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春和景明的踏青之日,也是慎終追遠的祭掃之日,在最明媚的日子,我們無可避免地會接觸到最沉重的生死話題,若有故人化心間,你會如何向孩子說起那場離別?當年,你又是如何被安慰的?🍃
死亡,雖然聽來殘酷,卻也是一個人需要正視的人生課題。因為,唯有正視生與逝,正視生命,我們才能更妥帖地安頓這一生。
《孩子,我們來談談生命》
作者 |何懷宏
01
長大的一瞬,
或許從第一次觸碰到“死亡”開始。
在我幼小的時候,當我慢慢瞭解到“死亡”的含義,想到一個“死去的人”就意味著他永遠地走瞭,不再出現瞭,我可以感知的、在他那裡的一切生動和溫暖的東西就不復存在瞭,我會驚恐地想這怎麼可能?世界怎麼會這樣?
我試圖否定死亡,但還是會發現死亡。為此,我隻能縮小范圍,隻是希望“死亡”千萬不要發生在我親近的人身上。
我曾經極其恐懼親人的“死去”,為此想瞭又想,怕瞭又怕,連大白天的時候都害怕,到瞭夜裡就更不知怎麼度過,於是,總以各種理由延遲關燈和重新開燈。好在小時候傢裡人多,幾乎沒有獨處一屋的時候,於是也就這樣慢慢地過來瞭。
幸運的是,在我童年的時候,並沒有親人的故去,當我的祖母、母親離開時,我已是中年,已經有瞭自己的孩子,已經能夠相當堅強地承受這一切瞭。
02
能戰勝死亡恐懼的,
是“無條件地站在你身後”。
孩子是有差異的。有些孩子不會太多、太沉重地想起死亡的問題;而有些孩子就可能會較多地、也很絕望地思考這些問題。
有關死亡的問題,如果孩子沒有直接問起,如果沒有直接面對的死亡事件,或許可以不有意去說起,不特地去“教育”。但是,我想我們即便不主動說起,也一定要仔細地去觀察:如果我們的孩子無端地悶悶不樂,如果我們的孩子突然開始非常害怕黑暗,那麼,我們也許就應該非常用心而又小心地去尋找原因瞭。
我們最好不讓孩子獨自承擔這世界上最大而又最令人恐懼的秘密,而這可能是一個主要不是用腦子,而是用心靈去回答的問題。我們要與孩子保持心靈的溝通,要讓孩子至少能有一個對他可以說出自己一切最隱秘的事情、最害怕的事情的親人。
03
連起生命兩頭的,
是長長的愛與被愛的一生。
當孩子說瞭,我們也不要輕易地打發這樣的問題,甚至不必急於給出答案式的回答。我們要理解,孩子的承受力和大人是遠不一樣的。我們要問清他害怕的緣由。哪怕我們一時不易說出什麼,也可默默地握住他的手,或者擁抱他,表示你已經理解到這個問題的真實和重要,且無論是什麼重負,我們都可以共同分擔。
我們要告訴他,每一個人的死亡的確是必然的,但隻要我們互相珍重、各自珍愛,生命的路還很長很長。哪怕僅僅是為瞭孩子,大人們也會好好地活著。我們要告訴他,我們的生命就是這樣交織著所有人的心願和期望不斷地延伸,包括在隔代之間延伸。
如果說孩子對死亡的恐懼就像黑暗,那麼,我們的確需要在黑暗中點亮一盞燈,還要告訴他,黑夜終將過去,而一個明朗的天又將來臨。
我們畢竟是因為死才更深切地知道生。
我們也是因為死,才更深切地知道愛。因為死,我們才知道我們對我們所愛的人的牽掛有多長、有多深。
有一顆果子掉落下來,也就會有新的種子發芽萌生。
04
一個人如何看待生命,
就會如何處置生命。
有一天晚上,我在教室上完課,人群散盡的時候,一位年輕人突然站到我面前,說他已經決定今晚十二點要自盡。我看到他痛苦而嚴肅的樣子,就說那麼我們先談談吧。談話不知不覺持續到瞭十二點半以後,我說:“你看,你預定的時間已經過瞭,你覺得怎樣?是接著談還是回去?”他也放松瞭,說:“那我今天就回去吧。”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我們沒有談這些,我們談論的是另外的事情。他可能是一時心情絕望而產生瞭自殺的念頭,隻要過瞭那個特別抑鬱和悲觀的時刻,他就不會自殺瞭。
我想,我們對自己的生命並沒有絕對的權利。因為這生命並不是完全屬於我自己的,它的孕育、存活、成長其實包含瞭我的父母、我的親人、我的朋友和其他許多知名和不知名的社會成員的付出。
於是,對自己生命的權利就同時還是一種義務:你獲得瞭你的生命,你因此負有這樣的義務和責任,你必須保有這生命,乃至還必須發展這生命。生命是自然而神聖的。每一個體的生命都有自己的消亡,但它應該是自然的,而不應是人為的。
我們在任何厭世的時刻都不妨先認真地“想一想”。有許多你當時覺得很重要的大事:你可能被一個老師不公平地責罵瞭一次,甚至還可能是被自己的哪個親人誤解瞭。你就想不開瞭。但是這些事情其實遠不是什麼大事,你過後都會覺得好笑:這樣的事情也能打倒我?你還富於青春,你還有整個的生命,你不能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自己或報復他人,這太不相稱。
05
沒有一種低谷不可逾越,
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
好像每年都會有一次這樣的時候,在多雪的冬天過後,突然有一天感覺到“春暖花開”,突然發現春天來臨,精神於是為之一振。一種巨大的生命的歡樂突然充滿瞭你的心靈。走在山野間的你突然想引吭高歌。
生命中有時會有漫長、漫長的冬天,甚至加上漫長、漫長的黑夜,在這樣的時候,我們得耐心地忍受和堅持,相信生命有一種巨大的調節能力,甚至對創傷也有一種巨大的修復能力。
“不會總這樣的,不會總這樣的。”
也許我們這時候隻能喃喃自語而再沒有別的辦法。但就讓自己忍耐下去吧,等待著晨光微露和春光乍現。這是我們的信心,也是我們的努力,隻要我們永不放棄希望,希望可能就真的來臨——比我們的預期還早地來臨。
對於很多孩子來說,
關於離別,關於生命的逝去,
最初不是從人,而是從動物開始的。
一起玩耍的小狗,抱著睡覺的小貓,
是不亞於傢人的童年玩伴。
後來,它們或病或老,
再後來,
它們從傢裡的客廳、陽臺、臥室消失。
懵懂的孩子不得不猝然地,
面對生命中的第一次死亡。
面對孩子的困惑、疑問和悲傷,
父母的回答何嘗不是另一種生命教育。
對活著的人來說,
“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
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
許多人永遠困在這潮濕中,
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裡,掀起狂風暴雨。”
當我們緬懷親人,
除瞭思念,可能還帶著遺憾,甚至創傷。
但逝者已矣,我們更應該做的,
也許是帶著他們給我們的力量,
去把“生”經營得更美麗。
在清明,
我們為故去的親人
添一抔新土,祭一枚新枝,
讓他們知道,即使生死相隔,
最美好的東西也永遠與其同在。
經由離別與逝去,
我們方知生的珍貴,愛的無畏,
願我們,
以盎然的生和無休止的愛,祭逝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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