套息交易)通常是借入日圓,投資於G10貨幣和墨西哥、巴西等國際貨幣的短期國債和存款。在套息交易反轉的過程中,這些國傢的貨幣通常會遭遇一定的沖擊。例如本輪日圓套息交易反轉時,盡管美匯在7月11日以後整體貶值,但是墨西哥比索兌美元匯率也維持下跌趨勢。

  資金成本增 大戶拋售資產平倉

  廣義套息交易的資產端可以是股票、債券、黃金等大類資產,套息交易反轉也可能沖擊上述資產價格。鑒於此前日本長期位於零利率附近,資產“出海”的主要目的是獲取更高的收益,尤其是固定收益產品,其中有利率“溢價”(債券價格折價)的資產更多——比如非德國的歐洲國債(如法國),澳洲國債,美國MBS(按揭抵押債券)等。如果日圓套利交易“去杠桿”繼續進行,對全球部分國傢的利率債、信用債市場也會帶來一定的沖擊。

  目前日本投資者持有10.5萬億美元海外資產,套息交易可能主要影響體現為證券投資中的股票資產(2.1萬億美元)、債券資產(2.3萬億美元)。從股票資產來看,不排除部分投資者借日圓買入瞭納斯達克指數。例如2023年以來,日圓匯率與納斯達克指數相關性明顯轉正,且納斯達克指數和日圓匯率的拐點都出現在7月11日。從債券資產來看,雖然日本投資者持有美債絕對量最大,但從占比來看,日本投資者在澳洲、荷蘭等國國債存量的占比為10.9%、9.4%。

  日圓升值是套息交易反轉的重要觸發因素,從美日利差以及日圓淨空頭的復盤看,套息交易反轉或仍未結束。從現在調整幅度看,與此前的套利交易類似,日圓淨空頭的頭寸明顯下降、日股回撤較大,日圓經歷明顯的升值。考慮到日圓2022年來名義有效匯率(兌一攬子貨幣)貶值27%,實際有效匯率貶值28%,且此前累積的淨空頭頭寸為歷史高點,在不幹預的情況下,難言“去杠桿”結束、或者日圓高估——估計如果政府不幹預,這一負反饋還有一定的慣性,尤其是考慮到美國“衰退交易”也暫時沒有引發政策的回應。

  在本輪日圓快速升值、日本市場大幅調整前,日本經濟仍處於再通脹通道中,且內需增長有加速的跡象。7月日本經濟動能有所修復,綜合PMI(采購經理人指數)顯著回升,從49.7反彈至52.6,其中服務業PMI明顯回升,從49.4回升至53.9;而制造業PMI回落0.9至49.1。一季度汽車停產拖累耐用品消費,二季度以來持續修復;5月實際消費活動指數和信用卡消費環比均回升,6月消費者活動預期也小幅反彈。投資方面,領先指標住房新開工大幅反彈,指示日本實際住宅投資可能明顯改善;機械設備新訂單回升也指示二季度機械設備投資或邊際回升。

  但如果日圓過快升值、日本股市過快下跌引發金融條件急劇收緊,再通脹勢頭也可能受到負面的影響。近年來日圓持續貶值對推高日本通脹起到重要作用,若日圓持續升值,將壓低進口價格指數,從而拖累國內消費價格,影響日本當前的再通脹趨勢。當前日圓大幅升值疊加股市下跌預計導致金融條件大幅收緊,滯後一至兩個季度拖累日本經濟的修復。從日央行與市場的溝通(希望並預測再通脹會繼續)和歷史操作而言,大幅收緊金融條件、壓低增長和通脹絕非其本意。同時,市場已經進入瞭脫離基本面的“技術性調整”階段,所以政府幹預的必要性和可能性與日俱增。

  如果日本政府能夠及時幹預阻斷市場的“負反饋”機制,保持相對寬松的貨幣和財政政策,日本仍有可能持續溫和的再通脹趨勢。筆者認為,除瞭日圓貶值帶來的提振之外,日本經濟也有一些結構性亮點,包括去杠桿結束和公司治理改革等。例如,2023年東京證交所(TSE)推動一系列改革以提高企業ROE,促使企業增加股票回購,提高企業經營業績。同時,日本宏觀調控部門對再通脹持呵護態度,對本次日圓升值後的“蝴蝶效應”有一定的“糾錯”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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