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進黨中國事務部主任吳峻鋕日前在一場由兩岸及海外華人學者共同與會的在線講座中介紹民進黨的主張,他在發言中強調“臺獨黨綱已是歷史文件”,實質由“臺灣前途決議文”取代,不必另外宣佈臺獨。

吳峻鋕在民進黨內屬於新人,但是他的妻子簡舒培為民進黨籍臺北市議員,是民進黨新潮流系重點培養的幹將,與賴清德出身同門,現為民進黨發言人,因此分析認為,吳峻鋕的言論很大程度代表瞭賴清德的意思。

有媒體解讀,相關說法是賴清德有意在上任前改善兩岸關系的重要一步,為向中國大陸傳達選後的兩岸立場。

賴清德有沒有這個意思?很大可能是有的。正忙於組閣等候上任的賴清德沒有瞭選舉壓力,也就沒必要再在兩岸問題上刺激中國大陸。相反,為上任前後能有個相當穩定的外部環境,減小來自中國大陸的壓力和拜登政府對他的“急獨”疑慮,從政治需要的角度,他確實可能有通過展現某些姿態來展示所謂“善意”的意圖。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即便賴清德有這個意圖,他通過吳峻鋕對外吹風表示“臺獨黨綱已是歷史文件”也沒有任何意義,對中國大陸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善意,更達不到他想要的減壓目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還要從“臺獨黨綱”的歷史說起。

在兩岸及臺灣內部政治、民進黨政治中,“臺獨黨綱”是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這裡所謂的“臺獨黨綱”是指民進黨於1991年10月五屆一次黨代會通過的修訂黨綱中的一個條文,由民進黨創黨黨員、鐵桿臺獨林濁水等起草。

之所以稱之為“臺獨黨綱”是因為這一條修正條文明確提出,“要基於國民主權原理,建立主權獨立自主的臺灣共和國及制定新憲法的主張,應交由臺灣全體住民以公民投票方式選擇決定。”

在這一黨綱出籠之前,大陸為對臺統戰之需要,民進黨為反國民黨威權統治之需要,兩黨之間其實一直有相當不錯的交往。在此之前,臺獨雖然已成民進黨的意識形態流派之一,但並非絕對主流,反國民黨威權並爭取政權,才是民進黨內的訴求主流。

“臺獨黨綱”的提出意味著民進黨正式變成瞭一個臺獨政黨,大陸就不能再和它來往瞭,兩黨的交流就斷瞭。民進黨也從原來一個被爭取統戰的對象,變成一個兩岸中國人一起喊打、防范警惕的對象。

美國對這個“臺獨黨綱”也很不認同,因為美國是把臺灣當成一個棋子用,是希望臺灣能發揮牽制大陸的地緣作用,不要統也不要宣佈獨立。美國很清楚,臺灣如果宣佈獨立,大陸百分百會動武,那樣的話,就可能把美國也拖進戰爭火坑,有可能從此徹底失去臺灣這個棋子。

為什麼中美都反對,臺灣內部甚至連民進黨內當時都有相當大的質疑,民進黨還要執意通過這個臺獨黨綱呢?這個原因很復雜,與本文主旨無關,就不展開瞭。總之,民進黨當時走火入魔,搞出瞭這個臺獨黨綱,從此埋下瞭一個巨大的禍根。

到1999年,臺灣要進行後李登輝時代的首次大選,民進黨當時推出陳水扁參選,因為臺獨黨綱的存在,中國大陸對阿扁高度警惕,美國人也表示不放心,臺灣島內因為當時中國人的身份認知還有相當大比例,對臺獨的民進黨也不信任。臺獨黨綱成為陳水扁參選的一大阻力。

為打消美國疑慮和選民擔心,陳水扁當時計劃修改臺獨黨綱,但當時陳水扁在民進黨內勢力非常有限,遇到臺獨基本教義派的強力反彈,不願修改黨綱。如果我沒記錯,像沈富雄、郭正亮、陳昭南等當時都提議修改或凍結臺獨黨綱,林濁水、邱義仁等基本教義派則反對修改。

沒辦法,陳水扁當時就對外宣傳,一再強調民進黨沒有臺獨黨綱、隻有公投黨綱,若臺灣現狀未被改變,不會施行公投。

同時,為消解臺獨黨綱的“毒性”,民進黨在1999年5月又通過瞭一個“臺灣前途決議文”,試圖打消美國與選民疑慮。

一番操作下,陳水扁終於當選瞭。

但登上大位後的陳水扁未能管住貪欲,他通過老婆孩子受賄洗錢被踢爆,為轉移視線自保,他走上急獨,又是搞入聯共投,又是要正名制憲,甚至反嗆美國,還操縱民進黨在2007年9月通過瞭一個“正常國傢決議文”,又回到瞭“臺獨黨綱”的路線,甚至比臺獨黨綱還毒。

陳水扁的做法讓美國爸爸勃然大怒,中美當時關系密切,小佈什當時忙於反恐也需要中國幫忙,所以甩手就給陳水扁一耳光,給他戴瞭頂“Trouble Maker(麻煩制造者)”的帽子。臺灣內部也順勢掀起氣勢磅礴的“倒扁運動”,陳水扁昔日黨內的同志紛紛反目,上百萬紅衫軍倒扁上街。小道消息說,美國還把他們掌握的阿扁洗錢證據“無意間”交給臺灣,成為後來定罪鐵證,讓陳水扁開啟瞭監獄生活。

美國的暴怒讓民進黨內外上下都知道此路不通,是否凍結臺獨黨綱又成為民進黨討論的政治議題。

2013年12月26日,柯建銘在民進黨中國事務委員會“對中政策擴大會議”中指出,臺獨黨綱已完成歷史任務,建議可凍結臺獨黨綱。

2014年6月,由陳昭南、郭正亮、吳子嘉、童振源等人起草,黨代表許錦構、易錦隆擔任提案人,提出凍結臺獨黨綱,獲得四十多位黨代表連署支持,向民進黨中央黨部遞交凍結臺獨黨綱連署書。

前民進黨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幹事蔡百銓說,新潮流系提議的臺獨黨綱其實是“反臺獨黨綱”,是用來“騙騙獨派人士”開心,已經過時瞭。

前民進黨中國事務部副主任張百達也說,臺獨黨綱“已經過去瞭,是舊議題、也是假議題”。

但是,臺獨在彼時已經成為民進黨的核心價值,成為臺灣社會的意識主流,即便有這麼多人提議凍結臺獨黨綱,民進黨也不敢冒這個風險。

2014年7月,民進黨舉行第16屆代表大會,時任黨主席蔡英文裁示,將所有提案送中執會討論,必要時再召開全代會處理,等於擱置瞭這項提議。

2016年蔡英文參與臺灣領導人競選,她提出瞭“維持現狀”的兩岸主張,承諾會”以中華民國憲法和兩岸人民關系條例處理兩岸事務”,等於回到瞭兩岸分治後臺灣傳統憲法政治的框架,避開瞭有關臺獨黨綱的爭議。

坦率說,蔡英文任內,特別在她的第二任期,是有機會凍結臺獨黨綱的。我當時任多維總編輯,經常到臺灣出差,和兩岸相關人士都有詳細討論,於是在蔡英文第一任期,我們就以封面故事公開提議,蔡英文應該為兩岸福祉與和平考慮,擇機凍結臺獨黨綱,幫民進黨翻過兩岸關系這個大山,這樣她不僅於臺灣與兩岸關系有大功,歷史評價也會非常不一樣。

據我瞭解,其實美國方面,有智庫專傢也向民進黨提出過類似建議。當然,他們是從維護美國利益角度提出的建議。

但是,蔡英文令人極為失望地選擇不碰這個議題。

不僅如此,2020年臺灣大選,蔡英文又駕輕就熟地操弄泛臺獨議題,通過吃兩岸關系獲得瞭高達817萬張選票。

蔡英文尚且如此,賴清德比蔡英文立場更激進、更富政治冒險精神,他被獨派視若己出,被稱為“臺獨金孫”,還自封“務實臺獨工作者”,而且還和蕭美琴這個登上過中臺辦臺獨黑名單並被兩度制裁的人組成“賴蕭配”執政,他怎麼可能放棄臺獨?

臺獨黨綱是民進黨新潮流派在1991年鼓搗出來的,而賴清德則長期擔任新潮流派召集人,直到今年當選後才辭去這個職務。而且支持臺獨黨綱的臺獨與深綠是他的政治基本盤,他怎麼可能冒著政治自殺的風險得罪基本盤凍結臺獨黨綱?

歷史地看,自臺獨黨綱在1991年出爐以來,面臨那麼大的內外壓力與質疑,那麼多有影響、有遠見的人提出過凍結臺獨黨綱都沒有成功,肯定有其內在的深層次原因,怎麼可能在賴清德這個僅以相對多數選票當選的跛腳弱勢領導人手上被凍結?

所以,指望賴清德結束臺獨黨綱,無異於癡人說夢,需要在美國嚴厲要求的同時,中國大陸用步槍頂著腦袋,這有可能嗎?

事實上,早在2023年1月18日,賴清德就說過,“民進黨固然有臺獨黨綱,但1999年民進黨提出《臺灣前途決議文》,而且目前蔡英文政府的兩岸政策是服膺《臺灣前途決議文》。”和這次吳峻鋕的表述沒任何差異。

所以,吳峻鋕“臺獨黨綱已是歷史文件”這樣的話聽聽就行瞭,這句話沒有任何意義,對中國大陸根本算不上什麼善意,更達不到減壓目的。

所以,針對吳峻鋕的表述,中國大陸根本不抱希望,國臺辦的回應簡單明瞭:臺灣任何政黨,隻要承認一個中國原則,和大陸交往都不存在障礙。民進黨隻要改變“臺獨”立場,大陸與之交往、對話的大門是敞開的。但如果堅持“臺獨”立場,拒不承認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則交往、對話都無從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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