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sysoon
近日，一场阿尔茨海默病（AD）领域的造假风波震惊学术界。
风波核心的 Domenico Praticò 教授 4 篇核心论文被撤回、37 篇论文被疑造假，在过去的 20 年学术生涯里，他发表超过 3 万篇经同行评审的出版物、被阿尔茨海默病协会评为「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科学思想家」。
Praticò，图源：参考资料 1
而捅破这场丑闻的人却是个学术界小透明。时任哥伦比亚大学实验室助理教授的杨沐，毕业于北京大学心理学专业，在尝试重复 Praticò 论文中的实验时，发现了数据的蹊跷。
当 Praticò 所在的大学、期刊/出版商、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均拒绝展开详细调查，这场学术地位悬殊的打假最终会成功吗？
完美的数据背后：学术造假
杨沐发现 Praticò 的造假，源自于一组完美的实验数据。
2020 年，杨沐在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实验室小鼠行为测试中心工作。一名学生拿出 Praticò 著名的论文、提出想重复其中一个实验时，杨沐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这些实验数据放在整个学术界，有些过于完美了。在不同的水迷宫实验中，不同的小鼠经过 4 天训练，逃避潜伏期几乎毫无变化。
折线图中的学习曲线、误差线微小，第 4 天数据相同，图源：参考资料 1
不久之后，恰逢 Praticò 受邀到哥大作讲座，杨沐在台下当面提出疑问，收获的却是 Praticò 的模棱两可：「因为那是不同的小鼠。」，这次提问随即被在场的领导打断。
不仅疑问持续存在，杨沐还在 Praticò 其他的论文中发现了更多问题。她转而联系水迷宫实验的创始人求证。创始人很快回复了杨沐 4 页对 Praticò 相关实验数据的分析，得出一致结论：存在数据造假的嫌疑。
Morris 对杨沐的回复（部分），图源：参考资料 2
创始人表示，在两组接受测试、10 个月大的野生型小鼠组中，一个接受药物治疗，一个没有，却有相同的均值和均值标准误。两组在一夜之间都有了很大的改善。这种情况在经过 4-5 次训练后不常见。
另一方面，各组小鼠的学习曲线耐人寻味，不同实验阶段、不同鼠龄之间均没有变化。
对于这几篇陆续发表的论文，创始人非常惊讶：「在 4～5 年的 4 项研究中，关于水迷宫的实验竟然没有失败过。我也希望我的实验结果能是这样的，但肯定不符合实际。」
学术诚信顾问 Elisabeth Bik 则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了 Praticò 的学术造假：通过分析蛋白质印迹和组织学图像，Elisabeth Bik 发现 Praticò 在十几项研究中，复制了既往发表的不同实验中的数据。
Elisabeth Bik 的分析，图源：参考资料 1
举报四处碰壁，造假者还获上千万资助
举报 Praticò 并不容易，他是一个全球知名阿尔茨海默病研究基金会的主席，并在大脑健康、大脑衰老以及阿尔茨海默病和额颞叶痴呆等多个神经退行性疾病研究领域均享有国际声誉，核心论文被引用近 5 万次。
Praticò，图源：参考资料 3
杨沐在这场学术打假中，四处碰壁。
她将 Praticò 造假的 4 篇核心论文举报到美国科研诚信办公室（ORI）,等待许久后，得到的回复是「这些不属于ORI的管辖范围，建议联系期刊」。
但收录问题论文的 4 家期刊要么踢皮球，要么含糊其辞。期刊 Aging Cell、Biological Psychiatry 相关负责人建议联系 Praticò 本人以及他所在的大学进行确认。期刊 Molecular Neurobiology、Molecular Psychiatry 则表示正在调查，还没有任何结论。
大学当局、出版商、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也均拒绝对 Praticò 采取任何行动。
而另一边，NIH 还宣布资助 Praticò 领导的阿尔茨海默病中心 380 万美元（约 2747 万元）。主要用于将 Praticò 主持的「神经血管功能障碍与阿尔茨海默病认知结果存在相关性」相关基础实验转化为临床试验，并称该实验中心为全美在痴呆症研究方面的领跑者。
资助公告，图源：NIH
但 Praticò 在多篇相关前期研究数据均存疑的情况下，真的能像多方期待的那样领跑吗？
在著名反欺诈学术网站 Pubpeer 上， Praticò 的存疑论文已累计查出 37 篇。天普大学内部也渐渐出现了怀疑 Praticò 的同事，并在 2020 年联名写信给大学董事会，敦促学校调查 PubPeer 网站上相关论文的质疑。
在基因不同的小鼠中，出现了相同的结果，图源：参考资料 2
大厦将倾，甩锅学生学术不端？
2022 年 10 月，局面开始有了反转。
收录核心问题论文的 4 家期刊相继撤回了稿件。但 Praticò 本人，却只承认其中 2 篇论文存在内容重复和图像相似。对于期刊 Molecular Psychiatry 提出的蛋白质印迹数据存疑，Praticò 并不同意论文撤回。
在不认同期刊撤稿之外，Praticò 还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今年 1 月 9 日，他对自己带过的博士生提起了诉讼，认为其存在学术诽谤和欺诈。
起诉书，图源：参考资料 4
在这份长达 30 页的起诉书中，Praticò 认为这位学生复制、更改和不当使用数据，还复制了外部图像、将其冒充为自己的实验成果。并表示：「我因诽谤性言论而遭受了伤害，包括在学术界的声誉和地位受损、个人羞辱以及身心痛苦。因此请求（该学生）赔偿 5 万美元以上，并支付律师费、诉讼费和利息。」
而这位被 Praticò 告上法庭的学生，在 2015 年获得博士学位毕业。在 4 篇撤回的文章中，只有两篇是师生共同完成；在 PubPeer 网站上被指控的 37 篇论文中，只有 14 篇是师生共同完成。
目前，这场师生闹剧尚未落下帷幕。但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学术造假中，杨沐有自己的担忧：「比起研究人员的具体行为，我更担心保护他的系统，期刊和大学的调查速度都太慢了。或许在多年后，在其他期刊上还在出现更多接受审查的问题研究。」
水迷宫实验创始人则表示，多方（校方、出版商等）面对学术造假的无作为，是对科学的诅咒。
致谢：本文经 天津大学泰达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 赵伟 专业审核
策划：sysoon |监制：gyouza、caroll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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