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夢想,迄今躍動如初。
二十年前,初涉拉美研究,我便對拉美電影產生瞭一種不可名狀的愛戀——盡管很多時候感覺拉美電影的底色是黯淡的,甚至時常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或許正是源於這一特質,我才對拉美電影懷有如此的情感。這種充滿灰色的壓抑,源於拉美電影的超寫實主義。盡管藝術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但拉美的電影,一如其文學,你所感覺的不可思議,都有其現實存在的合理性,因為它本質上不是魔幻而是現實。拉美電影,很大程度上隻是借用藝術的形式還原生活。
借用電影的形式還原拉美,正是我走近拉美電影的初心。受此驅動,留所工作後的我一方面饑不擇食地大肆收集拉美電影,另一方面則廣泛參閱美國大學“透過電影看拉美”相關主題(或政治或歷史或社會或文化等)的課程設計,希翼藉由影像勾勒和呈現不同面向的拉美歷史抑或拉美歷史與現實交融的不同切面。
於是,一場偉大的“發現”(encuentro)遭遇瞭另一場偉大的“發現”,一如哥倫佈“發現”瞭美洲,或者美洲“發現”瞭哥倫佈。不經意間,我在豆瓣上發現瞭一個骨灰級的拉美電影愛好者,那種驚喜猶如哥倫佈“發現”瞭新大陸——很快,他也發現瞭我。彼時,這個名叫魏威的小夥子以一己之力、十年之功收藏瞭2萬多部拉美電影!他毫無保留地向我敞開瞭拉美電影寶庫的大門:利用,我的收藏才有價值!
五年後,在從這座寶庫裡整理出近2000部拉美電影後,我開啟瞭夢想的第一次嘗試。2012年8月,社會文化研究室組織瞭一場綿延一個月、名為“拉丁美洲的印第安運動:影像與現實”的系列展映和研討活動。迄今我仍清晰地記得我在這場國際研討會上的開場:我們曾想象過這是一個非常小眾的話題,也將是一場非常小眾的活動。但我們沒想到它“意外地”變成瞭一種大眾活動。
然而,同樣意外的是,一場大眾的盛宴到頭來竟是“最後的晚餐”。由於各種可以想象的和不可想象的原因,作為目標燈塔的“拉美影像資料中心”尚未建成便已倒掉,一眾研究力量也被鳥獸散。
建設須經年,倒掉一瞬間,然夢想殘存。忽然有一天,魏威告訴我,他因為一些變故,想將收藏的拉美電影托付給一個人,而這個人隻能是我。霎那間,一種負重感向我襲來,同時伴隨著一種生生的感動:是信任,是責任。此後經年,一個聲音始終在我耳畔響起,就像它第一次響起那樣:利用,我的收藏才有價值!
直到2020年我“發現”武亮宇博士。一次非常偶然的機會,我有幸和北京師范大學影像認知研創中心主任、藝術與傳媒學院教授王宜文同桌餐聚。我們頓時都發現瞭彼此的“新大陸”,而我更是如釋重負!他告訴我,他的一個博士研究生致力於研究拉美電影,但一直苦於資料缺乏。而我告訴他,五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尋找一個或者許多個可以挖掘這座電影寶庫的學者。
至此之後,一切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武亮宇博士的專業毋庸置疑,他對拉美電影的熱愛和跳躍的激情不減,當然這也源於我們發現瞭一個另一個看似孤獨地在這個小眾領域裡戰鬥的同道中人。
是拉美電影,讓我們發現彼此。我們努力透過電影發現拉美。
感謝武亮宇博士盛情相邀為他的第一本拉美電影研究專著寫序,讓我竊此機會讓這個故事得見天日。
我有一個夢想,他有一個夢想,我們彼此交換,還是一個夢想,一個更大的夢想。我們的夢想串成串,是一個圓,亦是傳承,亦是夢圓。
是為序。
郭存海 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社會文化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2023年8月7日凌晨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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