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海外版》日本月刊總編輯 蔣豐
在歷史的長河中,不僅流淌著那些經久傳唱的詞賦與歌謠,更閃爍著無數璀璨文物的光芒。城市,這位永不停歇的行者,以它獨有的步伐,緊緊追逐著時代的日新月異。在湖北隨州市這片充滿活力又不失雅致的土地上,即便是在車流如織、花團錦簇的現代景致中,那段段精彩紛呈的歷史故事,依舊被人們滿懷熱情地講述著,傾聽著。2024年11月14日,我前往位於擂鼓墩大道98號的隨州博物館參觀時,對中國的“編鐘之鄉”有瞭這番感受。
鼎鼎大名的曾侯乙編鐘就在隨州出土。不過,由於它太有名瞭,便被“借”到瞭湖北省博物館,而且是“一借不還”,在那裡成瞭名聞天下的“鎮館之寶”。有的隨州朋友笑稱,曾侯乙編鐘長期“出差”,是隨州的驕傲。有的朋友則告訴我,在湖北省人大會議期間,曾有隨州代表提出讓曾侯乙編鐘“回傢”的提案。隨州市市長胡志莉頗有胸懷地表示:“不管這批曾侯乙編鐘走到哪裡,我都希望保管者、辦展者能夠清楚地寫明它出土於隨州。”我則相信,曾侯乙編鐘敲出的音樂,屬於整個中國的民族之聲。這篇樂章,在隨州的土地上隨時間而歷久彌新,讓“漢東之國”成瞭一部悅耳的“有聲讀物”。
隨州博物館很年輕。上世紀70年代,隨州博物館創建於原城郊公社糧站內。後來,蔣昌忠在此擔任市長期間,拍板決定將其翻新,遷移到市西北郊擂鼓墩古墓群保護區的東緣,㵐水河從附近潺潺流過,有山有水,環境宜人。我看過隨州博物館的航拍圖,是楚漢宮殿式的一主四翼館舍,很有氣魄,如同一輛在時間軌道上意欲奔跑的“古戰車”。都說有歷史沉淀的城市往往富於安寂,但隨州的活力和古韻相得益彰,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隨州博物館門前的廣場開闊而安靜,與市區自然融合一起,也是周邊市民休閑的文化好去處,十分親民。探訪隨州博物館,先要好好學習一個“生僻字”。博物館入口處的立牌上寫著的“罍”,能讓人尋味和咀嚼良久。“罍”是指古代青銅制成的盛酒容器,代表瞭隨州博物館的特色。博物館裡陳列的寶貝中,就有像羊子山墓地出土的“神面紋方罍”,十分珍貴。今年4月,包括這件“神面紋方罍”在內,隨州博物館打包瞭13件文物遠赴美國參加瞭由湖北省博物館和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合辦的“鳳凰故國——青銅時代湖北曾楚藝術展”,是真正的海外“出差”。隨州博物館的名氣,在大洋彼岸也被鐫刻在國際交流的畫卷中。
“罍”之所以被第一時間展示在入口處,首先是因為隨州博物館館藏著不勝枚舉的青銅器,不但種類齊全、內涵豐富,而且時代跨度很大,鑄造十分精美,在全國屈指可數,有著“青銅器王國”的美譽。作為其中的重量級“選手”,特別是曾國青銅器群,是曾國文化及曾楚關系歷史研究重要的實物史料和“代言人”。
其次,“罍”還是個文化“網紅”。去年夏天,隨州博物館推出瞭青銅器造型的文創雪糕“罍”,俘獲瞭無數文物迷的心。用媒體的話講,如此一來,在“舌尖上的冰爽”裡,隨州博物館成瞭“能帶走的博物館”。博物館的社會活躍度,在一個側面代表著當地歷史文化的生命力。讓人們用現代方式沉迷上歷史,是隨州在歷史普及和保護方面交出的漂亮答卷。
行文至此。我想熟悉我的讀者會問:“蔣老師,你不是安徽的女婿嗎?你不是講過安徽合肥喝酒中的‘炸罍子’文化嗎?湖北隨州的‘罍’與安徽合肥的‘炸罍子’有什麼樣的文化淵源?”我隻能說:從湖北隨州出土的青銅罍到安徽合肥的炸罍子習俗,可以看出“罍”作為古代酒器的歷史傳承在地方文化中的獨特表現。這種傳承不僅體現在器物本身,更體現在與器物相關的飲酒習俗、文化內涵等方面。
隨州博物館主要分曾國迷蹤、曾侯乙墓、擂鼓墩二號墓、屹立漢東、漢風唐韻、炎帝神農故裡、追回的寶藏7個展廳,古老的文明在這樣的時間線上被整理成7部“史書”,讓人乘興遨遊其中。此次隨州博物館之旅,於我而言是一次十分及時而直觀的“補課”,讓我有幸對史學界的“曾隨之謎”有瞭零距離的實地考察。一進展廳,會被黃色浮雕的古代地圖上“漢東大國”四個大字吸引。《左傳》記載:“漢東之國,隨為大。”但是,“漢東大國”,就是今天我們掌握的曾國。春秋時期曾國文物出土的區域是史料中記載的隨國所在地。令人疑惑的是,以隨為名的文物此地卻未出土。曾侯乙墓出土瞭大量國寶級文物,在此之前,史學傢們竟對曾國的存在毫無知曉,一片空白,在歷史文獻中也找不到任何曾國的記載。所幸,曾侯乙編鐘之外,考古發現體形最大的青銅甬鐘就是曾侯與編鐘,除瞭巧奪天工的精湛制造,以及令人咋舌的復雜構造外,鐘體正反兩面所鑄銘文成為破解“曾隨之謎”的重要依據。文中關於曾國與吳楚兩國往來關系的記載印證,曾就是隨,史學傢們稱之為“一國兩名”。誰又能斷定,隨州的土地下還會有什麼樣的歷史驚喜呢?
曾國隨著不可逆的時代浪潮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但卻以無數文物瑰寶用最奢侈的方式把回憶留給瞭後世。最具看點的,當屬作為曾侯乙編鐘的“姊妹鐘”擂鼓墩二號墓編鐘。它又稱“神人操蛇獸面紋甬鐘”,其驚艷程度甚至超過曾侯乙編鐘。更為重要的是,2400多年前的編鐘,穿越時空竟然可以演奏現代樂器的美妙音樂,讓人不禁感嘆中國古人才應是世界音樂的智慧“天花板”。尤其是,當現場聽到編鐘的音樂聲響起,聽到它居然可以演奏出《東方紅》的樂曲,心中湧上的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文化感動和幸福。編鐘的出現,讓世界還在混沌之中就可遙聽東方禮樂文明的經典和華美。
除瞭編鐘,戰國菱形勾連雲紋銅敦、戰國中晚期蟠螭紋銅方壺、西周扉棱提粱卣等等,博物館的藏寶之旅著實很難畫上“句號”,一如隨州這塊土地的廣袤與豐富。李白在隨州徜徉山水時寫下“彼美漢東國,川藏明月輝”的詩篇,黃庭堅詩曰“詩到隨州更老成,江山為助筆縱橫”。字裡行間,流淌著荊楚大地的自然壯美和人文豐韻。
進博物館,可盡情地駐足於時空定格,感受古老的珍貴;出博物館,帶著對過往的無限贊嘆和向往,將繼續走向名城的明日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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