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聶隱娘

編輯/米利暗

章小蕙又翻紅瞭,在60歲生日這天。

首次在小紅書直播帶貨,她直播間的熱度就開出6億的驚人數字,而第二名才不過幾千萬。

視頻裡那個60歲的女人,依然嬌嗔靈動,人間富貴花,直播不僅帶貨,還會念英文詩。

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紅起來。

跨越30多年的風浪,章小蕙女士在每個時代都能掀起風潮、制造話題,“把自己活成人群中的焦點”,這本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是物欲橫流時代的“戀物教教主”,也是港媒口中的“香港第一妖女”,稱她“曾敗光瞭兩個男人的傢產”。

但她又一再東山再起,明明兩手空空,卻硬是憑著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的好品位,在別人夢寐以求想紅的時候,翻來覆去地紅得輕輕松松。

老錢名媛章小蕙

今天小紅書流行的老錢風,其實早就是章小蕙玩剩下的。

“老錢”正是貫穿她一生榮辱,最重要的題眼。

就像所有的舊時代貴族一樣,章小蕙在多倫多大學的四年中沒有修習任何一項實用主義的科目。她主修美術史,輔修哲學和英國文學,接著又讀瞭紐約時裝學院一年的時裝管理和博物館管理碩士課程,幻想自己將來能穿著RALPH LAUREN當博物館管理員。

雖然戀物,可她也並不是簡單無腦的購物狂,隻知道暴殄天物地花錢。在她少女時期的閑暇時光中,除瞭買衫就是讀書。寧可讓約會的小男生在旁邊枯坐看她一天,也要裹在絲綿被裡一口氣把一本書讀完。

她與作傢亦舒聊起天來,也從男歡女愛、歐洲貴族、紀錄片藝術史到時裝潮流、豪華跑車百無禁忌。

她的舉手投足,處處都是演電影一般地透露出“上流社會貴族特征”:興趣廣泛,任何話題都能插上幾句精美幽默的俏皮話。她形容自己,就是一隻無用的大花瓶、懶惰蟲,但她也說:“我是一個很有系統的人,我懂得怎麼去找自己的心。”

她生來就隻為這些珠寶時裝、藝術潮流如癡如狂,愛情淪為陪襯的邊角料,在她的傳奇生活裡其實最不值一提。

但在外界看來,她生命中的兩個男人卻又無法繞開。因為沒有他們,就不會有港媒狗仔口中那個傳奇的“香港第一妖女”章小蕙。

成為妖女

一個是溫拿樂隊主唱鐘鎮濤。

1987年,已經解散單飛的“溫拿五虎”鐘鎮濤推出瞭他職業生涯最著名的代表作《讓往事隨風》,那一年34歲的他名利雙收,志得意滿。他樣樣都有,或許是時候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完成俗世生活中最大的圓滿。

這一年他去加拿大巡演,經朋友引薦認識瞭24歲的章小蕙。

鐘鎮濤的前任是鄧麗君。和鄧麗君談戀愛時,他也不過是三心二意,但那時候他看章小蕙,眼裡有很多星星,章小蕙嬌艷欲滴靜靜坐著,也靚過女明星。鐘鎮濤對她一見鐘情,很快要到她電話,開始異國戀。

能讓34歲的男明星不惜跨國也要追的美人,一定有著全香港都找不見、獨一無二的魅力。

這樣的章小蕙談起戀愛來,完全忘記瞭亦舒在書裡寫的那些頭腦清醒理智的女人。回港度假,和鐘鎮濤約會約到不得不回校上課,臨行前還要拿走鐘鎮濤的一雙米奇襪子穿在腳上,想象戀人陪在身邊。晚上到傢要講長途電話到睡著,第二天醒來竟然還能接著講下去,來往才三個星期,兩個人就想到結婚。

那時的鐘鎮濤既有閑又有錢,不過認識章小蕙短短幾個月,他就跑到章小蕙面前去,把自己打上蝴蝶結充當生日禮物跟她見面。

打動一個見過世面的富傢女原來這麼容易,隻需要一張飛機票飛到她面前去下跪求婚。

章小蕙帶著鐘鎮濤回多倫多,請章建國準許他們結婚。她才24歲,還在上學,還那麼天真無邪,何況對方是個大她十歲的男人,二十歲就闖蕩娛樂圈,比她精明世故太多。任何一個衷心疼愛女兒的父親都會決心阻撓,章建國氣紅臉,說她太小,不準結婚,但如此疼愛女兒的父親,始終是抵不過女兒跪在自己面前哭求的樣子。

1988年,鐘鎮濤豪擲300萬為章小蕙辦瞭場盛大婚禮,她穿戴安娜的婚紗設計師David Emanuel為她量身定制的象牙緞婚紗,挽著英俊丈夫的手,接受全世界的歡呼、揮手和祝福。她高興,但她也為頭紗尾部被踏破、象牙白的綢緞公爵夫人拖尾被踩上腳印而痛心。

在這場亂糟糟的大部分人都不認識的婚禮中,她被媒體稱作比女明星都漂亮幸運的女人。

一切童話故事的開頭大都相似,一見鐘情,再見起意,隨後就是生死相許,平凡度日。

知名前資深娛樂人查小欣問過鐘鎮濤,婚後提供什麼樣的生活給章小蕙?章小蕙邊吃巧克力蛋糕邊回答說,雜志費一萬、糖果費一萬、零用錢一萬。查小欣追問,那置裝費呢?鐘鎮濤說她有他的附屬卡,買多少都可以。

富貴嬌花摘到俗世生活裡來,容易有不合時宜的危險。好景不長,鐘鎮濤的事業陷入停滯,工作減少,給章小蕙的零用錢由三萬減到兩萬,置裝費自然也少瞭,章小蕙頗有微詞,她需要錢,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否則她對美麗華服的龐大欲望將無以承載。

鐘鎮濤是過過苦日子的,15歲就輟學從傢裡獨立,酒吧賣唱,住天臺木屋,連洗澡的地方也沒有。但章小蕙可是一天苦也沒捱過的富傢女,她試著變賣幾件穿過的衣服,賣一兩隻包,沒想到極其順利,馬上就有錢花。

自戀的大美女和翻身的窮小子,這段婚姻本來就是天差地別。鐘鎮濤理想的完美人生一定要有傢庭和事業,而章小蕙的完美人生是無數的錦衣華服,香車美食。

若幹年後章小蕙回憶起來承認自己當時年紀實在太小,生孩子簡直是孩子養孩子。鐘鎮濤在回憶錄裡說她很容易吃醋,每次吃醋,都要用去歐洲瘋狂購物來償還。鐘鎮濤出門,她要緊跟,還要求住最好的酒店坐頭等艙,下班後要鐘鎮濤親自去接,他抱怨說,為瞭滿足章小蕙的要求,他不得不失去瞭很多機會。

可是她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有著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嬌貴品格和壞習慣,當初心甘情願把她摘下來,這時候為什麼又嫌她紮手?

逃離的喜寶

於是,章小蕙生命中第二個重要男人出現瞭。

制衣大亨陳曜旻,外號“白頭佬”,比章小蕙大23歲,功成名就,鮮衣怒馬。如果《喜寶》走進現實世界,陳曜旻就是那位勖存姿,他年過半百姿色猶存,腰背板直、筆挺高大,重要的是,他很會哄女人。

章小蕙和陳曜旻是通過他的第二任妻子陳壁澤認識的。陳壁澤當時患癌,請閨蜜章小蕙代為照顧丈夫,不料兩人竟產生瞭感情,陳碧澤起得半死。在生命的最後半年,陳碧澤一擲千金地刷陳曜旻的卡,為的就是不想留一分錢給章小蕙花。

這當然沒什麼用,況且章小蕙想花的也不僅隻是男人的錢。

這段戀情發生在鐘鎮濤和她感情破裂的下半場,後來章小蕙上黃霑的節目說,當時其實已經默認各過各的。章小蕙接著陳曜旻的勢頭向裕泰興借貸炒樓,由鐘鎮濤簽字,很快發達。發達過後便是樓市危機,拋售的拋售,跳樓的跳樓,而鐘鎮濤和章小蕙徹底破產,背上2.5億債務,名下的5套豪宅全部抵押,血本無歸。

鐘鎮濤後來說都是章小蕙的母親和章小蕙慫恿他炒樓,他根本不懂,但賺錢的時候他要分一杯羹,虧錢瞭就推給前妻和丈母娘,格局未免太不精致。他的確不善理財,直接宣佈破產,由政府接管債務,但章小蕙卻是窮風流,餓快活,要她不碰那些華美外物不如叫她去死。

她選擇請律師打官司,用法律手段解決債務。直到此時此刻,溫室裡的玫瑰才真正跌到塵埃裡去,學會第一次靠自己的雙手去掙錢:

她找英皇的老板楊受成投資,預支一整年寫專欄的薪水,三四個時尚專欄同時寫,寫到眼睛都要閉上,做十幾版雜志,還要開買手店賺錢。

那時候她已經公然和陳曜旻出雙入對,媒體拍到富商為她提鞋的照片,她戴一條迪奧的秀款水晶項鏈,既妖且媚,臉上絲毫沒有半點受困的愁態。

無論如何,這一局章小蕙還是贏瞭,她的律師替她贏瞭官司,債務一筆勾銷。

但章小蕙也成瞭輿論聲討的對象。

那時候受樓市跳水牽連的人那麼多,負債累累的民眾急需情緒的發泄口,章小蕙的出現約摸正中紅心——我也炒樓,她也炒樓,憑什麼她不用賠錢?

前夫罵她敗光自己的傢產,男友的孩子罵她連累自己不能像過去那樣自由刷爸爸的信用卡,港媒罵她陰幹男人做妖女,她始終隻是一朵虛榮又美麗的嬌花,卻承擔瞭所有人的焦慮與不安。

而陳曜旻的生意也悄悄開始走下坡路。甚至他並不真的是風姿綽約、紳士風度的勖存姿,反倒多有傢暴傳聞。

章小蕙曾對鄭裕玲說過陳曜旻打她,但她總會原諒。如果不是破產,或許已經靠自己嘗到賺錢滋味的章小蕙也不會下定決心和他分手,於是在港媒這裡,她成瞭隻愛錢不愛人的“香港第一妖女”,從此離開瞭不再歡迎她的香港。

她也曾四處謀求發展,但不順利,男人來來去去那麼多,最多的時候她上康熙說自己曾經同時交往過4個男朋友,最後男人一個一個都消失瞭,隻有她的華服美衣還在倉庫裡等著她重新拾起。

或許她根本不是愛錢,她愛的是世上一切美麗的東西,隻不過這種美麗恰好隻能付出巨量金錢才能擁有。

是玫瑰,也是惡女

買衫無用嗎?當然不,買到章小蕙這個程度,就能憑著自己的品位賣穿過的舊衣服還債變現。

八十年代末的章小蕙就會買愛馬仕搭古著香奈兒高定套裝,九十年代初品位刁鉆到去買古董Miriam Haskell的人造假珍珠首飾混搭香奈兒,這是個極其小眾且絕版的品牌,現在價格依然在二手市場水漲船高。

亦舒說章小蕙有一股罕見的嫵媚,獨樹一幟,隸屬於大眾時髦潮流以外的等級。章小蕙穿雪白挺括府綢襯衫,配的是灰色煙管褲與灰色手袋,照說這不過是平常中環白領打扮,可是她在灰色包上系一條白底印花絲巾,穿一雙藏藍坡跟草編底鞋,配上嫵媚的卷發,硬是穿出施施然的閑庭信步來。

那是互聯網不發達的年代,誰能想得到竟然可以這樣混搭,隻有章小蕙,挺著飽滿的胸脯,還能把制服式樣穿出海邊度假的迤邐。

她也很會利用名人效應。香港知名且重要的時尚行業翹楚黎堅惠說:

“章小姐就是如此實際的一個人,不夠傢用,就將自己和朋友不再穿的衣服拿去賣掉,這樣竟又掀起二手衫熱潮。她身體力行,自己做模特,她明白人傢喜歡她的風格,她穿著貨,你喜歡,她就脫下來賣給你,既香艷,又賺錢。有人嫌旁門左道,哪有時裝店能這樣做生意?但全世界都是玩名人效應,明星穿過的衣服必被搶購一空;做生意也是心理戰。”

她不是演員,也不是明星,但隻要她出門就有話題可以寫,更可怕的是無論什麼時候拍到她,她都是美艷動人,從不懈怠。

據專欄作傢林燕妮說,章小蕙從剛跟鐘鎮濤結婚不久,就無師自通地學會瞭利用媒體。陳曜旻的女兒離港時陳曜旻去送她,章小蕙盡讓狗仔提前蹲守,鐘鎮濤則說她曾經當著自己的面跟狗仔商量,怎麼策劃她跟陳曜旻的新聞。

雖然不知真假,但可以看出她實在是非常善於利用曝光率來維持名氣,才讓落魄時開服裝店的自己盆滿缽滿,因為全香港女人雖然厭她憎她,卻又實在很想知道狐貍精平時都穿些什麼。

紙媒時代就當過將近三十年年紅人,到瞭社交網絡時代,隻會更得心應手——這些把戲無非都是她玩剩下的。

港媒罵她是妖女,她就公然穿吊帶露胸貼肉,大傢傳她是玫瑰,她的公眾號就認領自己是玫瑰,海明威曾經化用過“rose is a rose is a rose”,改成“bitch is a bitch is a bitch”,玫瑰的另一面也是惡女,而惡女向來是要活到最後一集的。

她陪兒子去紐約上學,自己去讀戲劇和電影,好萊塢當制片人她也做過,拉著楊受成投資,讓她做資方,好拿到制片的名頭,花蝴蝶樣周旋在男人之間。狗仔的鏡頭從沒真正離開過她,戛納見到她,就要照她鼻青臉腫,說她被洋人男友暴打,又引起茶杯裡的一陣風波。

這些她通通留到上節目去講,主持人拿著一本鐘鎮濤寫的回憶錄逼問她怎麼看,她四兩撥千斤,用輕柔但堅定的口吻回答說,都過去瞭。

主持人,反復質問她有沒有被男人生撲,她也不慌張,鎮定自若,輕輕地反擊,聲音婉轉好聽,教養良好的吐詞倒顯得鄭大班一把年紀為老不尊。視頻時代掛在網站上,底下觀眾依然受用,說看完節目對她大為改觀,覺得她其實是個很有思想的女人。

章小姐的“老錢名媛”派頭又一次起瞭作用,沒有白白接受的良好教育,中英粵法張口就來。錦衣玉食那麼多年,天底下所以的好東西幾乎她都用過摸過見識過,成千上百萬的東西在她手裡經過也隻是舉重若輕,這是所謂舊貴族式的優雅姿態。

賣眼影盤徐徐闡釋文藝復興不過是信手拈來的小兒科,比她有文化的沒她有錢,比她有錢的沒她美麗,比她美麗的又沒有她品位好,比她品位好的,購物狂的程度又不夠她有說服力。

這樣一個人翻遍全華人圈找不到第二個。

很多年前就有人說,章小姐不是人,她做的無人可以學到。

拿到現在來看,也幾乎沒有當代網紅可與她比肩。時代在變,唯有章小蕙永遠像根定海神針牢牢定住在潮流裡。

“章小蕙是香港能培養出的最好的一種女性,我行我素,笑罵由人。”

但章小蕙說過她痛恨香港的粗俗,而香港也全然不再歡迎她,然而她身上那種種港女獨特的旺盛生命力和不怕折騰的氣質,卻偏偏展現得比誰都淋漓盡致。為瞭欲望高低沉浮過,卻還是能為瞭欲望生硬扛過命運的每一次擺佈,越折騰越精神。

三十年前港媒罵她敗光兩個男人的傢產不知悔改,到瞭現在,港媒的陳舊思想已經被新時代女性遠遠丟開,生怕沾上半點晦氣。

看客這才回過頭來發現,不是章小蕙太妖,而是時代跟不上她身上現代女性的自我與灑脫。

她對媒體說,自己理想的戀愛要在大房子裡,兩頭不見面,穿衣打扮好,鄭重地在房子的中間約會;

她要自己付賬單自己養孩子,不結婚共同分賬單,就認定自己的狀態是單身;

她要喜歡她的男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在戴哪隻手表,而是看到她這個人的本質,女朋友勸她嫁有錢人,她反問,你看過有錢人的嘴臉嗎?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她看似拜金,婚姻破裂後卻堅持要靠自己賺錢維持奢侈生活;她看似戀愛腦,卻知道要先滿足自己的需求。

給自己訂好的墓地棺木隻有上下兩層,一層放她自己,另一層要放滿嬌嫩的克什米爾羊絨披肩。

買東西買到至死不渝,也不失為另一種平凡生活中的英雄主義:惡女的故事裡沒有男人可以成為主角,畢竟愛情從來曇花一現,而精美器物卻可以傳世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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