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商業銀行存貸雙降，信貸收緊或醞釀新危機

美聯儲最新公佈的H.8報告顯示，美國商業銀行存貸款均大幅降低，意味著美國地區銀行業危機後出現信貸收緊的狀況。

不論是市場人士還是美聯儲官員都認為，需要關註信貸收緊問題，並擔心可能會影響美國經濟前景。

美國經濟前景如何？（來源：新華社圖）

存貸雙降

根據最新公佈的H.8報告，在截至3月22日的一周內，美國商業銀行存款減少瞭1257億美元，連續第九個月下滑。25傢最大銀行的存款減少瞭840億美元，小銀行的存款有所回升。同時，商業銀行的整體貸款也下降瞭204億美元，錄得2021年6月以來最大降幅。按銀行規模劃分，大型銀行的放貸減少，小銀行的貸款則環比回升。

分析師指出，整體貸款大幅下降，主要是因為大銀行的信貸收緊。此前美國25傢最大的銀行發放瞭全美3/5的貸款，而矽谷銀行和瑞信的前車之鑒使得這些銀行在放貸上趨向謹慎。

這一情況部分源於美國銀行的投資損失，即投資債券的賬面價值銳減。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的數據顯示，截至去年末，美國銀行業投資低收益債券的賬面未實現虧損合計約6200億美元，這些損失主要來自銀行持有的可出售金融資產（AFS）和持有至到期金融資產（HTM）證券。此前，也正是債券投資浮虧導致矽谷銀行倒閉，引爆美國銀行危機。

資管機構Cambiar Investors的投資主管阿德裡奇（Ania Aldrich）稱，大多數銀行業的高管都沒有經歷過利率飆升疊加高額投資虧損以及嚴重的存款外逃這種組合拳。“我從業二十多年，從未碰到過目前的情況。即使是在我們為那些最大的銀行所做的所有壓力測試中，也都從來沒有出現過像這樣的壓力。”他稱。

對具有系統重要性的大銀行而言，這部分浮虧仍然可控。截至去年12月，整個銀行系統資產合計23.6萬億美元，銀行賬面的債券投資總額占比不到四分之一。但隨著加息和通脹持續，風險會越滾越大，因為銀行會受到兩端擠壓：利率上升之下，美債走熊會令銀行持有的債券市值降低，投資組合惡化；而儲戶也會更傾向於把存款轉移到利率更高的貨幣基金中，導致銀行存款流失。裡士滿聯儲的離休銀行審查員、前美國銀行債券分析師奧古斯特（Stan August）分析稱，利率不斷走高之下，銀行為存款付出瞭更多，但他們的債券收益是固定的，這就擠壓瞭銀行利潤。

桑坦德銀行（santeder bank）新澤西州愛迪生分行的業務經理魯（Lucie Lu）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由於利率上升增加瞭銀行需要支付給儲戶的存款利率，銀行在去年年底就已經開始收緊貸款標準，尤其是對信用分數較低的儲戶。不過，她稱，部分留學生是中小型銀行存款的緩沖，因為雖然留學生的財務狀況完全不成問題，但由於在校期間沒有參與打工無法累積信用分數，一時之間很難開出大行的信用卡，因而會先選擇一些中小規模的銀行存款，辦信用卡，累積信用分數。

“現在判斷銀行危機是否會加劇銀行收緊信貸的情況可能有點為時過早。”不過她也透露，近期確實一直在回答客戶的問題，試圖向他們保證資金安全和銀行財務狀況穩定。

醞釀新危機？

雖然眼下美國地區銀行危機暫時平息，且美股、美債等都開始反彈，但不論是市場人士還是美國官員依舊擔心存款流失以及信貸情況收緊背後的風險。

財富管理機構Pekin Hardy Strauss Wealth Management的高級研究分析師普萊威力奇（Joseph Plevelich）稱，最重要的是，由於長時間的零利率環境，存款低利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已經被儲戶視作是理所當然的，但銀行危機後，這種情況已經完全改變瞭。

2008年9月以來長期任巴克萊董事總經理的高級固定收益策略師阿貝特（Joseph Abate）也警告，客戶開始意識到貨幣市場基金的利率更高，會使得美國銀行系統迎來新一波存款外流。他分析稱，第一波資金外流基於矽谷銀行倒閉產生的對銀行償付能力擔憂，這波外流“可能快結束瞭”，但銀行危機可能讓公眾意識到，目前在銀行存款的利率很低，從而開啟第二波外流。

“儲戶此前都似乎很少關註存款餘額高於存款保險上限的無擔保風險，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忽略瞭存款的低利率。”但他稱，“這輪風波可能喚醒‘沉睡’的儲戶，開啟我們認為即將到來的第二波存款撤離，存款餘額將流入貨幣市場基金。”阿貝特稱，儲戶也許能在貨幣市場中賺取更高的收益，以及更高的安全感。與銀行不同，貨幣基金的資產是非常短期的，因此，它們在美聯儲緊縮周期中承受的利率風險要小得多。

在新澤西州高地公園市（Hiland Park）開瞭一傢小珠寶店的菲菲（化名）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在銀行危機後，接到過銀行代表的電話，向她保證該行的融資是穩健的，但她還是出於保險取出瞭部分銀行存款以現金形式放在身邊。她坦言，自己也不具備系統的財務知識，現在更多地還是向其他也做小生意或者做會計的朋友咨詢，該將資金存放在哪裡以及如何確保資金安全或增值。

商業貸款顧問機構MultiFunding的首席執行官卡塞爾（Ami Kassar）則擔心，如果客戶決定將資金從較小的銀行轉移到較大的銀行，這種資金外流最終可能會使小企業的貸款選擇減少，從而傷害小企業。

FDIC的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美國銀行存款出現3000億美元凈流出。而同期，據美國銀行策略師援引EPFR Global的數據稱，投資者向現金類基金投入瞭5080億美元，錄得疫情爆發初期以來最大的季度資金流入，並使得美國貨幣市場基金資產總規模達到創紀錄的5.2萬億美元。

巴克萊的圖表顯示，在本輪緊縮周期中，美聯儲的聯邦基金利率與銀行存款利率之間的利差迅速擴大，目前處於歷史常態范圍的最寬端，形成瞭存款資金流出的強大動力。同時，從過去的美聯儲緊縮周期內表現推測，本輪周期的貨幣基金資金流入可能才剛開始升溫。

不僅市場人士，美國官員也關註著信貸收緊的情況。上周五（3月31日），美前財長薩默斯警告稱，現在就斷言美國已經擺脫瞭由美聯儲快速加息引發的金融困境還為時過早。本月早些時候導致矽谷銀行倒閉的銀行擠兌重演的可能性“遠低於”50%，但仍可能存在其他類型的“意外”導致信貸緊縮。他指出，關鍵問題是金融動態是否將以“非線性”方式展開：信貸緊縮導致資產價格下降並導致貸款不良，從而導致更多的信貸緊縮。

兩名美聯儲官員也持類似看法。美聯儲“三把手”、有FOMC永久投票權的美國紐約聯儲主席威廉姆斯近期表示，此次美國銀行業動蕩非常有別於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當前，美國銀行系統仍然運行穩健，具有韌性。但他同時承認，近期銀行業動蕩的影響規模和持續時間仍然存在不確定性。銀行業動蕩可能會造成信用條件收緊，從而影響經濟增長。因而，美聯儲將側重於關註信用條件的演變，以及相關演變對經濟增長、就業和通脹前景的影響。

美聯儲理事庫克近期也表示，美聯儲的貨幣政策現在仍處於限制性領域，美國銀行業動蕩事件可能令信用條件收緊。美聯儲也正在思考近期的事件導致的可能逆風因素，對強勁的經濟勢頭的影響。但他同時指出，美聯儲在實現通脹目標方面還有“漫長的路要走”，美聯儲將竭盡所能地讓美國通脹回落至2%這一通脹目標。

薩默斯認為，美國經濟有幾種可能的發展路徑：第一種是，美國經濟因為銀行業危機而出現嚴重衰退；第二種是，銀行業危機不會對信貸活動產生重大影響，然後消退，但依然留下嚴重的通脹問題有待解決，美聯儲因此不得不繼續加息；第三種介於兩者之間，即所謂的“軟著陸”。薩默斯坦言，第三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