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7歲的蔡皋,生活在長沙。她曾一舉獲得佈拉迪斯拉發國際插畫雙年展(BIB)“金蘋果”獎,相當於“插畫界的奧斯卡獎”,而她是中國首位獲獎者。

  她的畫充滿濃鬱的民間藝術色彩,有畫壇鬼才之稱的黃永玉先生,看瞭她的作品,盛贊“畫得真好啊,湖南有福瞭!”

  她不僅是位頂好的藝術傢,更因為通透的生活態度,被年輕人親切地稱為“寶藏奶奶”。

  近日,中央電視臺《面對面》欄目專訪繪本畫傢蔡皋,講述瞭她特別的人生故事。

  1 要把最好的東西給童年

  蔡皋的小秘密,全藏在她的手賬本裡。

  一本本、一摞摞,翻開凈是些有趣的事情。 童年時的手指遊戲,朗朗上口的地方歌謠,小區裡樹幹的紋理,納鞋底的做法……畫到開心的地方,她會在旁邊寫上三個大字“哇噻噻!”

  她是位可愛的老人。一朝一夕,三餐四季,普通的日子在她的畫筆下,具有瞭別樣的生命力。

  翻看蔡皋的手賬,是瞭解她繪畫作品的一個“引言”。那些古靈精怪的人物,曼妙的圖畫世界,其實都融入瞭她自己對生活細微精妙的感受。

  她畫《荒野狐精》,改編自蒲松齡的《聊齋志異》,講述一個孩子憑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氣獵狐妖、救母親的故事。

  強烈的紅與黑設色,在營造出故事的懸疑感、吸引孩子的同時,也傳達出勇敢堅強的中國精神。

  有細心的讀者發現,小男孩寶兒的眼睛,有時畫成瞭藍色,這恰是蔡皋藏在畫面裡的“秘密”。她說:

  “藍得像湖水一樣澄明的眼睛,代表著孩子獨特的眼光,可以洞察萬物的真相。我覺得小孩有這種本事,他一眼可以看清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人。”

  她畫《花木蘭》,不是刻板地呈現女英雄的一面,而是切入瞭更細微的視角。

  “人們的印象裡,一定要把花木蘭畫成武將的形態。我不要,我要她是美麗的,善良的。在我這裡,她就是一個樸素的女孩子,喜歡她原本的生活,喜歡她的女性身份,所以願意去保護傢人,贏瞭後也更想要回傢。”

  她畫《曬龍袍的六月六》,土傢族的節日,顏色很好看,畫出來很熱鬧,而且節日代表瞭對生活的一種肯定。

  當時黃永玉看到瞭,一翻,馬上就說:“畫得好啊”。蔡皋後來回憶說,這句話給瞭她很大的支撐。

  因為很多人都曾來勸她,說蔡皋是浪費掉瞭,一個藝術傢不做,要去做圖畫書,多小眾啊,多小孩啊,很多人不屑的。

  “但我就覺得最好的東西要給童年,你不給童年,會耽誤多少人的一輩子呢。我是帶著批判的眼光做圖畫書的,最正的力量,是厚道、真誠,是熱愛生活。如果一個人的日子過得有尊嚴,這種人是有力量的。我的書裡面要跟孩子們傳遞這樣的精神。 ”

  2 可愛的傢人,一生的禮物

  蔡皋對民間文化的熱愛,來自她生命的體驗。

  1946年,蔡皋出生於長沙,生機蓬勃的老街市井,溫暖融洽的大傢庭,為蔡皋的生命抹上瞭明亮的底色。

  蔡皋的父親樂觀豁達,但凡有一點點好吃的,他就會唱歌,遇見別人有困難,他總是慷慨相助。

  父親喜歡日常生活中細碎美好的東西,就連老年時,回憶人生最幸福的時刻,說的也不是世俗所謂的名譽巔峰,而是某場足球賽中,他引以為傲的凌空一腳。這樣的性格,無形中影響瞭蔡皋。

  而更可愛的,是蔡皋的外婆。她沒有念過書,卻最懂得四時八節的民俗物事,也總有說不完的故事。

  外婆的故事裡“有腔有調,有梔子花、茉莉花的清香”,亦蘊藏著最質樸的處世道理,這些都成瞭她童年的滋養。

  每次聽完,蔡皋總要在墻上塗塗畫畫,大人看瞭也不惱,還會送她彩色的畫筆,她高興得簡直想飛!

  童謠之外,外婆本身也是個閃閃發光的人,在蔡皋的手賬中,她幾乎無所不能。做甜酒、做壇子菜、包粽子、做雄黃酒……日子無論貧富,總是過得有聲有色,熱氣騰騰。

  如此童年,蔡皋一輩子都在尋找,都在懷念,那是人生最初的暖色調,充滿瞭蓬勃的生命力。她把兒時外婆唱的歌謠編織成繪本,以藝術傢的眼睛,重新挖掘傳統鄉音裡的智慧。她說:“方言是我們語言的來路。對傳統瞭解得越多,才越能留住鄉音記住鄉愁。”

  3 力透紙背,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生活不隻單一的明亮和美好,也有痛苦與哀傷。

  上世紀六十年代,從湖南第一師范學校畢業的蔡皋,被分配到株洲偏遠的寺村當小學語文老師。

  那個時候,鄉村小學的老師不僅要教書,還要承擔一年四季因時而變的農活。

  “是什麼活都要幹的,放下粉筆,就當農民,砍柴擔水,打壩,起水塘,春插秋收最累,剛開始的時候很想哭。 後來漸漸適應瞭,被大自然和淳樸的村民療愈瞭。我當時住在一個寺廟裡,噢呀,那個是真古老,有些房屋坍塌瞭,大殿和偏殿都還在,大殿裡還有個古佛,很驚奇的。”

  就在這樣一個千年古剎裡,一住就是六年,聽瞭六年的鐘聲,那些附近的茶亭、小路、老者、田裡堆什麼肥料……都成為她太熟悉不過的記憶。

  後來,創作繪本《桃花源的故事》,這段困頓的日子成為她藝術激情的源泉。“中國鄉野的美,閉上眼睛都是,不用找道具,就能畫下來。”

  “陶淵明是最美的,因為他接近我的美學理想,素樸。如何畫出‘落英繽紛,芳草鮮美,漁人甚異之’,把文言文中的每個字,用圖畫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來?就這一句,就足夠考驗功力。”

  《桃花源的故事》從1996年畫到2000年,近5年的時間,廢掉的畫稿無數。

  “要力透紙背,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要深入故事,你要有消化能力、轉化能力、詮釋能力,你還要有前瞻性,等等。這些都不是一兩句話的事,要一輩子堅持。”

  4 36歲換賽道,人生重新開始

  蔡皋畫畫好,但很多人不知道,她並沒有接受過正規的美術教育。沒人教,隻能自己訓練自己。

  “當時看得最多的是華山川的連環畫,還有借過來的蘇聯的《星火》雜志,很稀罕,就挑最好的臨摹。”

  “我那麼渴望當畫傢,希望別的力量不要把我的畫筆收走,越沒有機會畫畫,我越無孔不入地去畫。本地的神仙、過路的神仙我都跟著學,天上飛過的鳥兒,也是我學習的對象。”

  36歲那年,人生的轉折點到來,蔡皋結束瞭鄉村執教的生涯,被調到湖南少年兒童美術出版社當編輯。人生換瞭個賽道,重新開始。

  那個年代的童書並不受重視,領域很小眾,報酬又低,童書原創基本沒人願意做。所以她這個新人編輯,一入行就遇上瞭大難題:根本找不到作者資源。

  那就索性自己創作,自己參賽!

  1987年,上海舉行瞭“全國兒童美術邀請賽”,蔡皋帶著她創作的《七姊妹》躍躍欲試,竟贏得瞭全場評委的一致認可,拿下瞭優秀作品獎。

  “我去參賽,是想讓大傢知道,在湖南還有這種水平的編輯!”自那之後,筆頭的感覺越來越好,對畫畫的酷愛,加上往昔生活履歷的支撐,蔡皋走進瞭繪畫世界的桃花源。

  5 普通人的生活最溫暖

  世界是本無字的書,但字又無處不在。

  正如當年外婆的歌謠,在哼哼唱唱中,就把生存的智慧教給瞭小孩。

  後來的蔡皋也一樣,她把民間故事、傳統文化都變成瞭一個個曼妙的圖畫世界,給瞭孩童最直觀、最本質的美。

  這,就是中國人骨子裡的傳承。

  她說,“美是一種很闊達的東西,是讓人有心跳的感覺,重新有瞭對生活的信心。我幸運地遇上瞭畫畫,把這些生活經歷放在瞭畫裡。希望大傢在看我的藝術的時候,可以有一種溫暖的東西,它跳出來,擁抱你。”

  現在的蔡皋,每日買菜做飯帶孫子,跟尋常老人並無兩樣。天氣好的時候,她會來到樓頂自己種植的小花園裡,和花花草草做朋友,並把這些人間可愛的瞬間,用一支樸素的畫筆和畫紙定格。

  “普通人的生活最溫暖,我珍惜這一切。我過去的人生,也有困難的時期,但就像喝巖茶,第一口清苦,後面卻有回甘。很多回甘的東西都是好過直接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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