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李理|北京熱浪中,克裡訪華能帶走什麼?

編輯:肖博文

核心提要:

1. 從歷次訪華來看,克裡算是對華務實主義者。比如在接近十年前朝核危機的時刻,他非但沒有如預期般“訓誡”中國,反而確認瞭中美利益的交集。他談判風格類似賴斯,遵循直率、直接的思路。

2. 中美在氣候變化上的博弈從2009年哥本哈根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開始,但後來兩國發現氣候變化確實是兩國的合作交集,並在2015年推動達成瞭具有歷史意義的《巴黎協定》。但鑒於克裡在行前聽證會上的表態,指望能夠達成中美史詩般的氣候談判成果是不現實的,但唯一可能突破的就是推動與氣候相關的投資。

3. 對於中國而言,引入市場化的氣候和綠色投資也是現實和可行的。一方面可以拉美國入夥,另一方面也能在全球南方國傢中復制經驗。繼續向綠色氣候基金註款,不但可以為發達國傢和全球南方合作提供融資平臺,也可以讓中國自己成為基金的受益者,在環境保護和綠色經濟發展上獲得資金。

4. 去年的氣候變化大會盡顯中美分道揚鑣的悲觀氣氛。如果中美能在此次克裡訪華期間達成最低限度的氣候變化共識,那麼國際社會將倍受鼓舞。無論如何,在氣候變化這種關乎全人類福祉的議題上,隻有中美共同攜手才有可能有出路。

國際輿論高度關註克裡訪華。 作者供圖

這幾日,同處北半球的美國和中國多地氣溫創下新高,在北京滾滾熱浪中,美國氣候特使克裡於7月16日至19日訪華,就合作應對氣候變化重啟雙邊會談。 這是自佩洛西執意竄訪臺灣地區,中方立刻剎停中美氣候談判後的重要時刻。 要想瞭解克裡最終能帶走什麼,就不能不回顧他歷次訪華展現的談判風格。

早年在國際新聞一線工作的時候,我見證瞭克裡歷次訪華。在我的印象中,克裡在華盛頓算是一個對華的務實主義者。差不多十年前朝核危機的關鍵時刻,克裡到北京,和外界美國給中國巨大壓力的說法不同,他非但沒有如預期般“訓誡”中國,反而確認瞭中美利益的交集。就是在那個場合,克裡說現在是時候務實推進中美關系瞭。

2016年,克裡擔任國務卿期間訪華並出席氣候相關活動。作者供圖

常年關註中美關系的人都有這樣的印象,克裡和賴斯風格差不多,後者有一次來華說瞭一句話,我抄錄如下, 她用瞭Candor和Clearity這兩個詞。一句原文是“Clearity produce predictability, predictability produce stability.” 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面對分歧,直接、直率產生預見性 ,而預見性又是產生穩定關系的根基。

值得關註的是,克裡代表美國利益和中國進行談判也是遵循這種思路。總的看來,指望克裡這次北京四日就能達成中美史詩般的氣候談判成果是不現實的。去年11月在埃及舉行的聯合國COP27會議上,美國支持建立一項融資機制,以解決脆弱國傢因重大或經常性災害而遭受的“損失和損害”,但這項協議並未具體說明誰將向此基金提供資金或如何發放資金。

2022年COP27會議現場。作者供圖

美國和其他發達國傢推動協議添加一腳註,以排除對負有歷史排放責任的富裕國傢或對受災國傢進行賠償的觀點。訪華前克裡在國務院的氣候議程聽證會作證時,被問及美國會不會向這個聯合國基金提供資金,他說無論任何情況,美國都不會向遭到氣候變化重創的發展中國傢作出賠償。

既然賠償不是中美氣候談判的交集,那麼唯一可能突破的就是投資。 早在克裡之前,耶倫就給出瞭暗示,與氣候相關的投資必須是與中美經濟體系“可相互操作”的。

中國和美國在氣候變化上的博弈,最早始於2009年哥本哈根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但當時兩國分歧太多,最終以聯合聲明方式,陳述各自應對氣候問題的減排條款。後來兩國發現,縱使在其他很多議題上存在分歧,氣候變化確實是一個合作交集,兩國陸續發表瞭三個氣候變化聯合聲明,同國際社會一道推動達成具有歷史意義的《巴黎協定》。2016年在杭州,中美兩個排放大國先後向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交存氣候變化《巴黎協定》批準文書。

對於中國而言,引入市場化的氣候和綠色投資也是現實和可行的。 一方面能夠拉美國入夥,另一方面也能在全球南方國傢中復制經驗。事實上,中國目前參與的許多國際多邊金融開發機構中,就采用瞭這樣的思路。以總部在上海的“金磚銀行”為例,2022年到2026年總體戰略表明,該機構40%的資金將用於支持促進氣候變化項目,30%的資金將投向非主權業務,30%的資金將以本幣提供,20%的項目將與其他多邊開發銀行進行聯合融資等。這也是廣大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傢積極尋求加入“金磚銀行”的動力所在。

克裡曾在許多場合指出,錢是解決氣候變化的問題。不出意外的話,中國本著共同但區分責任的原則,可能會繼續向綠色氣候基金註款。中國不僅是基金董事會成員,也是受益者。2019年11月,基金批準首個中國項目——山東綠色發展基金貸款項目,資金規模為1億美元。次年,國傢發展改革委批復山東綠色發展基金項目追加利用聯合國綠色氣候基金貸款資金申請報告。

發改委官網截圖

這個項目由山東發展投資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發起設立山東綠色發展基金,總規模100億元人民幣,其中借用亞洲開發銀行貸款1億美元、德國復興信貸銀行貸款1億歐元、法國開發署貸款0.7億歐元,現追加借用聯合國綠色氣候基金貸款1億美元。此次為中國首次借用聯合國綠色氣候基金貸款,這項追加貸款將註入山東綠色發展基金,並以直接投資和設立子基金等投資方式,重點支持節能減排、環境保護與治理、清潔能源、循環經濟、綠色制造等領域發展。

氣候變化基金給發達國傢和全球南方合作提供瞭融資平臺 上個星期,南非國傢開發銀行表示已從綠色氣候基金獲得瞭2.35億美元的融資,這筆資金將幫助南非國傢開發銀行建立一個規模六倍於其規模的水資源再利用基礎設施基金。其中2億美元將以貸款形式提供,而餘下的3500萬美元將作為贈款提供。南非國傢開發銀行和綠色氣候基金指出,該資金註入將有助於啟動南非的水資源再利用計劃。水資源再利用計劃的核心是混合融資解決方案,匯集瞭私營部門和公共部門的參與者。隨著該計劃的發展成熟,將采用項目債券來籌集資金。

中美這次如果能達成最低限度的氣候變化共識,最受鼓舞當屬下一屆氣候變化大會東道主阿聯酋。說實話,去年我在沙姆沙伊赫,感受到的其實是中美分道揚鑣的悲觀氣氛 ,中國在中國角展示自己的生態文明,美國則展現綠色肌肉。最具諷刺意味的是,全球土著聯盟一名美國土著還激昂地抗議,說自己成瞭美國的綠色難民。

COP27上發表抗議演講的美國土著。作者供圖

顯然,無論克裡葫蘆裡賣什麼藥,在氣候變化這種關乎全人類福祉的議題上,隻有中美共同攜手才有可能有出路。

附錄:中美氣候外交簡史

回顧歷史,中美氣候外交大致經歷瞭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哥本哈根協定》(2009年)之前,以互相試探、相對謹慎為主。

20世紀90年代,美國國內科學界對碳排放與氣候變暖的關系一直存有質疑,這也成為美國縮減應對氣候問題的投入和在國際上“不合作”行動的擋箭牌。

自1997年美國國會通過《伯德—哈格爾決議》(“Byrd-Hagel Resolution”)以來,美國一直流行一種宣稱氣候變化問題是“中國問題”的觀點,這一觀點推斷,美歐等西方國傢必須采取某種政治或經濟手段,通過向中國施加壓力來促使後者采取行動。

雖然在國內環保主義者的大力倡導和國內政治的壓力下,佈什政府接受瞭《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並制定全球氣候變化國傢行動方案,但最終效果不盡人意。克林頓政府雖然承認人類活動引發瞭氣候變化等一系列生態環境問題,並簽訂《京都議定書》,但迫於國會壓力未將其提交國會批準,導致美國氣候政策的貫徹落實缺乏國內法律約束力,美國也難以兌現做出的國際承諾。

同期中國正處於經濟發展的關鍵期,一切問題都以經濟發展為中心,且彼時中國的人均碳排放遠低於世界平均水平。因此中國堅決維護發展中國傢的發展權益,維護發展中國傢的生存排放權。

進入21世紀後,參與氣候治理的政治影響和經濟利益不斷凸顯,且中美在能源領域的合作潛力巨大,為後續氣候合作奠定瞭基礎,但合作初期兩國都表現的相對謹慎。

這一時期,小佈什政府宣佈退出《京都議定書》,對待氣候問題呈消極態度。中美在該時期的氣候合作發展相對緩慢,雙方對“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原則分歧較大。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及碳排放量的增加,將中國等發展中大國納入減排的輿論也不斷增多。

因此,這一時期中美參與的雙邊和多邊氣候合作受分歧的影響大,雖然參與氣候治理的科技水平有所提升,但氣候議題並未成為中美合作的核心議題,參與的政治意願也未得到充分展現。雙方處在相互試探的磨合階段,在氣候合作方面表現的較為謹慎。

第二階段是《哥本哈根協定》到《巴黎協定》簽署,從相對謹慎轉變為互信增強、責任分擔,合作促成《巴黎協定》。

哥本哈根氣候大會以後,在各國的積極推進下,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政治格局發生巨大變化,中美成為推動全球氣候治理的重要推動者。這主要是因為兩國在氣候危機應對、能源轉型與能源安全、爭奪綠色競爭優勢、國傢形象與國際聲譽等方面存在開展氣候合作的動力。

2009年奧巴馬就任美國總統後,面對氣候變化問題的脆弱性和緊迫性,積極推動全球氣候治理進程。在這一時期,氣候與能源合作是中美合作的高地,為構建兩國新型大國關系作出瞭重要貢獻。2013-2016年四年間中美先後舉辦多次首腦會議,發佈四份中美氣候變化聯合聲明,顯示出中美兩個最大的經濟體、最大的能源消費國和碳排放國正攜手共進,引領全球氣候治理合作向前邁進。

2014年11月,中美兩國政府曾共同宣佈《中美氣候變化聯合聲明》,對推動2015年國際社會達成《巴黎協定》、促進氣候變化領域的全球治理進程起到瞭重要的引領作用。

目前正處於第三階段,即合作性和與競爭性共存,避免互相指責推諉,繼續責任分擔,共享利益,同時也拓展瞭雙方潛在的競爭領域。

在特朗普時期,美國氣候政策進入緊縮周期。2017年6月,特朗普宣佈退出《巴黎協定》,停止履行奧巴馬政府於2025年前將溫室氣體排放量在2005年的基礎上減少26%至28%的承諾,並停止向聯合國綠色氣候基金提供捐助。中美各領域各層級的交流基本中斷,中美氣候變化工作組合作陷入停滯。

拜登-哈裡斯政府上臺後,將應對氣候變化置於美國內外政策的核心,致力於在國內外同時應對氣候危機。2021年1月20日,拜登在上任首日就著手推翻特朗普的氣候政策“遺產”,簽署行政令讓美國重返《巴黎協定》。

在地球日峰會前夕,中國氣候變化事務特使解振華與美國總統氣候問題特使克裡於2021年4月15-16日在上海舉行會談並發表《中美應對氣候危機聯合聲明》,這一聲明旨在為中美氣候合作確立共識。《聲明》指出中美致力於相互合作並與其他國傢一道解決氣候危機,按其嚴峻性、緊迫性所要求加以應對。這既包括強化各自行動,也包括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巴黎協定等多邊進程中開展合作。

2021年11月10日,中國和美國在聯合國氣候變化格拉斯哥大會(COP26)期間發佈《中美關於在21世紀20年代強化氣候行動的格拉斯哥聯合宣言》。中美在聯合聲明中表示,堅持攜手並與其他各方一道加強《巴黎協定》實施的承諾,在體現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和各自能力原則、考慮各國國情的基礎上,采取強化的氣候行動,有效應對氣候危機。

雙方同意建立“21世紀20年代強化氣候行動工作組”,該工作組將“定期舉行會議,以應對氣候危機,推進多邊進程,重點是在本十年內加強具體行動”

2022年5月22日至26日,2022年世界經濟論壇年會(達沃斯論壇)在瑞士小鎮達沃斯舉行,解振華和克裡共同出席。這也是兩人自發表《中美強化氣候行動聯合宣言》以來,再度在國際舞臺線下互動。解振華表示,他將與克裡共同將目前已確定的中美合作優先領域從對話交流變成合作。解振華呼籲各國要加強團結、共克時艱、重信守諾,遵循《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巴黎協定》所確定的基本原則,通過強化務實行動與合作來實現目標,共建公平合理、合作共贏的全球氣候治理體系。

與此呼應的是,克裡也強調,當務之急是各國在氣候問題上一起合作,這不是中美之間的雙邊問題,這是一個多邊、全球的問題。他呼籲各國政府、私營部門都要攜起手來,借助科技和創新的力量,努力打贏這場戰鬥。

(附錄內容來自公眾號:全球零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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