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馳的“嘴替”走瞭

“親愛的老朋友、新朋友，本人急著去另一個世界開錄音棚瞭，先不陪大傢玩瞭！拜拜，我走先！哈～哈～哈～”

2024年9月18日傍晚，中國臺灣配音演員石班瑜的微信朋友圈發佈瞭這樣一條消息，這條朋友圈也搭配瞭一條親友發佈的訃告，公佈瞭石班瑜本人於9月17日在北京因病去世的消息。很難想象，這句依然樂觀、幽默、頗有周星馳電影風格的調侃，居然是他留給這個世界的遺言。

石班瑜 視覺中國

熟悉周星馳電影的影迷，肯定不會不知道石班瑜的名字。1990年，石班瑜為電影《賭俠》中周星馳扮演的角色“周星祖”配音後，大獲成功，從此以後，他就成為周星馳的禦用配音演員。他那有些尖細的高亢嗓音，浮誇又洗腦的大笑聲，牢牢地留在瞭觀眾們的腦海中。多年來，他極富特點的普通話配音，幫助周星馳在中國大陸和中國臺灣打下瞭市場，對其電影的貢獻功不可沒。

作為一名專業的配音演員，石班瑜的成就絕不僅僅是和周星馳的電影綁定的。他在很多傢喻戶曉的電影、電視劇中都曾經“獻聲”。電影《古惑仔》中由陳小春飾演的“山雞哥”，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中的“許仙姐夫”李公甫，以及TVB版電視劇《西遊記》中由張衛健飾演的孫悟空，所有這些聲音都來自他的精湛演繹。可惜的是，這位給影視行業貢獻過青春與汗水的幕後英雄，還沒有來得及享受晚年時光，就在66歲的年紀匆匆離去。

與周星馳的“惺惺相惜”

配音演員石班瑜與演員周星馳的相遇，是一種機緣巧合，也更像是一種同類人之間的“惺惺相惜”，隻是，他們的交往並不密切，二人隻是通過聲音的溝通，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地“神交”。石班瑜曾回憶，1990年他被選中為《賭聖》配音，是因為他原本的聲音和當時周星馳本人用粵語說話的聲音有些相像，也是那種有點文弱氣質的聲音。當時，他看著周星馳的表演，聽著他的粵語原聲音配完瞭《賭聖》全片，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跟周星馳見過面。直到兩三年後，在一次廣告活動中，兩人才第一次正式見面。

石班瑜當時對自己的配音並不自信，但周星馳卻在第一次合作後對他十分滿意，並將他定為自己長期合作的對象。細細想來，石班瑜能夠配好周星馳這種以小人物塑造見長的表演，也或多或少來源於他的過往經歷。在接到《賭聖》的配音工作之前，石班瑜在中國臺灣曾是一名電臺主持人，也一直在配音大師陳明陽率領的“陳傢班”旗下承接影視劇的配音工作。因為從事電臺工作時不能使用本名石仁茂接“配音活兒”，他就給自己起瞭個帶諧音的藝名——石班瑜。

配音演員的工作並非一帆風順，雖然石班瑜有著不俗的聲音功底和認真的工作態度，但是先天條件限制瞭他：他的聲音尖細，並不符合當時影視劇中的男性形象，在配音時，沒有任何重要角色會分配給他，隻有壞人、太監這種沒人要的角色才會留給他。所以，即使這些電影、電視劇全都火遍瞭兩岸三地，他的聲音也已經傳遍瞭全國，人們還是不知道，他本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但周星馳電影的爆紅改變瞭這一切，從周星馳開始，人們發現，電影的男主角並不一定非要是孔武有力或者一身正氣的樣子，也可以是一些普通又善於自嘲的小人物，這樣的人既有天馬行空的幽默，又會有傷春悲秋的失落。而這樣的主角，反而能感動大多數的普通人。懷才不遇，一直躲在幕後默默耕耘的石班瑜，也正是在周星馳的電影裡揣摩出瞭這樣的“小人物”情緒，並用自己的聲音成功地演繹瞭出來，取得瞭成功。

這樣兩個用靈魂交流的“小人物”，對待彼此的態度也是真誠、直接而彼此尊重的。時隔多年，周星馳還曾公開誇獎，石班瑜的配音對他的電影的傳播有著巨大的幫助。石班瑜也曾開誠佈公地說，周星馳當然也偶爾有過換一個配音演員的念頭，但是因為石班瑜給人的印象太深，他也就作罷瞭。兩個人曾對對方說起這件事，彼此都沒有芥蒂，石班瑜在很多場合都會提及周星馳的敬業、認真。他甚至覺得，因為拍瞭很多年的周星馳電影，他自己的性格也早已受到瞭劇情影響，變得越發“無厘頭”瞭起來。

有趣而又辛苦的一生

多年來，石班瑜的聲音和人似乎都躲藏在瞭周星馳的電影裡，很少有人知道，他在生活中是怎樣的一個人。實際上，石班瑜的生活遠比人們想象得豐富多彩。晚年的石班瑜將傢庭和工作中心移到瞭大陸，盡管已經年過六十，他還是積極地為工作不斷努力。看得出，這幾年他的形象已經有些過分消瘦，媒體上也總有他患病的新聞傳出，但他卻從未停止自己的腳步。他在某視頻社交平臺上有超過30萬的粉絲，發過近兩百條視頻，還在很多需要配音的活動中不斷獻聲。2024年一整年，他都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甚至在他去世前幾個月，他還參加瞭《新白娘子傳奇》相關的紀念演唱會，當場秀出自己的嗓音，這樣積極的精神狀態，讓人們一時間都無法接受他的突然離去。

在身邊人的眼中，這樣忙碌的石班瑜，也是一個性格豁達的“開心果”，總能讓別人快樂。雖然石班瑜總說，自己是受到周星馳的影響才變得“無厘頭”，但實際上，他本身就是頗具幽默感的，隨口就會拋出一些風趣的段子。多年前，他對媒體談起自己藝名的來歷時說的：“（當時）正好我有剛出生的女兒需要起名，我想順便也給自己取一個吧，想瞭半天，‘石班瑜’、‘石分鐘’、‘石塊錢’……最後選瞭這個。正好有臺灣媒體采訪我，我就說用這個名吧，從此就叫開瞭。”

這種頗具趣味的個性，也體現在他為周星馳演繹的很多臺詞中。比如人們都聽過的，甚至一度成為流行語的“I服瞭YOU”“我走先”，還有隨時隨地“哈哈哈哈”的魔性笑聲，在以前的電影中都從來沒有出現過，也可以說他作為配音演員的獨創。不過，談起這些經典臺詞，一貫謙虛的石班瑜卻從不認為這些都是他自己的功勞。他曾解釋，這些雜糅瞭粵語、英語的特殊句式，以及那個洗腦又獨特的笑聲，都不是他刻意為之的，而是一些在錄音過程中因為語言習慣混亂造成的失誤，或者是配錯瞭或者不小心笑出來的聲音。這些原本的“錯誤”，被當時的導演認為是非常獨特、難以復制的聲音，所以才保留瞭下來。很顯然，沒有石班瑜幽默和松弛的個性打底，這些“神來之筆”也是很難誕生的。

看得出，像石班瑜這樣做久瞭幕後的人，即使外表陽光幽默，心中還是會一直存有一份曾經懷才不遇的苦澀和默默努力到鞠躬盡瘁的習慣。就像他在遺言中所表達的那樣，哪怕到瞭生命最後一刻，他都習慣把快樂留給別人，讓痛苦在大笑中慢慢消解。因為這種付出和豁達，哪怕已經長紅多年，身為配音演員的他，似乎還是那個為電影工業無私奉獻，所得甚少的“小角色”。多年後，網友才發現，在《新白娘子傳奇》中，還沒火起來的石班瑜曾經一人分飾十幾個角色的聲音，但他隻拿到瞭一份工資，而且還笑著接受瞭這一切。他給周星馳的配音，也從來都是會錄制好幾個版本給對方選擇，不惜花費更多的功夫和時間。

所有的歡樂、辛苦和付出都在9月17日這一天畫上瞭句號，石班瑜真的去另一個世界尋找他的“錄音棚”瞭。9月18日晚上8點多，周星馳用自己的社交賬號發出一張石班瑜的照片，配文“永遠懷念石班瑜先生”，照片中，石班瑜身穿襯衫打著領帶，顯得神采奕奕。這一刻，他終於不再是電影背後的配角，而是迎來瞭屬於自己的高光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