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華僑報》總主筆 蔣豐
無論是工作出差還是采風走訪,我多次到過神奈川的橫須賀港。這個在日美關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準“軍事化”基地,對於喜好歷史的人來說,也是承載著許多過往煙雲的地方。日本作為海洋國傢,戰火硝煙自不必說,無論是在經貿往來,還是人員進出,乃至文化互動,“船”都是不可或缺的“記憶之舟”。走進當地的三笠公園,紀念艦“三笠”就是這樣一種存在。
橫須賀市一直以“三笠”引以為豪,將其視為日本歷史遺產的重要構成部分。我認為,即便從文化角度來講,之所以難說引以為“榮”,對於甲午戰爭也好,日俄戰爭也罷,都裹挾著赤裸裸的利益擴張之爭,厚重的回憶裡沾滿瞭痛苦和傷害。如何解讀和消化這樣的歷史遺產,是需要一種智慧和態度的。我不贊同一些日本學者甚至是半官方機構在介紹“三笠”時用“讓我們近距離感受那些為保護日本而戰的先人們的遺風”的說法。在我看來,從戰火中踉蹌走來的這艘戰艦,需要的更多是冷靜而尖銳的文化批判。
不得不說,作為“文物”呈放在公園的戰艦對於普通市民來說,看上去的確威風堂堂,有著很強的視覺沖擊力和壓迫感。奪膛而出的炮彈,仿佛要再次擊入那濃煙滾滾的歷史戰場。特別是,戰艦前面立著的作為彼時戰艦指揮官的“軍神”東鄉平八郎的銅像,也給戰艦增添瞭更多撫今追昔的時光味道。在甲午戰爭中獲勝後,日本逼迫清政府簽訂《馬關條約》,但在當天卻遭到瞭遠東沙俄的不滿,被要求放棄遼東半島,隨之而來的就是三國幹涉還遼。在瓜分利益這件事上,日本將歐美列強的威懾和逼迫視為自身“不夠硬”的結果,痛感要進一步強化軍事裝備。在此背景下,便有瞭日本海軍的“六六艦隊計劃”,即新造6艘戰艦和6艘裝甲巡洋艦,“三笠”就是計劃所列的最後一艘。在諸多制造商中,日本委托英國維克斯建造此船,1902年正式交付並下水。
我十分感懷的是,作為進入阿倍仲麻呂名詩之中的浪漫“三笠山”,被用作瞭見證海上炮火的戰艦之名,不知日本人面對如此這般的“鬥轉星移”會作何感想。今天的三笠公園裡陳列戰艦的旁邊,還有“皇國興廢,在此一戰”的石碑,這是東鄉平八郎在對馬海戰之前發佈的訓令。日語的原文更為豐富一些,大抵是“今日天晴浪高,皇國興廢在此一戰,諸君務必奮戰”之意。在這場海上較量中,日本擊敗沙俄,用“拳頭”奪取瞭更多實惠。這樣的史實,日本人也不會不知道。拋開日本在歷史中的種種表現,當登上這艘紀念艦,看到它展示的當時使用的十分先進的無線通訊設備時,我則更加萬千感慨。
不過,“三笠”從對俄戰爭中撤下來之後並不順利。在返回佐世保港時,戰艦發生彈藥庫爆炸,引發大型火災並沉沒,一時驚愕日本上下。歷經近1年的打撈作業和復雜的修復,回到現役狀態的“三笠”在參加瞭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又隨著1922年的華盛頓會議上“海軍條約”的出臺,退出歷史舞臺,在一度遭遇解體和廢艦的危機後,最終作為“遺產”終得保留。
當地社會將“三笠”作為歷史遺產陳列形象地比喻成其叱吒風雲之後的“第二人生”。這很自然地不禁令人發問,從戰爭中走來的國傢和民族,該如何走自己的“第二人生”之路呢?(2024年12月16日寫於日本江蘇宜興丁山國際大酒店1911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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