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王彥
“常有人問我為什麼接《繁花》,我想,因為我的生活有一部分就在《繁花》裡。”
近日,胡歌接受媒體的輪番采訪,為瞭滬語版《繁花》在1月2日東方衛視黃金檔上星首播作宣傳;並會同馬伊琍、陳龍與上圖的讀者暢聊拍攝的臺前幕後。關於《繁花》,胡歌始終執意用“滬普”來表達,更言必及“記憶拼圖”“認知拼圖”——從上海城市集體記憶中來的《繁花》,從小說到電視劇,有一部分也已經留在瞭上海市民胡歌的身體裡。
“我如饑似渴地閱讀《繁花》”
電視劇《繁花》的主線劇情落在上世紀90年代。那是現實中胡歌上小學的光景,更是他父母一輩的繁花似錦。
潮起潮湧的時代,在憑海臨風的上海,生活和城市日新月異。留在少年胡歌印象裡的1990年代是片段式、截面的,成年人的奔忙、開始喧囂起來的城市,投射在一個小學生的視角裡頗有些“膚淺”。“隻記得父親和他的朋友們都很忙,除瞭自己的本職工作,好像一天到晚在講做生意、找機會,外地的朋友也常來傢裡聊,人來人往。”媽媽相對傳統些,擔心機遇的背面是風險,就像《繁花》裡講的“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半日歸零”。城市一年一個樣,每個生活在此處的人都有實感。但外面的世界究竟發生著怎樣的變化,胡歌說,少年的他是一知半解的。
所以,當有一部小說描寫父輩的漫長青春、他們那代人所經歷的人和事,一切似乎不可阻擋,《繁花》註定會成為一個傳奇、一部作傢金宇澄用滬語寫給城市的史詩。
胡歌說:“我如饑似渴地閱讀《繁花》。”小說裡有滬生、小毛他們的故事,有胡歌自己未曾經歷、而祖父母和父母用“不響”來回應的時間故事。小說裡當然更有胡歌成長的、也是如今電視劇裡的1990年代。“它補充瞭我對上世紀60年代的認知拼圖,也補齊瞭我對1990年代的記憶拼圖。”胡歌說,每個人的記憶都是主觀的。1990年代的黃河路於他,就是燈火輝煌、一片霓虹的代名詞,“劇裡我們看到的色彩、節奏、狀態,其實與我們對那個時代的感受、對當時人的那種亢奮精神狀態的記憶,是統一的”。
這兩天更新的劇情,小寧波嚷嚷著要跳黃浦江,結果分不清兩條母親河,錯跳瞭蘇州河,寶總下去救人,不會遊泳反被小寧波救瞭。一場讓觀眾捧腹不已的戲,背後連著胡歌獨特的片場感動。那天剛拍完,王傢衛照例在監視器前看回放,“王導習慣,看回放要放音樂的,那天他放瞭《美國往事》的音樂,我忽然就特別感動,想到瞭父親。”他說,以前覺得父親說的那些朋友間人來人往熱火朝天的故事,多少有些荒唐、好笑,將信將疑。“那一刻我信瞭,我想,我沒經歷過,不代表它們不存在。”《繁花》的“繁”,騰達的、市井的,明亮的、黯淡的,風情萬種的、浪奔浪流的,可能都是每個人記憶中的一塊形狀獨有的拼圖。
“有一點,我和阿寶一樣”
“獨上閣樓,最好是夜裡。”是小說《繁花》的開頭,也是劇集《繁花》的引子。阿寶一個人獨上閣樓見爺叔,適逢上海經濟騰飛的前夜,他抓住瞭機遇。王傢衛的光影下,一文不名的阿寶乘風直上成為寶總。
“劇裡的阿寶跟小說不完全一樣,故事聚焦的是上世紀90年代的那段。”胡歌坦言,王傢衛確實與他提過,把原著小說裡的滬生、小毛都交付他來演。胡歌聞之倒抽一口冷氣,“我兩天沒睡著”。
圍繞阿寶,各路人馬悉數登場:運籌帷幄的爺叔、“出窠兄弟”陶陶、紅袖添香的玲子、重情重義的汪小姐、風情萬種的李李,連同菱紅、葛老師、魏總、范總……一幅30年前上海市民的眾生相、黃河路上的繁花圖徐徐展開。
王傢衛曾告訴他:阿寶這個角色,想要找李逍遙的感覺,“為一口氣,不服輸”。胡歌深深認同導演的解讀,覺得他和阿寶最大的相似點是“爭一口氣”:“我和阿寶一樣,別人越說我不行,我越要爭口氣。”也像那個年代許許多多的年輕人一樣,他們想要在時代浪潮裡抓住機遇,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命運。但經歷時代起起伏伏後終會發現,什麼才最珍貴。胡歌說:“對阿寶來講,最重要的是情和義”。
演繹阿寶和寶總,最直觀的區別靠發型、服飾分辨,大背頭梳上去是寶總,劉海放下來是阿寶,再往深處挖掘,“阿寶身上是野蠻生長、自由無畏,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寶總身上的東西更復雜些”。胡歌借民間的說法來比喻,“那個年代的上海是杯‘雞尾酒’,底層是八十年代的質樸,上層已有經濟騰飛的浮華感、絢爛感。這個說法在阿寶身上也成立,但不管他是阿寶還是寶總,他身上永遠有阿寶的底色”。
與其他劇集不同,《繁花》不僅有普通話和滬語兩個版本,胡歌還以主人公的口吻出現在旁白,跳出鏡頭下的角色和時代去回溯那一卷人與城市的奮進圖。“王傢衛導演說,不要播音腔,但旁白的詞某種角度也是在闡述一段歷史,所以也不能太生活化。”
配旁白的周期比想象中漫長,演員跟著導演反復調試,尋找與劇中故事若即若離的那條邊際線。就是在這過程中,胡歌得以站在他者的視角重新望向自己塑造的角色:揚名立萬的寶總見過大王蛇、仙鶴松針的排場,可依然愛一口腐乳過泡飯。
“繁花電影學院”
孫悟空與豬八戒、分針與秒針、天空與大海——早在《繁花》開播前,胡歌就用三組詞來描述劇中阿寶與玲子、汪小姐、李李的關系。
但劇集播出,解讀就交給瞭觀眾。有人為玲子身上又嗲又作的獨特勁頭著迷,有人喜歡汪小姐和阿寶之間識於微時的情分,也有人覺得李李和寶總單是眼神交鋒已讓人回味無窮。“我好像聽說網上有‘站隊’的。”胡歌笑言。他回憶,自己在拍攝中也無數次問導演,阿寶到底會跟誰在一起。因為有些惶恐,不知道怎麼演。直到有一次,他看到英格麗·褒曼的采訪,拍《卡薩佈蘭卡》,她也曾遇到類似“我愛誰”的問題。結果,導演給英格麗·褒曼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這個故事結局會往哪裡發展。”跨越時空和文化背景,情感是人類共通的,那一刻,胡歌放下瞭那些糾結。
其實,與阿寶相處的時間越久,胡歌心裡的答案越清晰,“《繁花》的情感重點,講的不是愛情,而是愛,是更大的一個概念。”
比如,在阿寶成長過程中,玲子一直幫他、做他的後盾,“夜東京”也堪稱避風港、保險箱。所以當寶總在黃河路叱吒風雲,但隻要切換到“夜東京”,“他都是昂首挺胸進去,灰頭土臉出來”。看上去,阿寶總讓著玲子,“可一旦這層‘謙讓’給其他人造成影響,阿寶是會有所改變的”。
又比如,聽聞寶總到諸暨“單刀赴會”,汪小姐雨夜驅車千裡,他陪她蹲在車邊憶往昔“你好像我認識的一個人”,當年外貿大樓茶水間氤氳的水汽升騰出相扶相持的微時,無比動人。但胡歌覺得,無論阿寶還是汪小姐,或者更多故事裡的年輕人,身處火熱的改革開放初期,大傢的註意力都在“如何齊頭並進地,在充滿機遇的當下闖出自己的天地”。
假如一定要從《繁花》裡找一個阿寶的“官配”,也許爺叔才是最讓人信服的一個。有場戲,爺叔回頭看阿寶。“幾秒的眼神裡萬語千言,爺叔好像看到瞭年輕時的自己。”胡歌說,“那一刻,我感受到、觸動到瞭。”
事實上,對電視劇制作而言,《繁花》三年的拍攝期稱得上漫長。說不疲憊是假的,但一群人跟著大導演拍戲、跟著演員裡的“老法師們”學戲,大傢打趣《繁花》劇組宛如“繁花電影學院”。他們學前輩的敬業和專業:片場的王傢衛,事無巨細、親力親為,除瞭導戲,燈光、服裝、美術,各個部門他都要管,每天收工後還要和制片團隊開會,每天睡不瞭幾小時;滑稽戲出身的陳國慶則是劇組的上海話指導,“我們有拿不準的就問阿慶老師”;飾演爺叔的遊本昌老師已90歲高齡,三年時間,作為與他對手戲最多的阿寶,胡歌能明顯感受到遊老爺子的消瘦,“但隻要一開機,他馬上精神矍鑠,從無倦怠感,也幾乎不在劇組提要求,讓人佩服”……
三年的打磨當然值得,也當然會在演員的表演生涯裡留痕。戲裡戲外的好兄弟陳龍說,殺青那天,他悵然若失,幾乎要流下淚來。胡歌講:“其實早在遇到王傢衛導演前,我已經生活在瞭《繁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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