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目鰻餃子,是日料體系中的最新暗黑作品。

它旨在讓人眼前一亮,又雙目失明,那狡黠的詭異嘴臉,令人想到它在海溝深處的遠洋表親,吐息地獄之火,汲取核子能量的幼年哥斯拉。

吃這道料理要帶墨鏡,至少不要用餘光直視,這是來自後廚研發團隊的經驗。

不信邪的食客至今都在等待好心人捐獻角膜,從大阪排到瞭京西,鮮有人能在與隱目鰻的對視中存活,它的能量不是說能湮滅人的肉身,而是消弭人的意志。

即使你看不清它的雙眼,但在它渾濁的細小的眼球反射光中,還是有人看見瞭伽椰子,看見瞭稀人,看見瞭鐵男,他們無一例外都該在異世界中安享晚年,如今卻要對你的餘生指點江山。

如果硬要找出一個吃它的理由,那隻能是提供一種通靈的可能。

有人喜歡吃暗黑系日料,是可以從食材中聆聽核元素的怒吼,還有人能從手握的力道中解讀出自然的輪回,太郎說,他需要靈感。

酒精和銳舞無法提煉城市的妖嬈,和隱目鰻餃子相比,它們不刺激,後者的邪祟對於前額葉的啟發,就像蹲坑時,有隻毛手從門洞下遞過來手紙,雖然是不合時宜的,但卻是你需要的。

它的雙眸裡潛藏著深海的呼喚,聽,海哭的聲音,那種哭泣來自隱目鰻對造物主的控訴,埋怨Ta用邊角料制造瞭自己。

禪宗東傳成瞭密,餃子東渡成瞭迷。

它不再是一個包裹蔬菜與肉的容器,它是一個法器。

邪祟的妖孽,被面粉纏繞,裹挾,糾葛,它想掙脫,奈何原力強大,它隻能幹著急,幹瞪眼。

事實上,這道狠毒的菜式有一個詩意的名字--星を見上げる(仰望星空)。

這個名字無比貼切,“即使再小的視窗,也需要光明的撫慰,即使再醜陋的外形,也需要挺直脊背”。

人們無法得知命名者彼時彼刻的狀態,隻能從隱目鰻在餃子上呈現出的物理角度來窺見一二。

在日本,這樣的描述十分貼合當下人們的心境,失業的男人,在餐廳歡樂的蒸汽波中啜泣著獨自吞咽著這道日料,隱目鰻在男人的食道中扭曲分解,和粘稠的消化液一起進入宇宙黑洞。

唯一能開導人的,仿佛隻剩下瞭它的味道。

但我們找遍瞭全網,也未發現有關於它味道的隻言片語,它成瞭一個傳說,一個隻進不出的秘密。

開發它的廚師曾說,它的味道像蟑螂酒一樣甘醇凜冽,又像負子蝽一般印刻在人的腦中久久不會散去,總之就是邪門。

但廚師也很少品嘗自己的作品,這導致瞭這道隱目鰻餃子的品控出現瞭極大的問題。

反應到食客群體,就是每個人口中的隱目鰻,味道都是不同的。

初戀的懵懂,熱戀的奔放,離婚的寡淡,都可以形容這道狠菜,沒有人會介懷。

在隱目鰻的傢鄉,人們賦予瞭它更多的味道層級。

有明海是日本九州南部最大的海灣,是日本擁有灘塗面積最大的海域,那裡的漲潮和退朝的落差超過瞭5米,奇怪的自然環境孕育出瞭奇怪的生命。

一條條可愛Q彈的隱目鰻,每天在朝日與晚霞中,焦急等待著人們的捕捉。

漁民們會使用一種特殊的木板,插入淤泥中,同時不斷用木棍攪拌淤泥,這是人與鰻的信號,如同酒店房門外深夜時的短促敲擊,用來表達“我來瞭”。

木棍下方彎鉤狀的工具,會讓接收到信號的隱目鰻上鉤,半透明的皮膚鐫刻著古老的神秘圖騰,對著人類張開大口嘶鳴。

它醜陋,迷失在木簍之中,隨著環境的變化,它的體型也越來越怪異,人們對於隱目鰻,並不會抱有成見,無論多麼奇怪的變異品種,都會被賣到岸邊的日料店中,它隻會成為漁民的收入。

我們隻知道它緊嫩的肉質,像秋葉原的俳句,食客通常僅僅食用它的軀幹。

加進瞭餃子,保留瞭頭部,算廚師的技術創新,除此之外,還有顧客願意品嘗它鮮活的刺身,扭動的隱目鰻頭部仍然死不瞑目,嘴中喃喃外星的詛咒,但這並不妨礙食客對它的好評。

佐賀縣地方政府為瞭促進當地旅遊業的發展,和當地最有名的餐館合作,開發出瞭一系列關於隱目鰻的狠菜--刺身、煮物、幹物或變態活造,主打就是一個全身心的蕩滌。

有的顧客喜歡用餐具逗弄隻保留頭部的隱目鰻,飽受羞辱的狠魚甚至會咬斷筷子,如果上手,那就成瞭自己吃自己瞭。

肉身可以在五臟廟中鍛造,隱目鰻的頭部,在廚師與食客眼中是頂級的保留節目,它們會被留到最後,做成餃子。

盡管很少有人敢於向這位近海的王者發起生死挑戰,但挑戰成功的食客仍不會掩藏自己的欣喜,這似乎成瞭一種幸存者偏差。

沒人知道失敗者是如果度過殘生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尋常的魚類,越來越像人們難以辨識的異形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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