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3歲的塞爾希奧·卡夫雷拉第一次踏上中國的土地。他當時不會想到,在隨後的60年裡,自己的人生將與這個東方古國緊密聯系在一起。時光荏苒,從哥倫比亞到中國,卡夫雷拉八度往返;時過境遷,他一次次重溫著甫抵中國時感受到的友誼與熱情。這些真摯又深刻的情感,連同他意氣風發的少年時光一起,清晰如昨,在北京2023年立秋後的一個傍晚被一一講述。

  青春時光  中國歲月

  一張張泛黃的老照片記錄著卡夫雷拉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在北京度過的歲月。13歲時,他和妹妹從哥倫比亞麥德林來到北京,就讀於崇文小學,在這裡完成四、五年級的學業。卡夫雷拉的父母在北京工作,他和妹妹入鄉隨俗,很快適應瞭這裡的生活:住8人一間的學生宿舍,冬天在墻根壘好一排排冬儲大白菜,這些與哥倫比亞迥然不同的煙火日常令他至今念念不忘。他饒有興致地回憶起1966年的期末考試作文題目《我是五星紅旗下長大的人》,“文章寫得很漂亮,雖然我沒有在五星紅旗下長大,但‘五星紅旗’對我的影響很深,很正面!”

  腳踏實地、深入民眾,是中國對卡夫雷拉延續一生的影響。他曾與另外5名外國青年一起,在北京一傢制造工廠工作瞭一段時間,與中國工人同吃、同住、同勞動。這段親密無間的工作經歷使他與大傢建立起同志般的友誼,更使他切身感受到中國人的勤勞與善良。

  1973年,回到哥倫比亞2年後,卡夫雷拉再次來到中國,在北京學習哲學和電影拍攝。父親是一名戲劇和電視劇導演,對於戲劇藝術,他從小耳濡目染。9歲時,阿姨贈送的一臺相機令他學會用鏡頭記錄生活。年歲漸長,他給未來定下方向:成為一名電影導演。大學期間,卡夫雷拉將理想付諸實踐,拍攝瞭第一部電影《北京漫步》,也許有些業餘,卻寄托著一顆年輕的滾燙心靈。

  卡夫雷拉說,在中國度過的青少年時光深深影響著他的思維方式和藝術創作。“在中國,我不僅學會凡事‘預則立’,還要自律”。如果說對電影藝術的熱愛令卡夫雷拉遠赴英國,在倫敦電影學院完成專業課程,那麼長遠的規劃能力和優秀的自律精神,則支持他完成一部部電影的拍攝工作,獲得一個個重要的國際獎項,直至成為哥倫比亞乃至世界知名的導演。多年後,當卡夫雷拉帶著自己拍攝的作品回到倫敦電影學院參加電影節時才發現,他是同級學生裡唯一一個真正拍出電影的人。

  傳奇導演  踏足政壇

  人們往往好奇,卡夫雷拉為何要從電影導演“轉型”為哥倫比亞駐華大使?他於1993年拍攝的電影《蝸牛的策略》在國際上廣受贊譽,曾經榮獲1994年柏林電影節新電影論壇特別榮譽獎,至今依然是哥倫比亞最為流行的電影之一。在這部影片中,也許能夠找到答案。

  《蝸牛的策略》具有鮮明的現實主義風格,展現瞭底層民眾尋回尊嚴的漫漫長路。左翼思想、民眾視角、底層關懷,無一不展現出卡夫雷拉關註現實、渴望為民眾發聲的創作理念。這種理念源於他對哥倫比亞現實生活的觀察,也汲取自他在中國的生活經驗,並從一個側面展示出中國對拉丁美洲左翼文藝實踐的深遠影響。

  在手執導筒與光影為伴的同時,卡夫雷拉從未停止關註哥倫比亞的社會現實,並逐漸開始自己的政治生涯。1998年,他當選為哥倫比亞議會副主席。1999年,他再次來到中國。“那時我的中文比現在流利得多”,卡夫雷拉笑著說。這當然是一種自謙。漫長的光陰並未沖淡他記憶深處的中文字句,時光的淘洗令往昔歲月愈發熠熠生輝:在陣陣蟬鳴聲中,他的講述如同娓娓道來的舊時電影,一幕幕畫面真摯動人。

  因為政治理念關系,2000年,卡夫雷拉離開哥倫比亞,來到西班牙,繼續導演工作,在20多年的時間裡相繼拍攝瞭《失敗是方法問題》《所有人都離開》等影片,並將藝術探索的觸角延伸至戲劇和歌劇領域。2022年8月,卡夫雷拉正埋首於歌劇《愛之甘醇》的導演工作,哥倫比亞外交部長來電,希望他出任哥倫比亞駐華大使。那一刻,卡夫雷拉說,他很驚訝。思考過後,他決定如約完成歌劇的導演工作,出任哥倫比亞駐華大使。他至今保留著這部“卡夫雷拉版”《愛之甘醇》的歌劇海報,這是意大利音樂傢多尼采蒂的經典作品,海報上的女演員來自哥倫比亞瓦尤土著族群,造型也有著鮮明的拉丁美洲印記。卡夫雷拉說,這是他將歐洲歌劇藝術與拉美文化相融合的一次嘗試。

  就這樣,今年3月,卡夫雷拉以大使身份回到被他稱作“第二故鄉”的中國。被問及今日之中國與他初抵時發生瞭哪些變化,卡夫雷拉說,要用“巨大”兩個字來形容:城市建設日新月異,科技水平飛速發展,文藝創作百花齊放。在風起雲湧的變化中,他感到,中國人民的友好熱情和愛國主義精神沒有變,澎湃依舊,熾熱依然,令他一次次重溫著半個多世紀前的悸動與感動。

  履新大使  再續友誼

  1928年,哥倫比亞詩人吉列爾莫·巴倫西亞將法國人翻譯的唐詩集《玉笛》翻譯成西班牙語,改名為《震旦集》,這是中國古詩最早的集中性西語譯作。20世紀六七十年代,拉丁美洲集中湧現一批傑出作傢與優秀作品,其中,哥倫比亞作傢加西亞·馬爾克斯與中國當代文學創作淵源頗深。莫言說,我在1984年第一次讀到《百年孤獨》,心情就像當年馬爾克斯在巴黎讀到瞭卡夫卡的《變形記》一樣:原來小說可以這麼寫!

  文學猶如橋梁,令身處地球兩端的哥倫比亞與中國在近100年的歲月中相互凝望,彼此傾慕。卡夫雷拉說,自己讀過一些當代中國作傢的小說,2015年莫言到訪哥倫比亞時與他有過短暫的交談。卡夫雷拉熱愛文學,曾在多年前與馬爾克斯一同工作,他希望更多優秀的中國文學作品在哥倫比亞譯介出版,也希望中國讀者通過書籍看到更為多元豐富的哥倫比亞。

  今年6月,卡夫雷拉來到四川外國語大學交流座談,在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之外,他還向同學們推薦瞭哥倫比亞作傢阿爾瓦羅·穆蒂斯及其長篇小說《馬克洛爾的奇遇與厄運》,並與西語學院的同學們朗讀瞭這部作品的開篇部分。讀書聲中,作傢筆下的鮮活場景如在眼前,拉丁美洲文化的動人畫面徐徐展卷。8月25日是穆蒂斯百年誕辰,在這一天,卡夫雷拉出席瞭這位哥倫比亞作傢的短篇小說集《海洋與大地的故事》和詩集《拒絕所有的岸》首發式,與中國學者共話絢麗多彩的哥倫比亞文學景觀。

  電影,依舊是卡夫雷拉交談中的關鍵詞。2015年,他來到北京參加哥倫比亞駐華大使館和塞萬提斯學院舉辦、中國電影資料館和上海電影集團參與的電影回顧展,放映瞭6部他拍攝的作品。卡夫雷拉對中國電影關註頗多,張藝謀、陳凱歌,《紅高粱》、《英雄》與《霸王別姬》,是他喜愛的導演和作品。談及中國電影在哥倫比亞的播映情況,他認為尚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美國電影占據瞭全球電影市場的太多份額”。他也希望推動更多哥倫比亞電影走進中國大銀幕,渴望以親身經歷鼓勵、幫助更多哥倫比亞電影人來華拍攝交流,在不同文化的碰撞中綻放靈感,創作出打動人心的電影作品。

  出任哥倫比亞駐華大使後,卡夫雷拉步履不停。5月,他出席瞭在湖南長沙舉行的2023世界旅遊城市聯合會長沙香山旅遊峰會開幕式,介紹哥倫比亞在推動旅遊業發展的同時,重視生態環境保護的做法;他參加瞭在雲南大理舉辦的2023推進全球生態文明建設(洱海)論壇,並在演講中表示,哥倫比亞和中國都是生物多樣性豐富的國傢,兩國將在這方面開展更多探索與合作。6月,他到訪重慶,走進當地廣播電臺的全媒體直播間,介紹哥倫比亞文化風情,分享旅遊信息。7月,他來到貴州貴陽出席2023年生態文明貴陽國際論壇,肯定瞭中國在全球氣候變化治理方面做出的諸多努力……卡夫雷拉說,他對中國懷有深厚情誼,希望推動哥中之間的經濟往來與人文交流不斷發展,希望有更多中國朋友走進哥倫比亞、認識哥倫比亞。回顧他幾個月間的中國足跡,正是這一心願的生動註解。

  白駒過隙,60年時光在卡夫雷拉的講述中仿佛彈指一揮間,這些歷歷在目的人生過往鐫刻著時代的痕跡,沉淀出友誼的醇厚。作為哥中友誼的見證者,身為哥倫比亞駐華大使的卡夫雷拉正用切身行動與切實努力令這份友誼醇厚綿長,歷久彌新。

  (本報記者王驍波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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