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在太陽升起的地方

  李憲龍 譚 涵 解放軍報特約記者 王學峰

  編者的話

  初升的太陽照耀大地,北部戰區空軍某雷達站營區披上瞭一層金色的外衣。祖國東極,一年中最冷的季節,這樣的光,給人以希望和溫暖。

  6時55分,上等兵孫野推開雷達方艙的大門,揉瞭揉酸痛的雙眼,沐浴著第一縷陽光,腦海中浮現一句熟悉的歌詞:“我把太陽迎進祖國。”迎接陽光,這是雷達兵最自豪的時刻。

  這一刻,一級軍士長王傳星帶著“徒弟”走進方艙值班。在這位技術骨幹心中,雷達兵的眼睛,就是祖國的眼睛,使命重如泰山,須臾不可懈怠。雷達屏幕上,閃爍的光標匯在一起,那是他和戰友們心頭永遠的璀璨。

  這一刻,駕駛員劉磊再次出發踏上征程。一次次駕車行駛在熟悉的山路上,他陪伴著戰友,也瞭解瞭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守護著他們的堅強與堅韌,見證著他們的笑與淚,這位老兵決心成為戰友身邊和煦的光。

  這一刻,年輕骨幹李航宇和李玉溪全副武裝來到瞭曙光初照的訓練場,備戰即將來臨的上級比武。為瞭心中的目標,他們把班長當作標桿;為瞭成為像班長那樣的“光”,他們一往無前,奮力沖鋒。

  “我把太陽迎進祖國,太陽把光熱灑給萬裡山河,我持槍向太陽致以軍禮,請它也帶上我的光、我的熱……”

  新年來臨,在這個邊防雷達站,許多官兵都在守望中找到瞭屬於自己的光。為夢想而追光,他們有怎樣的收獲和成長,又有怎樣的期待和展望?請看來自祖國東極某雷達站的報道。

  下連之初,班長就曾對孫野說,雷達站駐地太陽升起的時間,比他的傢鄉福建早瞭一個多小時。作為東極雷達兵,每當陽光照耀大地,他們感受更多的是肩頭的責任。

  “陽光在哪裡,堅守就在哪裡。”在雷達站官兵心中,頭上的陽光很暖,肩上的責任很重,腳下的路很長。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東極,官兵們眺望陽光。

  “心裡有一道光,你去追,你也會成為那道光”

  孫野一直覺得,陽光有一種魔力。

  入伍前,還在上大學的孫野喜歡看日出。手機中,他收集瞭許多日出的景象。

  那時他覺得,太陽讓萬物復蘇,也給人希望和力量。每次等待日出時,他都享受這個過程:“陽光躍升天際,黑暗被光明驅散,萬物被賦予瞭能量……”

  考上大學後,孫野選擇瞭報名參軍。來到祖國東極成為雷達兵,他覺得,他和陽光有緣。下連不久,各方面表現突出的他,提前到方艙跟班見學。第一次配合班長執行任務,他內心無比自豪。

  清晨結束值班走出方艙,孫野都會面朝東方站一會兒。他喜歡被陽光照耀的感覺:“感受光的力量,讓人有種追光的沖動。”一次演講,孫野專門以《追光》為題,向戰友分享瞭自己的這一體驗,並與大傢共勉。

  一次值班,孫野與二級上士陳寶瑞一起執行任務。那天空情較為平穩,隨著一陣倦意襲來,孫野走神瞭幾秒鐘。突然,在雷達最大探測距離邊緣出現一個回波,陳寶瑞瞬間警覺起來,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動,帶著孫野反復判定軌跡,確信此為可疑目標,快速錄取上報。

  “掃描線就是使命線,上戰位就是上戰場。能否快速準確上報空情,不僅考驗著雷達兵的基本功,更考驗著軍人的備戰意識。”這次險情,讓孫野重新思考使命責任的重量,也感受到瞭自身能力的欠缺,他暗下決心,要成為班長那樣的操縱員。

  此後每次值班,他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著班長學技術,他一邊記錄一邊操作,漸漸地積累瞭滿滿一本的空情分析。雷達屏幕上的光標,漸漸走進他的心裡,晚上就寢後也常“金光舞動入夢來”。

  一次結束值班,孫野和陳寶瑞走在回營的路上,他問班長:怎樣才能達到獨立值班的標準?沉吟片刻,陳寶瑞給出瞭這樣一句回答:“當你不再需要用獨立值班證明自己的時候。”

  如今,孫野歷經磨礪,成長為一名合格的操縱員。作為同批第一個放單值班的雷達兵,他上報的空情無一錯漏。去年底,雷達站站長安排孫野為新戰友傳授經驗心得,他站在臺上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心裡有一道光,你去追,你也會成為那道光。”

新年第一天,祖國東極某雷達站宿舍,一名戰士沐浴陽光,凝望遠方。

  “我們駐守祖國空防一線,是何等光榮”

  一級軍士長王傳星是雷達站最老的兵。當年雷達站組建,聽說要抽調人員到祖國東極,已有20多年兵齡的王傳星第一個報瞭名。

  “第一”是王傳星至今引以為傲的“頭銜”。雷達站成立之初,不僅要擔負建設任務,還要進行改裝訓練,用他的話講就是:“沒點敢打頭陣、敢搶第一的精神,是不行的。”

  任務重,時間緊,戰友們幹得最苦最累時,王傳星常為大傢鼓勁:“雷達兵的職責就是守望天空,這種守望,體現在每次任務中。我們駐守祖國空防一線,是何等光榮!”

  兩個月時間,雷達站完成瞭裝備調試換裝訓練,順利擔負戰備任務。當時,王傳星吃住在方艙,一邊反復熟悉裝備,一邊苦練操作技能;厚厚的使用說明書,他幾乎都背記下來……

  王傳星擔負雷達站第一次戰鬥值班,錄取瞭第一批空情,還帶出瞭一批業務骨幹。多少個節日,王傳星在方艙值班,凝望著雷達屏幕上閃爍的光標,他和戰友說:“越是節假日,我們的責任越重。此刻屏幕上的光點,又何嘗不是璀璨的煙花呢?”

  軍人有思念,也會想傢。一年除夕,王傳星在方艙值班。新年的鐘聲敲響,他結束值班回到宿舍,看到手機中父母和妻兒一起包餃子的照片,眼淚簌簌地掉下來。

  去年除夕,王傳星和孫野一起值班。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王傳星告訴孫野,你的傢人知道你在守望祖國的天空,一定會為你自豪的……一瞬間,孫野淚濕瞭眼眶。

  又是一年過去瞭,王傳星又帶出幾個新兵“徒弟”。和他們一樣,在這個雷達站,許多雷達兵都在守望中找到瞭屬於自己的光。

  新兵下連教育,王傳星給大傢講述雷達站優良傳統:“我們這裡和北京時間時差一個小時,早一小時起床、早一小時升國旗,更要早一小時苦練精兵。對於敢於挑戰自我的人來說,時間給予最好的禮物就是成長。”

戰鬥演練中,雷達兵跑向陣地。

  “每天都一樣,每天都不一樣”

  皮卡車沿著山路向前,陽光從樹隙照進車窗……從山下到雷達站10多公裡的路,駕駛員、一級上士劉磊再熟悉不過。

  “班長,還有多久才能到山頂?”新兵楊志濤剛分配到雷達站,這條路他還是第一次走。

  楊志濤這種期待的心情,劉磊也曾有過。當年把劉磊送到雷達站的班長告訴他,隻要終點在心中,再遠的路,也能咬牙堅持到底。

  “快瞭,再拐個彎就到瞭。”劉磊熟練地操控方向盤,他想起在這條路上曾接過的新兵劉博文。

  那次走到半路,劉博文就暈車吐瞭。接兵班長建議休息,劉博文卻執意繼續走,眼眸中透出不肯服輸的神情。

  一年後,劉博文在上級組織的軍事訓練考核中拿到瞭冠軍。捧著獎牌歸來的路上,他默默望著車窗外,眼神堅定。

  劉磊主動和劉博文聊起當年上山的記憶,劉博文說:“打從上山時,我就已經知道,要走一條不回頭的路。”

  2022年底,操縱員常利業即將脫下軍裝。上瞭車,他還會時不時地從車窗回望身後的方艙。汽車漸行漸遠,即將看不到山頂營房時,常利業喊停瞭汽車,走下車,向著雷達站的方向再次敬禮……

  迎新兵、送老兵,劉磊說,這條路見證瞭雷達兵的成長,更見證瞭他們的堅強。

  此刻,汽車行至記憶中的拐彎處。劉磊告訴楊志濤,前面就能看到營房瞭。透過後視鏡,劉磊看到楊志濤眼睛一亮。

  每次看到這種清澈的眼神,這位老兵就格外欣慰,他說,這眼神就像雷達站清晨的陽光,代表著生生不息的希望。

  在這條路上,劉磊見證瞭一茬茬雷達兵的成長。

  列兵李航宇剛上山就開始迷茫,這個在南方長大的00後戰士,難耐駐地的寒冷,也適應不瞭24小時連軸轉的值班。一次,他和女朋友在通電話時鬧瞭點別扭,便再也繃不住瞭,跑到劉磊面前委屈地哭瞭。

  劉磊鼓勵他立一個奮鬥目標,拼一次,如果失敗瞭,再想離開的事……正值年終考核,劉磊每天督促李航宇訓練,最終幫助他成長為站裡的“訓練之星”。

  “每天都要給自己定下目標,晚上睡前才能有所收獲。”上等兵李玉溪也是一個“逆襲戰士”。

  剛到雷達站,李玉溪就感覺不適應這裡的節奏:輪班執勤、公差訓練,枯燥乏味。陣地值班,看著光點在雷達屏幕上閃動,李玉溪卻提不起精神。

  一次任務空情量大,李玉溪和二級上士周冠一持續錄取著空情。“這批目標回波較大,航跡固定,一看就是過往航班;這批回波較小,邊緣還不規整,應該是小型機。”值班中,周冠一認真給李玉溪講解不同空情的回波特點,他卻越聽越煩,一點也記不下去。

  翌日,李玉溪被派去另一個陣地出公差,一路上他悶悶不樂。年輕人的煩惱,怎麼能逃得過劉磊這個老兵的眼睛。順著李玉溪的話題,他倆一路聊開來。

  “我剛當兵時也幹過操縱員。”劉磊說,雷達兵值班,不同空情的回波,看似相差不大,實則“天上地下”,這就像雷達站的生活,看似每天都是一樣的,但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態度去對待,最終收獲的成長也會有“天壤之別”。

  劉磊講完,李玉溪一路上陷入沉默。劉磊知道,他聽進去瞭。

  時間是公平的,它給努力的人更多機會。翌年,李玉溪成長為年輕業務骨幹,同時又被選為思想骨幹。面對一些剛下連的新兵,他也會像劉磊一樣,主動開導他們,講述自己蛻變的心路歷程,堅定他們的守防決心。

  入冬以來,駐地風雪不斷,李玉溪讓傢人從雲南老傢寄來些山茶花花種,他和戰友為每個宿舍都栽種瞭一盆山茶花,期待著來年花開的時刻。

  “每天都一樣,每天都不一樣。”理解這句話的不僅僅是劉磊和李玉溪,這群數年如一日守望空天的雷達兵,為祖國空防安全貢獻著力量。這是一份青春的約定,一份屬於雷達兵的特殊約定。

結束值班,雷達站操縱員走在回營的路上。

  “比告別舊我更難的,是塑造新我”

  時針悄然劃過凌晨2點,綠色的掃描線還在一圈圈地轉動,下士吳宏偉的手離開鼠標,和戰友交接班後,他走出方艙,爬上瞭陣地平臺,凝望頭頂的星空。

  夜空無雲,繁星閃爍,像極瞭雷達屏幕上的點點回波。

星空下的凝望。

  地方大學畢業後,吳宏偉選擇參軍入伍。得知即將成為一名空軍軍人,他更加興奮。然而理想和現實之間總有距離——來到雷達站,看著並沒有多大的營區,吳宏偉的心涼瞭半截。

  吳宏偉對軍營生活的好感,來自電視劇《士兵突擊》,想象著每天像特種兵一樣在硝煙戰火中沖鋒。沒想到他成為一名雷達兵,大部分時間都守在不足3平方米的方艙陣地上。

  晨光,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一天的開始,但對雷達兵而言,常常是工作收尾的時間。一個夏夜,吳宏偉值完夜班,和雷達技師趙金星一起返回營區。此時,空中傳來聲聲鷹唳。

  “你知道雄鷹的壽命是多少年嗎?”早就將吳宏偉的困惑看在眼裡的趙金星,嘗試與他搭話。

  “20年?30年?”幾個數字,猶疑著從吳宏偉口中說出。

  “是70年!但大多數雄鷹的壽命不超過40年。”趙金星說,鷹活到40歲時,喙長得越來越彎曲,羽毛越來越沉重,爪子嚴重磨損。這時候,它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是活下去?還是舍命一搏,重獲新生?如果選擇後者,它們會拔下自己的羽毛,撞掉自己鋒利的喙,經歷一次換羽重生……

  那天躺在床上,回想著“雄鷹換羽”的故事,吳宏偉輾轉難眠。

  不久,旅機關組織全崗位練兵比武競賽,吳宏偉被抽中代表雷達站參加。為彌補自己實操上的短板,他幾乎每天頂著寒風跑到陣地當“旁聽生”,跟著班長研究裝備性能。

  從營房到陣地,吳宏偉數不清走瞭多少個來回。堅持,讓他的技術能力不斷提升……那次比武,吳宏偉獲得瞭全旅“第二名”。接過榮譽獎狀時,他鼻子一酸,眼角泛起瞭淚光。

  載譽歸來,連隊為吳宏偉舉行慶祝儀式。看著這個小夥子眼神裡透露出的堅毅,趙金星仿佛看到瞭剛到雷達站時的自己。

  那年,雷達站下瞭一場凍雨,雷達天線上裹上冰殼。為確保按時開機,趙金星爬到線桿上,用鏟子一點點清理。為瞭避免損傷裝備,趙金星脫掉手套,等雷達恢復運轉,他的雙手已被凍得烏青。

  “比告別舊我更難的,是塑造新我。”今年,趙金星即將服役期滿,他將這句話寫在筆記本的扉頁上。隨後,他遞交瞭留隊申請。同時遞交留隊申請的,還有吳宏偉等12名戰士。

  新年第一天,雷達站舉行升旗儀式,沐浴陽光,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官兵們內心也充滿陽光。

沐浴在陽光下。

  (劉相君、王 碩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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