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沒用過這張表情包麼?

鋼琴前一白衣女子哈哈大笑,表情誇張,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魔音穿腦。

9年瞭,沒想到吧。

近日,有媒體采訪到瞭這位奇女子,跟表情包中完全不同,現實中的她溫婉嫻靜,絲毫沒有魔性氣質。

她來自陜西寶雞,曾在一所大專院校擔任鋼琴聲樂老師,最近因身體原因辭去瞭工作。

2015年7月的某天,她和朋友在琴房裡很自然地坐著聊天,朋友拿著手機隨意地拍點東西,兩人對視的一眼莫名地戳中瞭笑點,於是她對著鏡頭開懷大笑。

朋友把這一瞬間發到瞭朋友圈,有好事者把視頻下載下來,發到瞭其他網站,之後的事情便不可控瞭……

圖片來源:白鹿視頻

“走紅”之後,李老師依舊低低調調地教學,各大直播公司找上門求簽約,她覺得不踏實,都婉拒瞭。很多網友表示惋惜:“本來能開上勞斯萊斯,現在白白損失幾個億!”

過去的9年裡,李老師從來沒有追究過版權費,她隻是覺得,自己的表情包能給那麼多人帶來快樂,也不失為善事一樁。

然而,這樣的她卻沒有遭到善待,過去的幾年裡,她被人肉、被網暴、被陌生電話攻擊,甚至連傢裡人都遭到瞭無端的詛咒。

圖片來源:白鹿視頻

一個給無數人免費送去瞭快樂的人,為何會遭遇這等對待?

好在,李老師的心態比較樂觀,目前的她在一所老年大學繼續教授鋼琴課程,偶爾還會在抖音開直播和網友互動互動,聊一些開心的事情。

對於一個有著被網暴經歷的人來說,這已經是歷經千帆後難得的從容瞭。

可惜,不是所有被網暴者,都能如李老師這般平穩度過。

去年因童謠“挖呀挖”走紅的桃子老師,最近已精神失常,甚至開始自虐瞭。

她的悲劇,從走紅的那一刻就開始瞭。

網友們把她的視頻放大又放大,嘲諷她素顏不美,說“挖呀挖”不是原創,涉及侵權,更有人說她身後有團隊炒作,隻為圈錢。

不堪重負的她吃不好睡不好,她說:“再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樣,每天用笑臉面對小朋友瞭。”

圖片來源:西部決策 D視頻

辭職之後,她順從瞭大眾的期待,開始直播帶貨,徹底暴露在瞭公眾視野中。

12月25日,桃子老師又意外登上熱搜,詞條為“挖呀挖桃子老師每場直播收入僅千元”。

圖片來源:西部決策 D視頻

相關話題下方,很多網友都在對她進行辱罵,說她“吃相難看,很多底層打工人半個月也不一定有千元收入,你一場直播賺這麼多有啥可賣慘的”。

然而事實是,這番言論隻是針對網上關於她“直播賺幾十、幾百萬”等誇張言論的澄清,並且她特意聲明,完全沒有嫌一千元少的意思。

但沒有人在意她究竟說瞭什麼,人們隻願意相信自己所想象的東西,隻會把她當成簡單的標簽去對待。

在大眾的想象中,你就應該是個可可愛愛的幼兒園老師,永遠單純,永遠為大傢提供快樂的情緒價值。

你不應該抑鬱,不應該帶貨,不應該沾染世俗的價值觀……可惜你違背瞭,你背叛瞭我們,所以我們就要攻擊你。

但反過來,即便你沒有違背主流的期待,依然有人會攻擊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在這個意義上,其實沒有人在乎你是誰,你是什麼樣的人,人們隻是把你當成發泄物,當成一個人人都可以篡改的劇本而已。

“每場直播收入僅千元”不是重點,重點是它戳中瞭很多人的隱痛:為什麼我沒有辦法幾個小時掙上千?為什麼這潑天的流量輪不到我?

當原本的普通人脫離瞭普通人的階層,就很容易遭到反噬,因為你再也不是“我們”中的一員瞭,哪怕這一切隻是想象中的。

這是桃子老師的錯麼?不是的,她隻是成為瞭仇富情緒的替罪羊。

當然,也不是所有攻擊她的人都仇富,有些人隻是把她當作情緒的出口。

大部分網暴者並非跟她有仇,也並非真的討厭她,也許僅僅是因為心情不好,也許是在別的地方受到瞭委屈,也許隻是覺得跟著大傢一起罵罵人很好玩,於是,一句句網暴就產生瞭。

“我隻是隨便說說,這些話沒人會當真吧?”

“大傢都這麼說,我跟著說兩句怎麼瞭?”

“別搭理這些噴子不就行瞭?你是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瞭 。”

日劇《3年A班》

很多網暴者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網暴,更不會意識到這些話會產生什麼影響,評論發送完的瞬間,TA也許就把這事兒給忘瞭,但對於被網暴者來說,這些都是凌遲的刀子。

試想想看,如果你某天在餐廳遭遇瞭無端的白眼,在單位裡被同事無意的一句話傷到,或者遭遇瞭強加於你的惡意,是不是都要難受半天?

那麼被網暴者,可是在一瞬間會遭遇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惡意攻擊的,究竟要什麼樣的肉身,才能承受住這漫天的惡意?

更何況,很多遭受網暴的都是年輕人,他們尚未見識到這世界的光明,就被無邊的黑暗給吞噬瞭。

“媽,我好像活不下去瞭。”

在最艱難的時候,桃子老師對母親說。

圖片來源:西部決策D視頻

在眾多的被網暴者中,女性占瞭絕大多數。

2015年,聯合國寬帶委員會性別工作小組曾發佈過一項報告,數據顯示:73%的女性曾經目睹或者遭受過某種形式的網絡暴力。其中,18—24歲的女性是重災區,網暴之外,她們還常會面臨跟蹤、性騷擾暴力,甚至是人身威脅。

對於女性的網暴,有一種最為普遍,也最為致命的,那就是“黃謠”。

2023年1月23日,24歲的女孩鄭靈華(網名:雞蛋姬)因抑鬱自殺瞭,僅僅是因為:她染瞭粉色頭發。

被網暴的70天前,她考上瞭華東師范大學的研究生。接到通知的當下,她把這一喜訊分享給瞭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爺爺,並且把合影發到瞭某社交平臺上。

雞蛋姬的小紅書

不料這一舉動卻遭到瞭大量的人身攻擊:

“哪有老師會染這種頭發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染頭發的都不是什麼正經人,也配當老師,不怕教壞學生!”

惡評逐漸離譜,她被貼上瞭“陪酒女”  “紅毛怪”等標簽,甚至還有人把她跟爺爺的關系說成瞭“老少戀”。

跟親人分享喜訊有錯嗎?女孩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雞蛋姬的小紅書

她患上瞭抑鬱癥,其間,她也一度積極維權,在朋友的陪伴下紓解情緒,可惜,她終究沒能好起來。

生前面對采訪時,她曾對記者說:“如果我死瞭,是不是社會輿論就能關註到網暴,或者讓這些發言的人們羞愧一輩子?”

她終究是天真瞭,網暴者並不會因為她的離去而懺悔,他們隻會把槍口迅速轉移到下一個獵物身上。

日劇《3年A班》

2023年5月23日,武漢某小學的學生小譚在校內被老師撞倒後遭受二次碾壓,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原本大眾的焦點還在事件的過錯方身上,但譚媽媽來瞭之後,風向變瞭。

大傢開始關註譚媽媽的容貌、身材、她身上的名牌,緊接著酸話來瞭:

“都這種情況瞭,還有心思化那麼好的妝。”

“小孩媽媽哭得傷心都是演戲,一共賠償瞭260萬,足夠他們一傢人過上好日子,還想怎樣?”

因為譚媽媽的容貌,還有人造起瞭譚爸爸的黃謠。

但事實是,譚媽媽從事的是銷售工作,公司對妝容和著裝有一定的要求,在接到孩子出事的消息後,她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根本顧不上卸妝換衣服。

究竟是怎樣的惡毒,才能讓輿論無視一個剛剛去世的孩子,轉而又在孩子母親的身上插刀,用盡瞭輕佻、猥瑣、骯臟的詞匯。

10天後的6月2日,譚媽媽在小區墜樓身亡,她給世界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孩子,你是不是很孤單,媽媽想去陪陪你”。

我們無法判斷,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究竟是失去孩子的悲傷,還是血腥的網暴。

但是有一點可以設想,如果輿論能對她寬容一些,大傢都支持她討回公道,鼓勵她從喪子的悲痛中走出來,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每次發生這類悲劇,都有大量的聲音質問:網暴者都是冷血嗎?最基本的共情能力都沒有嗎?這還算是人嗎?

我不知道。

人性是很復雜的,很多網暴者在日常生活中或許是大傢眼中的“老好人”、是善待下屬的領導、是盡職盡責的父母......

若這件事就發生在TA的眼前,TA絕對不會在公眾場合說出跟網上一樣的話,甚至,TA還會充當人群中的英雄,堅定地站在弱者那一方。

但穿上網絡的鎧甲後,他們卻變瞭一副面孔,或者,他們本來就是這副面孔,平日裡戴著面具太累瞭,所以他們隱在一個個面目模糊的網名背後,盡情釋放自己的天性。

而所有的攻擊對象裡,最容易下刀的就是弱者,是普通的女性和小孩。

毀掉一個女性多容易啊,一個黃謠就夠瞭,正如電影《保你平安》裡的那句臺詞:“當你張嘴說一個女人是小姐的時候,不管她是不是,她都已經是瞭。”

電影《保你平安》

一句話送人下地獄,對於網暴者來說是多麼“爽”的事啊。

跟他們談“共情”都是枉然,他們擔心的隻是揮刀的速度不夠快,下手的力度不夠狠。

網暴真的無法制止嗎?

非常沮喪地說:至少到目前為止,是這樣的。

首先它的成本極低,隻要在有網絡的情況下發送一條惡意的評論,就可以完成網暴,但被網暴者想要揪住那個人卻異常困難。

你要穿過巨大的網絡迷霧,去尋找到那個具體的人,而假如對方火速註銷瞭賬號,那你很可能前功盡棄。

更何況,網暴者往往成堆出現,如何一個個去追責?

至於對方給你造成的名譽上、精神上的損害,這東西也難以量化。

人人都說要拿起法律的武器,可國內的相關法律還很不完善。

2020年,杭州一女子在取快遞時,莫名被人炮制瞭“女子出軌快遞小哥”的謠言,她勇敢跟對方硬剛,雖然勝訴瞭,但兩個被告人隻被判處瞭有期徒刑1年,緩刑2年。

而這,已經是相當大的勝利瞭,大部分此類案件,對方隻需要賠償點錢就瞭事,根本沒多大威懾力。

可這位女子付出瞭什麼代價呢?

因為受到網暴而長期失眠,短期內暴瘦10斤;因為打官司,她無法兼顧工作,被公司勸退,失去瞭收入來源;男友擔心她的精神狀態,也辭瞭職專心陪她維權。

這樣的成本,一般人根本付不起,時間金錢的成本之外,被網暴者還要面臨被揭傷疤的二次傷害。

再退一步講,即便你自證瞭清白又如何?

女演員張靜初深受黃謠網暴10餘年,去年,她終於正面反擊,並且打贏瞭官司,可即便有瞭法院的判決結果,造謠者至今仍拒絕道歉。

張靜初無奈地說:“這是場勝利的官司,失敗的維權”。

張靜初微博

說到底,大眾根本不關心你清不清白,不關心是什麼樣的問題導致瞭此類事件的發生,他們關註的是這件事好不好玩,狗不狗血,嘴炮打得嗨不嗨。

每一輪網暴之後,都隻剩一地雞毛,哪怕不斷有人為此付出瞭生命的代價。

電影《讓子彈飛》裡有這麼個橋段:

涼粉攤的小販一口咬定六子吃瞭兩碗粉,卻隻付瞭一碗的錢,六子百口莫辯,在吃瓜群眾的一唱一和下,他狠狠地用匕首拉開瞭肚子,從腹中倒出一碗粉給大傢看。

可當他舉著血淋淋的一碗粉向眾人證明時,圍觀起哄的人群卻各自散去,他們覺得,事情到這裡已經沒趣瞭。

隻剩絕望的六子怒吼:“別走!是不是隻有一碗?!”

電影《讓子彈飛》

回歸現實:

鐵打的看客,流水的六子,難解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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