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浩繁的工具中,最令人嘆為觀止的無疑是書,其餘的皆為人體的延伸,諸如顯微鏡、望遠鏡是視力的延伸;電話則是語言的延續;犁耙和刀劍則是手臂的延伸。而書則完全不同,它是記憶和想象的延伸……    我曾在佈宜諾斯艾利斯大學文學哲學系當瞭二十餘年的英國文學教授。我總是告誡我的學生們要少看參考書,不要光看評論,要多看原著。看原著可能他們並不全懂,但他們聽到瞭某個作傢的聲音,並不感到欣慰。我認為,一個作者最重要的東西是他的音調,一本書最重要的東西是作者的聲音,這個聲音通過書本到達我們的耳中。    我一生中有一部分時間是在閱讀中度過的。我以為讀書是一種享受,另一種較小的享受乃是寫詩,我們或將它稱為創作,這是對我們讀過的東西的一種回憶和遺忘相結合的過程。 愛默生和蒙田都主張我們應該隻看能使我們歡愉的東西,他們都認為看書是一種幸福。我們對書都寄予厚望。我一貫主張要反復閱讀,我以為反復閱讀比隻看一遍更重要,當然,反復閱讀必須以初讀為前提。    我對書就是這樣迷戀,這樣說未免有點動情,當然我們不想太激動,我隻是對你們說說自己的心裡話,我不是對所有的人說話,因為“所有的人”是個抽象的概念,而每一個人才是具體的。    我仍然沒有把自己當成盲人。我繼續買書,繼續讓書堆滿我的傢。前些日子有人送我一套佈羅克出版社一九六六年出版的百科全書,我感覺到這本書在我傢裡,覺得這是一種幸福。

 

這一套字體瀟灑、共有二十餘卷的百科全書在我傢裡,隻是我不能閱讀,裡面有許多我看不見的地圖和插圖,盡管如此,這套書總在我傢裡,我感覺到書對我具有親切的吸引力,我想,書是我們人類能夠得到幸福的手段之一。    有人在談論書的消失,我以為這是不可能的。可以談談書和報紙或唱片的不同,它們的區別就在於,一張報讀後便會棄之腦後,一張唱片聽後也會被人遺忘,因為那是比較機械的東西,沒有嚴肅的內容,而讀一本書能使人永久不忘。    關於書是神聖的概念——如關於《古蘭經》《聖經》《吠陀經》裡面敘述瞭吠陀如何創造瞭世界的看法——可能已經過時瞭。然而書仍然具有我們試圖不讓它失去的某種神聖的東西。   人們取來一本書,打開它,這本身就有美學的含義。讓詞語躺臥在書中,讓那些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僵臥著又有什麼意義呢?毫無意義。倘若我們不打開它,書又有什麼用呢?它僅僅是一卷紙或是一卷皮而已。但是,如果我們去讀它,就會出現新奇的東西,我以為每讀一次都會有新的內容。     赫拉克利特曾經說過,任何人也不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這是因為河水是在不斷的更換著,而我們並不比河水的變化更小。我們每讀一本書,書也在變化,詞語的含義在變化。    此外,每本書都充滿著已逝去的時光的含義。我剛才說過我不同意看書評,現在我想跟自己唱一唱反調。哈姆萊特已經不完全是莎士比亞在十七世紀初塑造的哈姆萊特瞭,哈姆萊特已成瞭柯爾律治、歌德和佈拉德萊筆下的哈姆萊特瞭,這個人物已被重新進行瞭塑造。   堂吉訶德的情況是如此,盧戈內斯和馬丁內斯·埃斯特拉達的命運也是這樣,《馬丁·菲耶羅》也已經不是以前的《馬丁·菲耶羅》瞭,因為讀者在不斷地豐富著書的內容。    當我們看一本古書的時候,仿佛看到瞭從成書之日起經過的全部歲月,也看到瞭我們自己。    因而,有必要對書表示崇敬,盡管有的書有許多錯誤,我們也可能對作者的觀點不能表示茍同,但是他總含有某種神聖的令人尊敬的東西。對書我們雖不能迷信,但我們確實願意從中找到幸福,獲得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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