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蘇童、餘華、莫言等人,作傢馬原不算出名,但他的地位,卻一點兒也不低。

上個世紀80年代的馬原特別紅,往來的都是文人名流。

他有著與口碑和地位相匹配的實力:

“馬原是第一個把創作的重心從‘寫什麼’轉移到‘怎麼寫’的作傢,在小說的敘事策略、敘述語言方面進行瞭大膽的實驗,引發瞭一場小說革命。”

按理說,像馬原這樣的作傢與知識分子,本該在現代文學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今年已經70歲的他,也本該與傢人在他自己打造的2000㎡避世城堡裡安享晚年。

可就在前些天,他卻遭受瞭幾乎半個互聯網的痛罵,並陷入瞭前所未有的爭議之中。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似乎就是他自己……

在沒成為一名作傢之前,馬原幾乎什麼崗位都嘗試過:“我插過隊,幹過農民、漁民、記者、編輯汽車裝卸工,還能一次性把193斤的土杠鈴連續舉很多下。”

在他看來,想要做一名成功的作傢,首先要與這個世界,有著更深層次的交流和理解。

其次,是天賦。

年輕時自詡天賦過人的馬原,在公開發表自己第一部小說前,曾無人問津瞭10年。

他第一次發表作品是在1982年。

那個時候,他向《北方文學》投瞭一篇一萬字的小說,並在文末附瞭一行字:不改,不用請退。

彼時的馬原已經29歲瞭,特別任性,還有點兒狂妄。

最終,馬原在與雜志方經過激烈討論後,對方選擇尊重他的意見,一字不改、原稿發佈作品。

結果……馬原名聲大噪,之後發佈的小說個個震撼文壇。

那個時候,馬原已經結婚瞭,妻子是跟他同稱為文壇“金童玉女”的作傢皮皮。

他們在遼寧大學中文系讀書時相識,畢業後馬原被分配到西藏電視臺,臨走前大膽表白,皮皮點頭後,他才安心去瞭拉薩。

西藏是馬原的福地,這片廣袤、神秘又浪漫的土地,為他帶來瞭無盡的靈感。

此後幾年裡,西藏成為瞭他小說幾乎唯一的主題:“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和西藏作比較。”

《拉薩河女神》《岡底斯的誘惑》這些引起瞭巨大轟動的作品,就是他在拉薩居住時創作出來的。

1985年,皮皮大學畢業,從遼寧前往拉薩陪伴馬原。

他們在拉薩生活瞭很多年,大兒子馬大灣也是在這兒出生的。

80年代的拉薩,曾是中國大學生人口占比最高的城市,用那個時候人們的話來形容就是:一片樹葉掉下來,會砸到兩個詩人的腦袋。

而馬原,就是拉薩文人圈子的中心。

他生活富足、好客大方、有名望,平日裡除瞭寫作,特別喜歡呼朋喚友來傢裡做客。

於是,他那個位於八廓街上的傢,就成瞭文藝青年聚會的場所,還被人稱為西藏“第二文聯”。

但名望為馬原帶來的,還有為名所累。

那些筆會、評論活動,都對馬原形成幹擾,他幾乎不再寫小說瞭。

盡管如此,馬原還是沒有產生離開拉薩的念頭,但皮皮卻因為當時西藏的幾個女作傢接連受傷與喪命,一心想要回到老傢。

於是,1988年,馬原和皮皮一起回到瞭沈陽。

回到沈陽後的馬原,並沒有重新迎來靈感爆發。

與此同時,他與皮皮的婚姻也出現瞭不可縫補的裂痕,兩個人於1991年離婚。

離婚後的皮皮遠嫁德國,並在異國他鄉定居瞭。

而馬原呢,他的靈感依然枯竭著,即使幾次與出版社簽約,逼著自己寫書,也無濟於事。

最後,不得不接受事實的他宣佈停筆。

不寫書瞭,身邊也沒瞭紅袖添香的陪伴,可馬原的獨居中年生活過得卻不寂寥。

他不是那種能讓自己閑下來的人,寫劇本、拍電影,還去海南參與瞭一個“很多地產界大佬都去參觀瞭”的項目。

另外,想要為中國文學做點貢獻的馬原,還用2年時間采訪瞭110多位文學傢,自掏腰包做瞭個名為《中國作傢夢》的紀錄片。

可惜的是,這個純文學的紀錄片因為比較小眾,沒有電視臺願意播放,它的原版錄像帶被馬原封存在冰櫃裡,到今天已經完全放不出瞭。

除瞭做自己喜歡的事兒,馬原在同濟大學當瞭13年的教授。

當教授的那段時間裡,他去海口出差,在一個房地產項目的售樓部裡,遇見瞭現在的妻子小花。

馬原對小花一見鐘情,覺得她舒服,看著順眼,於是在回到上海後,他還特意托瞭一位在海口的女性朋友,找小花說合。

小花沒什麼文化,隻知道作傢就是寫書的,也沒聽說過馬原。

在她眼裡,馬原就是個高大的、大她29歲的成熟、儒雅且親切的男性。

很快,兩個人就確定瞭關系,小花離開海口去往上海,與馬原朝夕相處。

戀愛瞭半年後,他們領瞭結婚證,一起搬進一套200㎡的新房裡。

而馬原,也迎來瞭自己的第二次婚姻。

娶瞭心愛的姑娘,住進瞭寬敞的大房子,但馬原的生活並沒有按照平穩的步子走下去。

2008年一個普通的清晨,剛剛睡醒的馬原忽然感受到身體不適——前胸後背長滿瞭紅色的小疹子,每一個都拉扯著他的神經。

後來他去同濟大學的附屬醫院做全面檢查,才知道自己肺裡長瞭一個6.5*6.7厘米的大腫瘤,必須入院治療。

可在全上海最好的肺部醫院住瞭一個月,做瞭一次手術後,馬原逃瞭。

他要離開醫院,後面的肺部穿刺也不準備再做瞭。

身邊的朋友都勸他接著治,還有人去找餘華勸他,但餘華是懂馬原的:“我勸瞭沒屁用,他隻會說,以後你生病瞭也上我這裡來。”

他為自己餘下的生命做瞭兩種規劃,一個是能活三年,另一個是能活三十年。

如果是三年,他就會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生活中,過好當下。

如果是三十年,就去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兒,蓋一座房子,遠離世俗,生活中隻有種菜和讀書。

接著,他辭掉瞭同濟大學的職務,帶著小花去瞭海口生活,他們還在海口補辦瞭一場婚禮。

2009年,馬格出生瞭,也為馬原帶來瞭新靈感。

停筆瞭17年的他,再次執筆寫下瞭小說《牛鬼蛇神》,反響極佳。

重新有瞭起色的事業、平淡卻幸福的生活,讓馬原想要活下去的念頭愈發深刻。

他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探訪有好水的地方,為自己尋找療養勝地。

就這樣,他遇見瞭繼西藏之後的第二個福地——南儒山。

2012年,馬原帶著小花去瞭趟西雙版納的南儒山。

這座山位於雲南與緬甸交界處的姑娘寨裡,盛產茶葉,景致與環境極佳,馬原第一眼看到,就著瞭迷。

於是在2015年,馬原一傢人搬進瞭南儒山。

彼時已經60歲的他,竟真的完全康復瞭。

他自己親手設計、監工,用6年時間為全傢人造瞭座占地面積2000㎡,擁有9座建築的城堡。

圖源:馬原公眾號

在這個被綠林環繞的城堡群裡,馬原一傢人過著童話般的生活。

馬原、馬格和小花,平日裡就住在城堡的八角樓裡。

這座樓有個寬敞的平臺,他在這裡放瞭個吊床、躺椅和茶幾,父子倆經常窩在這兒一邊吹風聽鳥鳴,一邊讀書。

八角樓裡最漂亮的房間非書房莫屬。

15個木質書架圍繞著墻體結構擺放,搭配著中式窗欞、藤編搖椅、大書桌和木地板,古樸又愜意。

臥室以白墻鋪底,搭配藍色天花,清爽又明亮。

床對著一面巨大的景觀窗,抬起頭就能看見窗外的崇山峻嶺,在這裡無論是讀書、飲茶還是聊天,都很舒適。

除瞭一傢人住的八角樓,馬原還建瞭很多別的房間,他把每個屋子都取瞭名,格林屋、卡夫卡屋、加繆屋、托爾斯泰屋、雨果屋……

這大概就是文人的浪漫吧。

主樓前有個小院子,馬原在院子裡立瞭一塊大石頭,上面刻著“灣格花園”四個字。

灣,是馬大灣;格,是馬格;花,是小花;園,是他自己。

馬原總是絮絮叨叨地對別人說,這座城堡是他為兒子馬格建造的。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在純粹、美好的世界裡慢慢長大,不必品嘗入世的苦。

他們一傢人的田園生活,看著也確實浪漫。

養瞭兩隻孔雀、十幾隻雞、兩條狗,閑瞭就去敲敲鐘,其他時間就是閱讀和寫作。

前幾年紀錄片《文學的日常》去馬原傢拍攝過後,還有不少網友表示無比羨慕。

可這種晴耕雨讀的浪漫生活,被馬格的突然離世打破瞭。

馬原是討厭現代生活的。

他曾在一場演講中毫不掩飾地說:

“如果讓我選擇,我選擇80年代,我不選擇今天,就像讓我選擇生活格局和生活方式,我會選擇上古,我會不選擇今天。我不喜歡今天。所以我把自己的生活格局就設定在古代,設定在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設定在晨鐘暮鼓。”

但小花和馬格卻不喜歡,他們都是為瞭遷就馬原這個“病人”。

馬原心中那份歸園田居的浪漫和愜意,其實都是小花為他支撐起來的。

小花每天的工作量巨大,30畝地的山莊,有時候光是打掃就需要1到2天。

小花也曾想過拒絕做全職太太,希望開一傢淘寶店。

但馬原強烈反對:“她有瞭事業,寧靜的傢庭生活,就會被打破。”

最終,小花隻能帶著遺憾,回到繁忙瑣碎的傢務事中。

在這座2000㎡的城堡裡,小花沒有任何話語權,甚至連馬格上學看病,她都不能做主。

而馬格呢,他同樣也被父親規劃好瞭人生:住最美的房子,過最自在的生活,聽最浪漫的故事。

可無論是父親規劃的人生,還是內心深處的向往,他都沒能實現。

去年兒童節,馬格倒在瞭傢裡的衛生間中。

馬格從出生時心臟就不好,但馬原還是固執地搬進深山裡生活,並拒絕在兒子出現問題時去醫院檢查,最後的妥協是請朋友幫忙中醫調理。

後來,馬大灣帶馬格去醫院,檢查出瞭心臟二尖瓣膜閉鎖不全,需要手術。

而馬原,就像當初自己拒絕治療那樣,拒絕給馬格手術。

可馬原不愛馬格嗎?

馬格很黏馬原,六七歲的時候還在他身上打滾,父子倆經常摟抱、貼臉。

被媽媽誤會不好好幹傢務挨訓時,馬原還會為他專門召開傢庭會議替他解釋。

馬原專門為馬格寫瞭童話《灣格花原》和《磚紅色屋頂》,在童話裡,馬格是主角,與羊駝交朋友、騎蜘蛛飛翔。

馬格去世後,小花特別痛苦。

而馬原卻顯得很平靜,看起來也沒多哀傷。

他在燈光慘淡的八角樓的客廳裡躺著,眼睛望著天花板反反復復地念叨:“馬格14歲是什麼樣子我都不用去考慮瞭。”

而回應他的,隻有八角樓外被黑暗籠罩著的,寂然無聲的山林……

(參考資料來源:人物:《城堡裡的馬原》、 鳳凰WEEKLY: 《病人馬原》紀錄片《文學的日常》)

點讚(0) 打賞

评论列表 共有 0 條評論

暫無評論

微信小程序

微信扫一扫體驗

立即
投稿

微信公眾賬號

微信扫一扫加關注

發表
評論
返回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