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4日,雪莉碎瞭。
得知她自殺身亡的那一刻,全世界的人都開始愛她。
諷刺的是,哪怕在消息發佈的前一個時辰,這個世界依然對她充滿惡意。
這或許是因為,她生前隻作為“商品”被對待,直到她自殺後,人們才意識到,她跟普通人一樣,是個活生生的人。
就在前些天,雪莉生前最後一部紀錄片《致真理》上線瞭,無數人第一時間湧來紀念她。
其中的很多人,也曾親手將她推進深淵。
崔雪莉,享年25歲。
這個世界不配擁有她。
雪莉自童年時就閃閃發光,也是在童年時,她的人生就被烙上瞭悲情的底色。
那時的她叫崔真理,一個生活在釜山的普通姑娘。
七歲那年,父母離婚瞭,雪莉跟著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 雪莉和外公外婆
關於父親,她沒有太多記憶,隻是依稀記得父親側躺在床上看電視的樣子。
而母親,要靠著微薄的工資撫養三個孩子,整天早出晚歸,“媽媽不在身邊的次數,多得數不過來”,雪莉說。
小時候的她很喜歡芭比娃娃,但她幻想的不是普通女孩的公主夢,而是想親手做一個跟媽媽一模一樣的娃娃,這樣在想媽媽時,就不會太孤單。
有一次,父親的同事給她帶瞭一個芭比娃娃的套裝。第一次收到這麼貴重的禮物,雪莉很開心,但是在玩娃娃時,她把娃娃的四肢和頭都扯瞭下來,全身塗上瞭紅色。
自那之後,媽媽再也沒有給她買過娃娃,雪莉的童年,匆匆結束瞭。
● 媽媽送給她的抱枕,她直到去世都放在床上
到瞭上學的年紀,母親想著與其送她去普通學校,不如送去演技學院當個童星。面試那天,學校的負責人高興壞瞭,他們說憑借雪莉的美貌,即便去首爾也能吃得開。
不久後,雪莉被帶到瞭首爾,果然不出所料,她從100~150名兒童演員中脫穎而出,順利拿下瞭《薯童謠》中善花公主的角色。
雖然沒受到過專業訓練,但她的表現讓導演贊不絕口,尤其是那嬌俏的小臉蛋,“端莊,明媚,就跟公主一樣華麗”。
●《薯童謠》中的善花公主
首爾的學費很貴,消費也很高,傢裡的積蓄很快撐不住瞭,媽媽想帶著她打道回府,雪莉哭著央求媽媽再堅持一下。
硬撐的日子裡,善花公主的角色讓雪莉火瞭,大傢都叫她“小長今”,SM娛樂火速遞上瞭合約,公司承諾一定會把雪莉培養成招牌藝人。
小學五年級時,雪莉作為SM的練習生開始瞭宿舍生活,每天在學校和公司間輾轉。
她常常因為想媽媽而哭,因為跟不上隊友的進度而哭,因為嚴格的體重管理而餓哭,但她出現在鏡頭前時,總是活潑可愛,表現得像個“SM富養的小公主”。
而在鏡頭背後她卻坦言:“我經常看人眼色來著,為瞭生存。”
進入青春期後,雪莉的個子突然躥得很高,小學畢業時就超過瞭170cm,這讓她的處境十分尷尬,復雜一點的角色她駕馭不瞭,兒童類的角色顯然又不適合,在公司的安排下,雪莉走上瞭愛豆之路。
2009年8月底,新人女子組合f(x)出道,那時候誰都沒有預料到,這對雪莉來說是一條不歸路。
在韓國,愛豆的地位遠遠不如演員,尤其是女愛豆,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擦邊的衣服站在臺上的她們,承受著無數的凝視和意淫。
雪莉很抗拒這些,可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我從小就開始工作,沒有人覺得我年幼,肩上的擔子很重,他們讓我做什麼就做,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感覺那些都不適合我。”
她就像一塊橡皮泥,任人塑造。
提起雪莉,繞不開的一個詞就是美貌,即便已經走瞭4年,我們對她的形容依舊是“人間水蜜桃”。
可是,美貌對於雪莉來說,卻是一把無情的利器。
紀錄片的開頭,導演提出瞭第一個問題:“你認為自己比別人漂亮嗎?”
雪莉沒有遲疑:“是的。”
導演接著問:“你是否曾因此認為,自己比別人優越?”
雪莉沉默瞭,許久後她說:“在韓流界,我不得不保持優越感,從小就跟別人競爭,我會不由得這麼認為,好避免自己受到傷害。”
這是鏡頭前的優越,人設上的優越,是生存所必須的優越。
而在內心裡,她對自己的漂亮非常抵觸:
“因為你天生是個漂亮姑娘,所以你什麼都不用知道,隻要坐在人群中間讓他們開心就好,他們很喜歡這樣,你的長相就能取悅他們。”
不難想象那樣的眼光有多冒犯,即便是穿著最華麗的衣裳,對於凝視者來說,你就是一具誘惑的肉體。
這對於女性來說,太殘酷瞭。
自打入行開始,雪莉總是不停地被身邊的人洗腦:“你是一件商品,你必須成為最精美的一流商品。”
既是商品,就要討喜,要賣得出去,要扼殺自我,迎合他人。
年幼時,雪莉不覺得這很荒謬,親情的缺失讓她從小就形成瞭討好型人格。
乖小孩可以受到誇獎,雪莉太渴望得到他人的肯定瞭。
成為童星之後,她的漂亮可愛收獲瞭無數誇贊,所以她便努力扮演別人喜歡的樣子。
面對鏡頭,她習慣性微笑,這已經成為瞭肌肉記憶。
采訪中途實在忍不住想哭時,她會問導演可不可以。
粉絲見面會時,她在後臺努力打扮,考慮的不是自己的審美,而是粉絲會不會喜歡。
她害怕自己沒有“賣相”,總是不停地剝削自己:“我必須做到他們希望的那個樣子,不得不擔心自己會失去產品價值。”
年幼時的雪莉是很好拿捏的,可她遲早會長大,後來的她不僅更美麗,而且更清醒。
她會面對鏡頭直言“做韓流偶像是最慘的”:
她對女性的處境有著清晰的認知:
她的20歲願望,一個都不乖乖女:
可是她也恨自己的覺醒:“如果我無知無覺地活下去,或許會更開心。”
雪莉的“失控”,是從一場戀愛開始的。
2014年8月,雪莉向媒體公開承認瞭戀愛,對方是一名說唱歌手——崔子。
他比雪莉大14歲,相貌平平,風評還不太好。這樣的選擇,無疑會引起大眾的不滿,粉絲更是覺得遭受瞭背叛。
● 雪莉和崔子
幾乎是一夜之間,雪莉的人設崩瞭,她在社交媒體上發佈自己喝酒、不穿內衣、跟男友親熱的照片,跟從前的乖乖女判若兩人。
● 雪莉和崔子的親密照引發爭議
母親得知消息後,極力阻止,雪莉很生氣,她質問母親“為什麼接受不瞭我喜歡的男人呢”。
因為媽媽也是烈性子,母女倆很快鬧崩瞭,後來她們隻是偶爾聯系,幾乎沒再見過面。
這段愛情對雪莉來說,如同飛蛾撲火,她不僅直面網暴,2015年8月她還退出瞭f(x)組合,絲毫沒有給自己留後路。
雪莉說,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自己做決定,沒有遺憾,非常開心。
從她的日記中也可以看出,她真的很愛他,像寶貝一樣珍惜著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
● 雪莉生前的日記
可這段愛情還是以分手告終瞭,3年,雪莉被傷得很深。
雖然戀情已結束,但雪莉並沒有停止“發瘋”,她在社交平臺上發的圖片依舊“不正常”。輿論越兇,她也越瘋。
● 雪莉的一言一行都會招來無數網暴
以至於韓國MBC電視臺還專門拍瞭檔紀錄片《雪莉哪裡讓你覺得不舒服?》,可也正是因為這些采訪,我們看到瞭她“發瘋”背後的另一面。
2018年夏天,雪莉憑借努力買下瞭屬於自己的房子,可是這棟房子裡,卻到處都是藥袋,藥量多到無法消化的程度。
她生病瞭,病很久瞭。
長期地被凝視,被攻擊,雪莉終於撐不住瞭,她得瞭恐慌障礙和憂鬱癥,她向公司尋求過幫助,公司給安排瞭心理醫生,但她的狀況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愈發嚴重瞭。
在社交平臺上直播時,她再也顧不上形象管理,面對靠過來的男粉絲,她恐懼地抱頭躲進瞭身邊助理的懷裡。
● 雪莉對人群十分恐懼
她曾向朋友請求過幫助,可是他們都沒有伸出援手。她太招黑瞭,朋友們一個個遠離。
她在短視頻中尋求粉絲的諒解:“我總是會被流言蜚語纏著,所以不要誤會我,我不是壞人。”
甚至她在采訪中對著鏡頭乞求:“各位記者,請多多疼愛我吧;觀眾朋友們,也請多多疼愛我吧。”
可是,人們隻顧著看熱鬧,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在生死的邊緣掙紮瞭。
回看雪莉臨走前一段時間的視頻,的確挺“瘋”,但現在看來,她其實是在自毀。
在《致真理》的最後,導演說,還有三分鐘,你想說點什麼?
雪莉掙紮著想要有所表達,但直到最後,她也沒有留下任何話語。
對這個世界,她終究是徹底失望瞭。
● 幾千人看她的直播,隻是好奇她又做瞭什麼不正常的事情。人們不曾真正愛她,隻是在消費她
她還能說啥呢?就像她曾表達的那樣:
“就算我說我真的很累,也沒有人傾聽,那些人也不會理解我到底因何而累,我隻能一個人被留在這世上。”
人最悲劇的,不是被蒙在鼓裡,而是覺醒瞭之後,依舊無路可走。
2019年10月14日,雪莉自殺瞭。
面對曾惡意中傷她的人,她選擇瞭原諒。
她生前發佈的最後一張照片,依舊面對著陽光。
● 2019年10月10日,崔雪莉在社交平臺上留下最後一張自拍
她從未傷害過別人,卻把所有的刀尖對向瞭自己。
直到最後,她都對世界充滿瞭善意,卻沒有得到絲毫的理解與溫暖。
“說真的,我是誰呢?我做錯瞭什麼嗎?隻想結束這一切。”
這是雪莉在鏡頭前留下的少有的抱怨。
雪莉曾說,她常常會做同樣的夢,夢中的她會去一些特定的小鎮,鎮上有一位老婆婆,她總喜歡跟老婆婆聊天,她在另一個鎮上也有位朋友,她們會四處閑逛,直到越來越遠,找到另一處村莊。
夢境是那麼頻繁,以至於她對小鎮的地形都瞭如指掌,每當做到這個夢時,她就慶幸:“我回來瞭。”
這個美夢,或許才是她真正向往的生活。
雪莉離開4年瞭,祝願她,真的去往瞭她的小鎮,成為瞭一個平凡的姑娘。
長相普通,傢庭溫暖,粗茶淡飯,快快樂樂。
這輩子,她食言瞭。惟願她在另一個世界裡,肆意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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