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逃一陽。”5月,第一次感染新冠的吳怡菲在朋友圈這樣寫道,隨之附上瞭抗原測試兩道杠的圖片。

和吳怡菲一樣,一些首次感染新冠病毒的人在社交平臺上陸續曬出抗原檢測結果。有人說“這次陽是查漏補缺”,有人說“退出加時賽瞭”。

和第一波感染潮時不同,吳怡菲不用擔心買不到藥品。在確定感染後,她仍然如期舉辦瞭自己策劃的活動。雖然她還是擔心會傳染到別人,但身邊的人不再對她避而遠之。她不確定身邊有多少人是第一次感染或者第二次感染,但人們已經很少像之前那樣,“因為感染而在生活中按下暫停鍵。”

近半個月,“二陽”相關話題不斷出現在網絡熱搜。5月22日,鐘南山表示,根據預測模型,第二波疫情4月中旬起峰,5月底波峰約4000萬/周,6月底波峰約6500萬/周。中國疾控中心監測數據也顯示,我國新冠疫情在今年2月份平穩轉段以後,進入局部零星散發態勢,從4月下旬開始,疫情有所上升,5月中旬以後進入瞭低水平波浪式流行態勢。

很少有人再談新冠色變。而那些在第一波疫情時僥幸躲過的人,這次撞上後,除瞭身體上的癥狀,內心又經歷瞭什麼樣的起伏呢?

以下是他們的講述:

高齡老人“首陽”之後

講述人:高娟 95歲老人外孫女

我外公是5月17日測出來陽的,這是他第一次感染新冠。

那天他是去醫院做每年一次的體檢,一般需要在醫院住一兩個晚上,結果剛住進去第二天就陽瞭。

醫院就連夜把他轉到隔離病房,和另外一位得瞭新冠的老人傢住一起,在一個樓層的小角落裡。這期間我去看望過外公幾次,進出很自由。

我外公去做體檢的整個樓層都是老年病科,可能醫院還是要保護一下其他老人。

外公今年95歲,他身體非常好,沒有基礎疾病,隻是聽力不太好。這次感染之後,他先是發燒,大約燒瞭三四天,體溫在37.5攝氏度到38.5攝氏度之間反反復復。其次,他告訴我胃不舒服,想吐。陽的前三天他沒力氣,躺在床上。退燒之後,他才起來在病房裡面動一下。

我去看瞭醫生配的藥,主要就是輝瑞的藥。因為我們之前也備瞭,所以本來跟醫生說能不能直接拿傢裡的藥去給他吃。

但醫生說,如果要在醫院治療的話,就要用醫院開的藥。最後還是在醫院自費買瞭,1700塊一盒。醫生還配瞭連花清瘟,佈洛芬,給外公輸一些營養液。

老人這次感染後在醫院治療 本文圖片均為受訪者供圖

5月26日,外公抗原測試轉陰後,轉到瞭普通病房。外公這次比較幸運,我沒有聽他說哪裡疼痛,慢慢把藥量減下來之後,他的胃口也逐漸恢復瞭。

他剛知道自己感染的時候,心理負擔比較重,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比如他跟傢人溝通的時候,會比較急躁。我安撫他說,現在在醫院裡能夠得到治療,就是最好的,按時吃藥,把自己的心情和胃調養好是最重要的。我還跟他說,之前醫療資源緊張,很多人沒有辦法及時吃到藥,緩解癥狀,現在已經第一時間有瞭這些藥物,沒有必要焦慮瞭。等他的高燒一點點退下來後,他感覺也好瞭很多。

他頭幾天還擔心我外婆。他害怕之前在傢裡時就感染瞭,會傳染給外婆。我告訴他外婆很好,他就放心瞭。

過去三年,我們一直都比較註意保護他。去年年末第一波感染時,那時候很多人已經開始出去活動,但是我們讓老人待在傢不要出去,所以外公外婆從去年12月到今年春節一直沒有出過門。

外公平時很喜歡出去活動,那段時間他聽到同事裡的同齡人感染之後,過瞭一段時間就去世瞭,他自己變得更加小心。

我那時候也在想辦法買輝瑞的藥,希望等藥到瞭以後,他再出去活動,我也會放心一些。

元宵之後他才出門,我讓他在電梯等封閉場合戴著N95口罩,包括去餐廳吃飯,餐具我都會提前消毒,或者拿傢裡的過去,能做的防護盡量做到。

我們住在一個小區,兩棟樓挨著。防疫政策調整之前,外公也幾乎是待在傢裡,當時想著請護工進進出出也有很大的風險,所以都是我做完飯,每天送過去。疫情最緊張的時候,我們都是在門口交接。如果有外面的物資進來,會先消毒,讓他們放個一兩天再拿進屋。

外公也希望可以出去走走,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高危人群。我記得最初他的情緒比較低落,什麼東西都吃不下,還讓我不要送吃的給他,拿給他也不吃,像個小孩子一樣。

那時他疑心病有點重。比如他對自己的護工可能有一些意見,會懷疑有人在藥裡面做瞭什麼手腳。我就會及時開導他。

我之前經常跟外公說,這個病毒會一直存在,你隻要出去活動,早晚可能都會得——是跟他做心理建設,不是躲過第一波,你就永遠安然無事。

隻不過我們能做的準備都做好瞭,比如說哪怕醫院沒有床位,我們在傢裡的措施也要到位。常用藥有備著;另外剛出現疫情的時候,我就買過一個傢用呼吸機。相比於前三年,尤其是去年冬天的情況,我覺得已經改觀不少。對於老年人來說,能夠往後面拖一拖,盡量晚感染,都是一個好事情。

“痛到哭,但傢裡人都陽過,也沒那麼怕瞭”

講述人:賈夢 20歲 學生

5月12日那天,早上上完兩節課之後,我感覺整個人是暈的,有點鼻塞,發熱,但是我當時覺得可能是因為沒有吃早飯,空腹喝瞭牛奶,沒有想過是陽瞭。

中午,我和男朋友一起去吃飯,但一點吃不下。坐在那裡明顯感覺到腰很酸,人變得越來越熱。我跟男朋友說不吃瞭,想回宿舍睡一覺。回到宿舍,我看到櫃子上有一盒抗原,那是寒假之後我媽媽提醒我帶來學校,以防第二波感染潮的。

我馬上就測瞭一下,滴完之後看隻有一條線,覺得沒什麼就直接去睡瞭。睡瞭一個半小時後鬧鐘把我叫醒,我感覺整個人更難受瞭,測瞭一下體溫,發現變成瞭38.9攝氏度。這時候我再去看抗原試劑,發現隱隱有兩條線,馬上跟我傢裡人說瞭這件事情。

我第一天的癥狀非常嚴重,腰酸、腰痛的癥狀越來越明顯,整個人已經沒法動瞭。宿舍裡一個人也沒有,一個室友出去玩瞭,還有兩個出去自習。我痛得受不瞭,就開始哭瞭。

男朋友給我買瞭止痛貼、退燒藥、感冒藥之類的,還是在樓道裡碰見的一個好心女同學主動扶我下樓去拿的。

回寢室後,我把藥貼好,邊哭邊吃瞭藥。我就又定瞭一個體育理論考試前半個小時的鬧鐘,睡到瞭鬧鈴響,起來之後腰稍微好一點瞭,但也還在發熱,量瞭體溫大概是38.5攝氏度。

考試的時候,我也很難受。發熱,腰很痛。但是我一直在翻資料,盯著屏幕比較專註就也還好。考完後我坐在那裡等室友來接,那時候身體還是很酸,發熱很厲害。

因為寢室有一個女孩子還沒陽過,她有點怕,我也不太好意思。那天晚上我先在酒店住瞭一天,後面就去我姐那裡。因為我媽媽距離太遠,爸爸工作比較忙,姐姐離我更近一些,更適合照顧我。

我發現自己陽瞭之後挺害怕的,但是我的父母更讓我害怕。我爸爸是退伍軍人,我們傢生病的人首先是要受到譴責的,怎麼可以生病,沒有保護好自己。我當時病得嚴重,還在哭,我爸爸就說,你要堅強起來,你多少歲瞭?他就覺得這不算什麼。

我當時覺得很崩潰,因為我第一天真的吃不消。還是我室友和我男朋友一直陪著我,我才好一點。

我覺得第一次陽主要的恐懼不是來自癥狀,而是不知道新冠病毒到底會發展成什麼樣,以及會怎麼影響到我後續的學習生活。

陽瞭之後,我需要和任課老師請假,比較麻煩。我跟每一個老師都發消息請假說不能線下上課瞭,隻能用網課平臺,他們有的未讀,有的回我瞭。

其中有一個老師很熱情地關心我,跟我說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跟助教姐姐也說一聲,如果不方便的話,她去說也可以。我一下就哭瞭。

我第三天就不燒瞭,但是開始有很明顯的感冒癥狀,比如說咳嗽、流鼻涕,嗓子啞,癢得很厲害,也有一點發熱,後面基本不燒瞭。但是每天不可以劇烈運動,連搖頭都不可以,否則會有一個點特別痛,頭馬上開始暈。

第五天的時候,我隻有嗓子不舒服,說話像是小男孩的聲音,到第六天我感覺嗓子也慢慢變好瞭。那天我測瞭一下抗原,發現轉陰瞭,就直接來學校瞭。

賈夢從陽到轉陰的抗原檢測

從5月16日開始我就進學校上課瞭,那幾天我也會回宿舍拿東西,我那個沒陽過的同學防護措施做得特別好,她一直拿消毒劑噴噴噴。

她和我一樣,成功躲過瞭第一波感染潮。當時學校暴發瞭疫情,我作為密接被轉運瞭,住在酒店,沒有在外面亂跑。

從酒店回來之後,杭州市發瞭通告說疫情管控調整,我還挺驚訝的,畢竟陽的人數還在不斷增長。在學校待瞭幾天,考完英語4級我馬上就回老傢瞭。

在傢裡的時候我連樓都沒有下過,我媽媽每天還是要照常開車去上班,但她每天都會做好防護,回來也會消毒。但是有一天她發燒瞭,測瞭體溫有38.5攝氏度,她覺得自己應該是陽瞭。

我爸爸和姐姐那些天都不在傢,她就睡到另一個離我更遠的房間裡面去瞭,把熱水壺、紙巾等會用到的東西全部都運進去。我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裡,客廳也不去。

過瞭兩天後抗原來瞭,測瞭一下發現她確實陽瞭,我沒陽。因為當時要期末考,還是會怕影響到。

但我也沒刻意去防控,最多就是一直待在房間裡。我媽叫我戴口罩,很多時候我都懶得戴。我媽每次進出那個房間的時候都會消一下毒。當時她陽瞭還要照顧我,我還挺愧疚的,幸好平安度過瞭考試周。

那段時間,我爸和我姐在外面都陽過瞭。我目睹瞭這個過程,沒有那麼可怕,我也就沒有那麼怕瞭。

“天選打工人”不是時候的陽瞭

講述人:吳怡菲 30歲,創業者

我記得5月19日那天,有一個工作要完成,我就熬瞭個通宵,大概凌晨四五點才睡。第二天晚上,我跟朋友約瞭飯局,回傢後就不行瞭。晚上十點左右,開始發燒,感覺快倒下瞭,我快速洗把臉就躺下睡覺。

不過,我也沒想到自己是陽瞭。

因為在這一周之前,我老公第一次陽瞭。我照顧瞭他一個星期,直到他恢復正常後,我也沒有感染——也可能病毒有潛伏期,我自己感受不到。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我老公陽瞭,所以也沒有嚴密的防護。後來他抗原檢測陽性,我照顧他會戴口罩,睡在不同的房間,分餐分食。我當時非常不想被感染,因為剛開始創業事情比較多。

第一波感染高峰時,我周圍的傢人朋友同事都陽瞭,去年十月我打的第三針疫苗,發燒瞭兩天,我以為是疫苗為我抵擋住瞭這個病毒。

當時我還在一傢公司上班,辦公室通風不是很好,我也沒有特別去防護,大傢吃飯的時候還是會摘口罩,開會時也是在一個空間裡。周圍所有人都陽瞭,隻有我好好的。

那時候真的是所有人的工作都給我瞭,所有客戶見到我都問,你沒有陽嗎?我感覺自己好像是“天選打工人”。

其實我很想休息,那時候因為年底瞭,工作特別忙,心想如果陽瞭還可以休息一下。

這次真的陽瞭,癥狀也都經歷瞭。水泥鼻讓我比較難受,不是左邊鼻孔堵就是右邊堵,連續兩個晚上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覺。還有刀片嗓真的太痛苦瞭,一周都說不出來話,隻能默不作聲,或者用氣音跟別人溝通。

之前三年疫情,有點像打仗一樣,經常跑來跑去做核酸、查健康碼。那時我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因為出趟門很麻煩。剛放開的時候,我也有些害怕,每天守在電腦前,看到放藥瞭就趕緊買一點。

現在我知道這個病毒沒那麼可怕,所以也沒那麼緊張。

不過這次陽得很不是時候。因為我現在自己創業,做工廠的外貿,也經常要跑工廠。5月20日剛好有一場活動要辦,很害怕影響工作。我就狂吃藥,希望自己兩三天就能好,最後還是居傢工作瞭幾天。

抗原陽性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要傳染給我朋友。那幾天剛好有一個北京的前同事來找我玩,她和她60歲的媽媽住我傢裡,待瞭四天離開——那時我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路走多瞭會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很擔心傳染給她的媽媽,但是她倆不怎麼害怕,可能因為之前陽過瞭。我跟她們說話的時候盡量戴口罩,還好她們現在還沒有二陽。

5月28日,我測瞭抗原已經轉陰瞭,身體算是恢復的差不多瞭,但是爬樓梯的時候還是會有點喘,稍微有點咳嗽。有個朋友非要拉我去健身,我說我剛陽,還不能去,身體健康是最重要的。

“二陽”的醫生,繼續上班

講述人:張昊 31歲 醫生

5月3日那天,早上起來以後,我覺得喉嚨不太舒服,頭有點暈,我想可能是受涼感冒瞭。

從那天下午開始,一直到晚上,我感覺沒什麼力氣,也有些發熱,我就猜測可能是陽瞭。但是因為當時在外面旅遊,就沒有去測抗原,後面坐火車回到傢裡後,測抗原發現兩道杠。我心裡想,終於陽瞭。

我身邊現在要麼是二陽的,要麼是一次都沒有陽過的,隻有我是第一次陽。我想可能是這次假期出去旅遊感染的,出去遊玩的人很雜,加上旅遊又比較累,所以就被傳染瞭。

我居傢瞭一個禮拜。一天可能睡十多個小時。蓋著厚被子,喝瞭很多溫開水,發熱一直在出汗,吃東西沒有胃口,味覺有些失靈。

現在第二波感染算是已經暴發瞭。我本身是一名胸外科醫生,據我所知,最近兩個禮拜,我們科室大多數人都二陽過瞭。不過他們基本上沒什麼癥狀,就是咳嗽,很多人連發燒的癥狀都沒有,陽瞭還是繼續上班。

我記得第一波疫情高峰的時候,我們醫院一開始出現陽性病人後,整棟樓封控一周,醫生也逐漸開始陽。後面急診室就排長隊,我們科也被分配要接收新冠患者,很多都是重癥,基本上都很難救回來。

我當時還在實驗室,沒有參與新冠救治。但是群裡看到那些消息還是感到壓抑,比如說今天急診又擠爆瞭,監護室又收瞭什麼病人。大傢都很辛苦,病死率又很高,我也會擔心傢裡老人的身體。

我當時沒有陽,隻是做瞭正常的防護,戴口罩、勤洗手,該上班上班,想去哪去哪。雖然我傢裡有人感染瞭,但他們在傢裡也做好瞭防護,所以沒有傳染給我。

這次陽的感受是癥狀比一般感冒藥嚴重。我前兩天癥狀比較嚴重,包括喉嚨痛、肌肉酸痛、腰痛、頭痛。第二天發燒到瞭39.8攝氏度,第三天降到瞭37.8攝氏度,第四天也還在持續發燒,相當於連續燒瞭三天。

現在因為不像第一波那樣需要搶藥瞭,我感覺還是對癥吃藥就行瞭。那幾天,我吃瞭感冒藥和退燒藥,喉嚨痛吃瞭潤喉糖。後面幾天身體也沒什麼力氣,還頭暈,咳嗽瞭三四天。陽瞭六七天之後,我再測抗原發現已經轉陰瞭。

在傢裡我有正常的防護,這次沒有傳染給傢人。

第一波的時候,可能很多人心裡還是很害怕的,因為沒有經歷過。從第一波的情況來看的話,這個病毒對老年人來說,影響是比較嚴重的,比如有基礎疾病的,重癥肺炎之類的。對年輕人來說,通常沒有什麼特別嚴重的後遺癥。如果陽瞭,等轉陰瞭一個月左右再去考慮運動,還是要以休息為主。

(文中口述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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