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蝦面,每年夏天蘇州的名場面。

最近這些天,人們慕名而去蘇州,找面館吃一碗標價三位數的三蝦面,拍攝照片或者視頻,發到自己的社交平臺。一般來說,這種面館門口往往會有剝蝦的大姐,至少給人的直觀印象是:這一碗三蝦面真是費功夫。

可能光有三蝦面並不夠,甚至還有五蝦面,以及六蝦面,在初夏河蝦的精細料理體系之中,繁瑣即正義,步驟即成本

常規的三蝦面,是蝦仁,蝦腦,蝦子。蘇州話不說“剝蝦仁”,而是“出蝦仁”,蝦子是雌蝦的卵,每年農歷五月最為繁盛,需要把蝦子洗出來,用刷子輕輕刷,然後慢慢小火炒幹,呈現出紅潤的色澤;蝦腦,不是蝦的腦子,而是蝦的卵巢,產蝦子的時候,會變紅,一過夏季,就會變硬,口感不佳;蝦仁要嫩,不能冰凍,蛋白質會變硬破壞。

而“五蝦”,則加入瞭蝦湯,蝦殼大量,熬成蝦湯;還可以煉成蝦油。“六蝦”各有解釋,有的人說是把蝦殼打成蝦粉,摻入面粉,煮面條;有人則是把蝦子熬成蝦子醬油,做點綴。

無論如何,這樣一碗三蝦拌面,顏色從淺到深,蝦仁彈脆,蝦腦濃稠,蝦子異香,攪拌在一起,實在是有一種“暴殄天物”,“過癮”,“來都來瞭”的快慰感。那感覺不是吃一碗面,而是稍微帶著一點罪惡感,做一些打破禁忌的壞事,輕微的靈魂與口腔的鞭笞。

02.

前幾天,我去蘇州,在蘇州呆瞭18個小時,吃瞭三碗三蝦面,以及一席三蝦宴。這幾乎不屬於“三蝦自由”,而有點“三蝦暴力”。吃完眼前總是會有密集點狀的蝦子浮現,以至於有一種草間彌生恐怖癥的感覺。

三蝦面到底算不算蘇州面的名場面?

對於老蘇州人來說,真的不算。原本三蝦面吃的是“初夏的一雅”,在社交媒體,抖音B站小紅書的流量洶湧之下,成瞭“夏日一俗”。更有甚者,店傢用的都是冷凍蝦仁,蝦腦與蝦子,降低成本,門口剝蝦的大姐僅僅是個幌子。

蘇州一碗面,原本頗多雅致的講究。之前去蘇州,蘇州美食傢華永根先生送給我他主編的《蘇式湯面》,這本書裡把古往今來的蘇州面的講究細細考究,逢節按時,四季流轉,新鮮食材,細致可人,那種種的細節與考究都在一碗清晨的面裡。

我在這裡書裡學習瞭不少蘇州湯面的江湖切口:湯有“寬湯”,“緊湯”,“重青”是多放些蔥蒜葉,反之是“免青”;除瞭“澆頭”,還有“澆底”,除瞭“湯口”還有“助汁”;愛吃面的人叫“面搭鬼”,要想吃一口硬面叫“硬面一汆頭”。

湯頭與澆頭,是蘇式面的底子。在陸文夫的小說《美食傢》中,向讀者普及瞭“頭湯面”。民間做陽春面往往是醬油加豬油,而蘇州面湯分白湯,紅湯,清湯。紅湯的紅潤來自於助汁,“助汁”各有各的妙法,紅燜肉的鹵汁可以做,爆魚鹵汁可以做,醬鴨鹵汁可以做,各種組合,各種妙趣。

澆頭五花八門,還可以“雙澆”,乃至“三澆”,鹵鴨,母油鴨,爆鱔、凍雞、面筋、乃至三蝦……

大暑過後的裕興記吃瞭三蝦面和六月黃面,夏至朱鴻興的楓鎮大肉面,冬至同得興的燜肉面,年年去蘇州,在不同的澆頭中轉換季節。

每年夏天,蘇州人惦記著的是一碗白湯的楓鎮大面。楓鎮大面的標準白湯,其實是由白燜肉的鹵汁加入鱔魚清湯,再加上發酵好的酒釀制成,需要有一塊白白嫩嫩的大肉,需要把肉藏在面裡,焐一下,更誘人。

從這個角度上,蘇州的“名場面”其實是四季不同,湯頭各異的種種面。在我的蘇州吃面史,頂點記憶是三碗面——

第一碗是10年前的一碗昆山奧灶面

是那一年的秋天,我們一群人是去蘇州吃大閘蟹,在花園裡吃,在太湖裡吃,吃清蒸,吃蟹粉,吃禿黃油,日日袍子上爬滿瞭螃蟹,黃金一般的醉生夢死。感覺在蘇州蟹是終點,沒有想到終點是昆山的一碗奧灶面。

奧灶,在方言裡有“懊糟”的悔意。奧灶面其實是紅油魚膏面,講究的是“熱碗熱油小湯沖,原汁原味香頭濃”,十月裡肥碩的青魚做原料,做爆魚,更重要的是湯,多餘的醬汁魚湯,額外還要加上肉湯和鴨湯,增加其馥鬱。紅油是要義,其實就是爆魚之後的菜油,其實是老油。幾種味道混合,最後撒上蔥花,一口湯,一口面,銷魂。同去的一個女孩,一大碗湯喝得一滴不剩,找到做面的師傅,深深一拜:這碗面沒齒難忘。

第二碗是7年前的母油鴨面

一場大雨中,我要穿越觀前街,沒有帶雨傘,奔跑到一棟小樓裡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華永根先生在此處做瞭一處大師工作室,都是一些年過七十的老廚師,他們每個人都有50年以上的功力,退休之後,在這裡發揮餘熱,偶爾小聚研究一下蘇幫菜的脈絡。某種程度上,這裡算是蘇州味蕾的博物館。

二樓廳堂間掛著橫匾:過雲樓。雲蒸霞蔚,風流過往,雲過天開,過雲見日。有一款風韻悠然的母油鴨,所謂母油是指醬油,天然釀造,而且隻選三伏天釀造的頭道醬油,與多年麻鴨慢火煨燉,佐以豬腳,火腿,菌菇等等,一鍋濃鬱的潤紅。鴨子飽滿,湯汁鮮香,最後用母油鴨湯下瞭一碗面,窗外大雨傾盆,我坐在過雲樓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如今思來那一碗面,竟有一種契闊感。

傷逝之處是,過雲樓已經不復存在,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第三碗是這個月初在鼎膳匠宴舉行的姑蘇三蝦宴中吃到的一份“似面非面”。

《紅樓夢》中,林黛玉出場,“脂硯齋”版本中形容其神態:“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似是而非”不僅僅是一種比喻,也是一種誘人的狀態,在那日三蝦盛宴中,主廚孔興興做瞭一道驚天地泣鬼神的“三蝦面”:取多年生重約4斤的甲魚,取裙邊,快刀細絲,切成面條形狀,與三蝦共燴一席,妙處是底湯加瞭一點開胃解膩的酸辣味,用的是海南的黃燈籠椒,顏色濃黃,微酸,感覺一口真氣未瀉,渾然天成。我連吃三碗,當浮一大白。

在那一日,我還吃到瞭“十蝦炒軟飯”,所謂“十蝦”有一點反諷意味瞭,當在初夏的蘇州,三蝦,五蝦,七蝦,卷無可卷,索性叫個“十蝦”,反正都是蝦身上的種種部位與組合,成瞭一種虛指。這碗炒飯需要壓軸,攢底,當著大傢的面,炒制一鍋堪稱香艷的軟飯。

“三蝦”,成為瞭蘇州夏日的某種象征與曖昧,但是在那天飽滿嘹亮的三蝦宴之後,這個曖昧之夢就破功瞭。至少對我來說,三蝦面已經卸下瞭濃妝,重新出落成為原本的樣貌。

它晶瑩,細膩,閃著夏日水波的光。

人不在蘇州,想在傢裡復刻一碗三蝦面的秘訣,就是醬油,我們小賣部的這款醬油,可以加一點蝦子,自己熬著試試,沒準有驚喜。

吃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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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瓶紹興母子油。母子醬油可以理解成用醬油來釀醬油。第一年,用黃豆拌小麥粉發酵成醬料、加鹽水曬制,180天榨成的醬油方稱為“母”。

第二年,小麥粉做餅,蒸熟,晾幹,這種醬餅被稱為“子”。把“子”醬餅泡入上一年的“母”醬油,再經過180天的日曬,榨出的醬油才叫“母子醬油”。

這樣兩次發酵,用時360天釀成的醬油,才會有紹興獨特的鮮甜。日本清酒裡也有類似邏輯的工藝,用酒釀酒。自然濃縮,帶來時間的醇厚感。

這瓶醬油打開就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發酵和焦糖氣息。香濃但不厚重,回口有微微甜,但對於北方人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這種醬油裡的甜,比單獨菜裡再加糖要高級得多。

文 | 小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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