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觀潮】 

  作者:李春利

  如果說茅盾文學獎獲獎小說《繁花》熱鬧瞭十多年,已然成瞭上海的文化符號,那麼,導演王傢衛從業四十餘年執導的首部電視劇《繁花》的播出,就成瞭攪動網絡和熒屏的文化事件。

《繁花》劇照 資料圖片

  在央視八套黃金檔和騰訊視頻開播前,跨年大劇《繁花》微博“劇集繁花”閱讀量就已超10億,截至目前,該話題閱讀量超40億,顯然這是眾多亮點的疊加效應。

  “一座城,一席酒,輾轉半生,盡看繁花。”以一座城市為背景,重溫20世紀上海市民心靈史,展現時代變革中上海百姓的悲歡與離合、勤奮與堅韌、智慧與深情,是《繁花》帶給觀眾的最大誠意。

  “繁花就像星星點點生命力特強的一朵朵小花,好比樹上閃爍的小燈,這個亮起那個暗下,是這種味道。”原著作者金宇澄曾經這樣解釋《繁花》的書名。活色生香的語言不動聲色地塑造著人物,也決定瞭一部劇的氣質。

《繁花》劇照 資料圖片

  劇版《繁花》聚焦20世紀90年代初,講述瞭以阿寶為代表的小人物抓住機遇、施展才華,憑借迎難而上的勇氣和腳踏實地的魄力,改寫命運、自我成長的故事。劇中,無論主要人物阿寶、爺叔、玲子、汪小姐、李李,抑或飯店服務員、零售店主、工廠老板、外貿代理、汽車司機等群像角色,一個個普通人身上都有著不服輸、不放棄的精氣神兒。他們向商業對手挑戰、向技術變革挑戰、向個體命運挑戰,在滬上弄潮兒女中留下一段段傳奇。

  高度風格化的電影語言、無處不在的詩意氛圍、靈動跳躍的情緒敘事,相比原著小說,劇版《繁花》有瞭更多王傢衛的味道。

  一口氣讀完小說《繁花》,王傢衛“尋回瞭小時候的記憶線索”。出生於上海的王傢衛,5歲時跟父母去瞭香港,上海是他抹不去的“鄉愁”。他說《繁花》是上海的《清明上河圖》,而劇版《繁花》是他對故鄉的又一次致敬。

  燈光暈黃地面,小巷道煙火裊裊,自行車途經報亭,蒸汽火車呼嘯而來,霓虹招牌璀璨明亮,西裝考究手工縫制,店鋪林立掛滿雞鴨,大自鳴鐘聲中流年似水,背景音樂裡混雜著爵士、藍調和古典,老唱片咿咿呀呀……從《花樣年華》《2046》到《繁花》,一股股懷舊氣息撲面而來,隻不過張曼玉的旗袍、梁朝偉用鋼筆寫的小說、指尖的香煙,到《繁花》裡變成瞭寶總細嚼慢咽的泡飯、派力司香灰色西褲。

  開播以來,《繁花》的“腔調”成瞭熱議的焦點。借助快速鏡頭移動、錯位剪輯以及非線性敘事方式,對城市的懷舊、對歲月的懷戀,絢麗的色彩和濃厚的東方意蘊,貫穿著王傢衛作品的審美意趣。而劇中人物獨白、黑底白字的字幕、被音樂裹挾的慢鏡頭、構圖的前景遮擋、模糊曖昧的光影等,都文藝唯美到極致,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

  確切一點說,劇版《繁花》的腔調,既不是原著小說的腔調,也不是純正的上海地域腔調,而是王傢衛幾十年不變的極度浪漫主義腔調,是他個性化的導演風格與原著中濃厚的“上海味道”的獨特結合。

  主人公阿寶的出場,極具王傢衛電影的色彩。跟隨阿寶的腳步,回到處處是機遇與希望的20世紀90年代的上海,他的故事就是個人命運與時代的風雲際會。借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一路打拼,一無所有的阿寶在10年裡快速華麗轉身,成為黃河路上無人不知的“寶總”,意氣風發,躊躇滿志。阿寶們在不同時期的命運變遷,反映瞭整個時代的繁華與發展,它講述的不僅是一個關於愛情和人生的故事,更像是一部上海近代歷史的縮影,“表面是飲食男女,裡面是山河歲月,時代變遷”。

  從大銀幕轉戰小熒屏,除瞭堅持自己標志性的浪漫、優雅、疏離與碎片化,用瞭四年才拍攝完成的《繁花》裡,王傢衛對“上海味道”的執著可見一斑。

  對影視作品而言,方言是還原地域特色、承載時代靈魂的載體。為瞭確保原著裡上海味道的原汁原味,王傢衛選用的是一水兒的滬籍演員,他自己在片場用滬語拍完全程。除瞭普通話版,劇版《繁花》還特意制作瞭滬語版,密集的對白裡,觀眾可以找回已經悄然遠去的那份老城記憶。

  為瞭還原20世紀90年代上海的城市風貌和風土人情,劇組籌備數年,耗費瞭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探尋城市血脈,專門搭建場景,大至城市變遷,小到日常衣食住行,最大限度還原著時代風貌。

  小說《繁花》裡有個出場次數最多的詞:“不響”,據說超過1000次。不響,是上海人日常生活裡的常用詞,意思是不便說,不發聲,不回答,既不為難自己,也不為難他人。小說的故事中有兩個阿寶,一個是20世紀60年代的少年阿寶,一個是20世紀90年代上海商場叱吒風雲的寶總,劇集要講述的,就是他怎樣完成瞭這種身份的轉變,這個過程原著做瞭留白。王傢衛說,原著“不響”,他則會去補白,相輔相成,劇集隻是《繁花》蛋糕中的一塊,他想要還原的,是《繁花》的氣質和靈魂。

  連日來,《繁花》雖收視奪冠,口碑卻褒貶不一,其實這很“王傢衛”。開篇幾集,有人叫好電影質感的畫面是電影大傢對國產電視劇的降維打擊,有人遺憾20世紀90年代上海的市井百態被渲染得浮誇;有人沉醉於滬語臺詞的鮮活傳神接地氣,有人吐槽密集旁白喧賓奪主,讓劇情發展沒有瞭自然推進的空間。

  《繁花》最大的共情,就是讓不同的觀眾看到瞭曾經拼搏或者正在拼搏的自己。

  “一個寧波老法師加兩個紅幫裁縫、一把揚州剪刀,我阿寶變成瞭寶總。”劇中,阿寶直言不諱,但這自嘲裡顯然省略瞭他“為一口氣,不服輸”的堅持。弄堂出身的阿寶是怎樣一步步躋身商界後起之秀?搶時間、鉆門路、撐市面、拼魄力,為瞭夢想,不舍晝夜。在那些夢想隨時代一起起飛的日子裡,阿寶的華麗轉身,除瞭他的個人奮鬥,更有時代的加持。《繁花》中,時代才是看不見的主角。

  海關大樓的鐘聲、自行車的鈴聲、股票認購證在印鈔廠流水線上的唰唰聲,午夜外灘書報亭上貼著的“代售郵票”“代寄明信片”“拍照”“長途電話”,點心店茶盤裡倒扣擺放的拉花玻璃杯,阿寶提著咖啡加伴侶的尼龍袋,爺叔傢五鬥櫥上擺放的熱水瓶、鋁制飯盒、樂口福罐子,陶陶和玲子用來存傢底的餅幹盒……點點滴滴都提示著那段還未走遠的歲月,見證著奮鬥者和時代一路向前的腳步。

  劇中,爺叔一臉智慧地告訴阿寶:“紐約帝國大廈,從底下跑到屋頂要一個鐘頭,可是從屋頂跳下來隻要8.8秒。”

  時代洪流滾滾而過,有人乘風而起,有人半日歸零。如何抓住機遇改寫命運,是每一代年輕人對自己的反問。潮起潮落,始終不能放棄夢想,也是每一代年輕人和自己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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