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10時03分,首架接返自蘇丹撤離中國公民臨時航班自沙特吉達抵達北京首都國際機場,中國同胞終於踏上瞭祖國土地。
他們中的很多人是由中國艦船從蘇丹接護到沙特再乘機返回的,在輾轉途中,譚主記錄下這樣一幕,有一位手持國旗的女同胞,在即將踏上中國艦船的舷梯時,激動地失聲痛哭。
這個瞬間的背後想必是一兩句話難以道盡的。
譚主聯系到瞭多位親歷者和參與者,試著還原這條曲折和艱險的回傢路。
4月15日,身處蘇丹首都喀土穆的謝佳君,在起床後突然意識到,一個月以來的擔憂正在變成事實。
窗外的交火聲提醒他,真的打起來瞭。
謝佳君一個月前剛剛來到喀土穆,交接的同事臨走之際提醒他註意當地的局勢變化。
定瞭定神後,他仔細查看瞭一下周圍的情況。建築物上已經肉眼可見升起瞭黑煙,槍炮聲震得人有些耳鳴,路上武裝車輛不斷疾馳、穿梭。
交火的規模看起來不小。他立刻上網,查看情況,但網上的消息大都互相矛盾,難以幫助判斷。有過駐外經驗的他,馬上登錄中國駐蘇丹大使館的官網,並不斷刷新。
很快,一則緊急安全提示,蹦瞭出來。通知不長,但確認瞭蘇丹首都喀土穆爆發的沖突不止一處,同時給出瞭明確提示。
之後,當他再想瞭解更多信息時發現,網絡連接變得很慢,信號開始變得不穩定。
謝佳君意識到,交火已經影響到瞭網絡通信,身在交火區,與外界的聯絡線就是生命線,他必須想辦法。
情急之下,他想起一個電話號碼,立刻撥瞭過去。
等待的那一兩分鐘時間裡,謝佳君的手不斷冒汗。好在,電話通瞭。
那頭是同事回國前托付的一位當地人,讓他在緊急時刻聯系。
在當地朋友的幫助下,謝佳君輾轉到瞭一個相對安全的處所。情況稍穩後,他開始嘗試跟周圍的人交流,弄清到底是什麼情況。
沖突的起因,是蘇丹武裝部隊與快速支援部隊在軍事體制改革問題上,僵持不下,互相之間的不滿不斷積累、爆發。
不過還有人,提到瞭“美國”。
美國對蘇丹實施瞭近30年的制裁,幾乎斷絕瞭蘇丹接受國際投資和開展國際合作的可能,還分裂瞭整個國傢。
直到如今,蘇丹還在聯合國最不發達國傢的名單上。衰敗的經濟,很難給蘇丹政治提供穩定的基礎。
4月18日,沖突爆發第四天,仍然沒有停火的跡象。
市區一處鐵皮房裡,中國留學生晴陽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眼睛睜得圓圓的,不敢閉上。
晴陽讀的是阿拉伯語專業,因為蘇丹的阿拉伯語古老純正,他幾個月前來到這裡,開始瞭留學生活。
阿拉伯諺語說,“知識,雖遠在中國,亦當求之。”對阿拉伯語專業的中國學生來說,反之亦然。
可眼下,交火區就在學生宿舍旁,炮彈從上空不斷飛過,巨大的爆炸聲讓脆弱的鐵皮房隨之震顫。
就算躲在屋子裡不出去,晴陽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情況在變得越來越危險。
驚魂之中,唯一能讓人定心的消息,來自中國駐蘇丹大使館。沖突發生後,不到一個小時,大使館工作人員就跟晴陽和他的同學們取得瞭聯系,並建瞭一個聯絡群。之後,每天一早一晚,每個人都要在群裡報平安。
他一度覺得,那幾位使館工作人員,好像不會睡覺,隨時發消息,都能收到回復。
然而,情勢還在惡化。關於撤離的猜測,開始成為大傢討論的話題。
就在剛剛產生這種念頭的時候,晴陽註意到,使館已經開始行動瞭。
4月18日晚上,使館工作人員告知,要統計在蘇中國公民信息。
幾乎同時,晴陽還收到一條傢裡人從國內社交媒體平臺轉來的同樣的消息。
他才發現,使館除瞭會在官網發佈通知,還會在幾個國內用戶常用平臺高頻推送,鼓勵轉發,擴散消息。
邊摸查情況,使館一邊也在加緊制定撤離方案。在沖突中,要組織協調這麼多人集體行動,其中的風險可想而知。
留學生們,也想做點什麼。
晴陽的朋友,羅斌,在蘇丹留學四年,是蘇丹中國留學生學生會主席。那幾天,他跟幾個同學一起,不斷在網上搜集交火地點的信息,再跟地圖重疊對比,計劃瞭幾種路線方案,提供給瞭使館參考。
很快,晴陽接到瞭填寫撤僑意願的通知。他迅速填好瞭信息。
但當撤離從猜測和討論變成現實,他心情卻有點復雜,腦子裡一直想著幾個親密的蘇丹夥伴。
蘇丹陷入危局,外來的人,可以回傢,但這些生長在這裡的人,未來會怎麼樣呢?
時間容不得他深想,撤離必須精確到分秒。
根據安排,晴陽是跟中資企業一起撤離。工作人員把他們帶到瞭一傢做礦業的中資企業的基地。
負責人是個中年人,個子不高,穿著一件黑色T恤,指揮佈置卻周到利落。
晴陽後來才知道,另一批從大使館集合出發的400多人遇到瞭意外情況,原定趕來接撤離人員去蘇丹港的大巴沒能按時到達。十萬火急的時候,也是這傢企業配合使館,臨時協調瞭幾輛附近的大巴,才讓他們400多人,緊急出發。
而晴陽此時,已經顛簸在路上。
進入中心城區時,4輛軍隊武裝車從他們面前駛過。離開喀土穆之後,路變得非常顛簸。沿途能看見不少側翻的車輛。
大巴一路疾馳,一直到24號凌晨2點,才到瞭一個能落腳的地方,是一傢在蘇丹開展棉花種植項目的企業。
在這裡,晴陽吃上瞭撤離路上的第一頓飯。
正吃著,走進來一位山東大哥,招呼大傢說,“放下所有的心事,吃好喝好。”
飯是熱乎乎的,人也稍微恢復瞭些精神。晴陽馬上拿出手機,拍下瞭這一瞬間。
但也僅僅是稍作休整,他們馬上又上路瞭,之後一天,晴陽一行在一傢中資電力企業住瞭一夜,並在25日當天,準時抵達瞭蘇丹港。
支援這次撤僑的當地中資企業還有很多。因為發展,他們與蘇丹相遇相識,先惠及蘇丹當地,繼而得以反哺同胞。民心相通,有瞭註腳。
在一條晴陽斷斷續續記錄的視頻裡,中國駐蘇丹大使館和這些中資企業的名字,出現在瞭結尾處。
前面鄭重其事地加瞭四個字:特別鳴謝。
晴陽、羅斌和撤離隊伍抵達蘇丹港後,登上瞭艦船,走海路去往沙特吉達。
紅海對岸,盼歸的目光,已經聚集。
總臺駐中東總站記者李超當地時間24號接到報道任務,就立刻買瞭第二天凌晨的機票,早上8點到吉達後,直接從機場到瞭中國在當地的領事館。
如此急迫,是因為這次現場的情況非常復雜。
按計劃,從26日到27日,會有我方和沙方協助撤離的人分三批,抵達兩個不同的港口。
情況還在不斷發生變化:幾艘船?幾批人?我們的艦船到達沙特後,能不能靠岸,幾點靠岸?沙特各部門同意嗎?中國同胞到達後,能夠順利入境嗎?
而且,出於安全考慮,一般情況下,沙特的港口不允許外國記者進入拍攝。
李超25日早上到達時,所有這些都還是一堆問號。
到達吉達後,李超像一塊海綿一樣,迅速開始吸收能夠掌握的所有信息,“7點鐘開始引水,8點左右靠岸......”
吉達港是全球少有的海床上密佈暗礁的港口,必須提前排除停泊障礙,還需要做好入港協調,確定接人的大巴進港的方式。
沙方全程都在支持。
吉達港周邊,很多賓館酒店,都願意以折扣價,給中方用作撤離人員的住宿點。
李超發現,即便是在假日期間,所到之處,沙特各方都對這次各國的蘇丹撤僑行動給出瞭全方位支持,尤其為中方提供瞭很大程度的便利。
從交流中李超得知,當地人覺得,撤僑對於每個國傢而言,都事關生命安危,非常願意伸出援手。
命運與共,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感受與行動。
李超順利獲得瞭進入港口的許可,一切準備就緒。當地時間4月26日晚,到次日清晨,中國從蘇丹經沙特撤離的三批人員都安全抵達,順利靠岸。
參與撤僑的,包括中國海軍南寧艦和微山湖艦。這也就有瞭開頭被記錄下的那個感人瞬間。
沙方很多工作人員,在現場全程迎接,幫助引導中國僑民登上大巴,到入境的等候大廳辦理手續。對於一些倉促間丟失證件的中國同胞,沙特也讓他們順利入境。
這時,李超也從同事那裡瞭解到,從蘇丹撤離至埃及、埃塞俄比亞和厄立特裡亞的中國同胞,也都陸續順利抵達瞭目的地。
各國的相互支撐與保障,帶著人們遠離沖突與戰火。
歸途,順利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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