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逸塵(中國作協軍事文學委員會委員)
新時代軍旅文學及時回應時代召喚,緊密跟蹤強軍實踐,以宏闊高遠的視角、前瞻深邃的思想、靈動飛揚的想象,描摹強軍興軍偉大征程,塑造新時代高素質軍人形象,生動展現人民軍隊嶄新的精神面貌,匯聚起強國強軍的磅礴力量。
新實踐、新成就、新格局要求創作主體不僅要有深厚的文學修養,還要有良好的軍事素養,更要具備相應的國際視野和科技知識,瞭解當下引領軍事潮流的新技術、新戰略、新戰法。從這個意義上說,新時代軍旅文學之“新”是一個動態發展的歷史過程,在題材內容、思想主旨、觀念意識、文學經驗、格局生態等方面,都正在經歷全方位、多角度、深層次的變革與拓新,蘊含著新的思想向度、敘事方法與美學空間,亟待新的視域觀察、新的觀念引領和新的標準評價。
以新的視野傳達出雄渾壯闊、崇高偉岸的精神境界
波瀾壯闊的時代跨越、強軍興軍的偉大實踐給部隊帶來深刻變化,也給年輕作傢提供瞭豐富素材與廣闊舞臺。近年來,“新生代軍旅作傢群”的崛起為文壇所矚目。獲得第八屆魯迅文學獎的6位軍隊作傢中,“新生代軍旅作傢”占據4席,他們的創作亦呈現出較為新鮮的敘事角度和審美風格。比如,在處理改革大潮帶來的思想洗禮、情感沖擊和人生選擇等新經驗時,“新生代軍旅作傢”普遍采用平視姿態與微距視角,聚焦普通軍人的喜怒哀樂,對傢庭、親子、情感等日常經驗進行深度描摹,拉近作品與讀者的情感距離,引發深度的思辨與共情。
徐懷中《牽風記》插圖 資料圖片
“新生代軍旅作傢”的寫作內蘊著作傢的深層自我,有著獨特話語風格和言說腔調;從真切的直接體驗出發,將個體命運融入集體主義和英雄主義的精神建構之中;沉潛到現實生活的深層肌理,再返身而出,以跳脫和超越的視角賦予現實生活整體性觀感,對人物現實遭際和精神困境報以深切理解和體恤;作品中的人物內心深處有著濃烈的英雄情結,一以貫之地堅守,不因境遇改變而令心靈蒙塵,在經受瞭種種考驗之後,依然不失赤子之心,最終收獲精神成長和靈魂升華。
在王凱的《終將遠去》《荒野步槍手》《星光》、西元的《坑道裡的沖鋒》《壁下錄》、董夏青青的《凍土觀測段》《壟堆與長夜》《在阿吾斯奇》等小說中,我們會讀到,主線故事之外,還有作傢基於個體經驗、情感的抒情表達和思辨議論。在他們筆下,戰爭歷史、軍旅現實、軍營日常、軍人情感都有瞭一種“陌生感”和“間離效果”。
在當代軍旅文學中,人的命運和生命存在的諸種可能越發受到正視和尊重。創作主體力圖呈現人在歷史轉折過程裡自發的覺醒,也相信社會事件可以戲劇化地改變人的命運。這種視角和立場的雙向互動產生強大的敘事動力:“個人”被解放出來,個體上升為主體,成為敘事主線;以個人命運指稱宏闊歷史,在重大事件中發現詩化、覺醒的“個人”。於是,協調、統合個體與總體的“雙眼視域”為新時代軍旅文學提供瞭新的思想方法與美學原則。一隻眼睛平視有意味的典型人物,復刻真實日常生活;一隻眼睛穿透復雜歷史,俯瞰遼遠大地。“雙眼視域”最終合成為對時代、對世界的“總體性”表達。
當下軍旅文學更加註重思考和探尋諸如人的生存、精神力量、人性光芒、人與歷史、人與自然的關系等宏大命題,以新的視野傳達出雄渾壯闊、崇高偉岸的精神境界;不僅描寫現實,而且解釋現實,不僅傳遞經驗,而且超越經驗。由此,作品獲得瞭充分的現實感、概括力和總體性。整體而言,新時代軍旅文學對戰爭歷史、軍旅生活、軍人處境的認知、理解和掘進顯露出新的面向與氣象,形成一種新的美學范式。
人物身份設定出現“雅化”的趨勢
當下軍旅文學作品中,知識分子、文化人的形象越來越多。不僅是現實題材,歷史題材小說中人物身份的設定也出現瞭雅化、知識分子化的趨勢,這與此前流行的那股以農民軍人、“大老粗”為主體的“俗化”浪潮形成鮮明對照。以徐貴祥的長篇小說《英雄山》為例,人物形象設定就與其此前作品拉開相當大的距離。作品集中書寫知識分子,人物要麼從地方專科學校畢業,要麼從軍校畢業,顯露出戰爭敘事的一種新趨向。
這種自覺的“雅化”相較於之前刻意的“俗化”,體現出更加強烈的“現代性”觀念和立場。“雅”與“俗”的“互見”,標志著新時代軍旅文學對戰爭歷史的呈現和探索進入瞭新的維度。再來看徐懷中的長篇小說《牽風記》。作品將知識分子形象置於前景,處處凸顯文化的力量。主人公汪可逾出身於北平一個頗有名望的書法世傢。她的出場本身就很神奇,通過演奏古琴讓普通群眾和官兵聽得如醉如癡,甚至入瞭迷、著瞭魔。齊競與汪可逾在黑暗的舞臺上探討古琴演奏技法和相關問題,更顯露出齊競這位解放軍指揮員不同尋常的文化背景。《牽風記》對戰爭中知識分子形象的塑造、對他們心理和靈魂的深刻解析,將文化、教養、審美之於戰爭、軍隊、社會和人的意義提升到瞭新高度。
龐貝的《烏江引》也是一部濃墨重彩塑造知識分子形象的戰爭小說。無論是“龍潭三傑”,還是“破譯三傑”,他們都是大知識分子。曾局長把破譯的密碼記錄形容為“百美圖”,這樣一群革命者在艱苦的戰爭環境中、在生命朝不保夕的情況下還有審美的情懷和趣味,是令人震撼的。這部作品為新時代軍旅文學打開瞭一個新通道,開啟瞭一重新視野,讓讀者看到戰爭歷史背後的風景,看到如毛細血管般的條條支流是如何推動歷史主潮浩浩湯湯、向前奔湧的。
僅就長征這一特定題材而言,此前的虛構、非虛構作品雖已汗牛充棟,但作傢仍能依托新近解密的史料,通過新鮮觀念、獨異視角,深入挖掘創造出新鮮而有意味的文學經驗。進入新時代,在新的歷史時空中、新的文化坐標下,軍旅文學又將呈現出怎樣的面向?在我看來,《烏江引》對中國式英雄的著力探索與表達具有啟示價值。小說沒有落入西方“孤膽英雄”的敘事窠臼,書寫的英雄壯舉都是通過眾人密切協作,通過前方與後方緊密配合而達成的。英雄人物都是隱姓埋名、無私無我,在破譯工作中忘我地犧牲和奉獻,這樣一種破除個人英雄主義的,甚至是破除小團體的、特殊情義的英雄壯舉,或許更符合歷史真相。這種中國式情感、中國式英雄的彰顯,也是新時代軍旅文學應該持續探索和發力的重要向度。
文學門類和品種不斷豐富
近年來,越來越多非軍旅作傢開始參與軍旅題材創作。圍繞民族復興、國傢富強和強軍興軍這條主線,軍事科幻小說、軍旅兒童文學已經成為當下軍旅文學新的生長點。隨著我國工業實力、科技水平的持續躍升,軍事科幻這種結合瞭軍事元素和科幻想象的文學類型日益發達,在年輕讀者群體中影響日隆。
在網絡文學領域,融合戰爭、策略、工業實力、科技發展等軍事主題,與未來世界、時間旅行、外星探索等科幻元素的軍事科幻小說,為讀者提供瞭充滿想象力和探索精神的閱讀體驗。
此外,近年來軍旅兒童小說的發展也頗令人矚目。不少知名作傢涉足軍旅兒童文學創作,在傳統的校園、冒險等題材基礎上,開辟出一個較為新鮮的場域。英雄性、崇高感,以及忠誠、勇敢、獨立、堅韌等品質,與軍旅、軍人相關聯的精神和審美元素的灌註,彰顯出軍旅兒童小說獨特的題材魅力和審美價值。
進入新時代,中國文學更加註重以開闊胸襟傳遞中華文化的正大氣象,塑造出富有濃鬱中國特色與時代新質的文學形象。新時代軍旅文學亦應以更加宏闊的世界性視野和人類共通的情感結構,以具有概括性、總體性、超越性的作品參與新時代中國文學乃至思想文化的建構中,進而與世界對話,並且影響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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