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金飯碗專業”變遷史

選專業對於留學黨來說是個技術活兒，除瞭要看自己的興趣所在，還要看回報率，曾經，金融、會計專業大熱，畢業後能夠去往四大會計所是至高無上的榮耀，隻要有人拿到四大的offer，朋友圈連發1個月照片那都不夠塞牙縫的，如今四大的入門工資太低，低到連一線城市的房租都交不起，越來越多的留學生開始“轉碼”...

我是Sue，一個在灣區寫代碼的程序媛。 我的大學同學Karen問我：年近30，轉碼的成功率高嗎？ 我很詫異，Karen是我們那一屆留學生圈子裡，最早一個拿到實習offer的同學，含金量極高，是KPMG的offer。怎麼突然要轉碼瞭？ “沒有，我最近想讀MBA，想轉專業瞭，”Karen說，“但如果隻是轉碼的話，是不是讀個研就夠瞭？” 如果你是上一代的古典留學生，或許不會對“四大”這個詞感到陌生。對於我們這種古典留學生而言，四大會計所就是我們那個年代至高無上的榮耀，而KPMG就是四大會計所中的其中一所。

“我們做審計其實賺很少的，一個月都不夠交房租的，”Karen說，“大部分來四大做審計的，不可能一輩子呆四大的，來也隻是當個跳板而已。” 我更詫異瞭。10年前的留學圈和今天不太一樣，雖然混子不少，但大傢總體還是愛學習的，所以隻要有人拿到四大的offer，朋友圈連發1個月照片那都不夠塞牙縫的。 工牌、辦公室、落地窗、西裝革履，那時但凡能在朋友圈裡發出一張四大會計所的工牌，在我們這些其他小混子面前，那和上帝沒什麼區別。而Karen是我們那個時候的上帝。 我說：KPMG不好混的話，德勤也是可以的，雖然PwC的經常要出差，但EY的帥哥也不少。 “10年前是這樣的，”Karen說，“就和20年前考公一樣，10年前的四大，5年前的轉碼，本質上有什麼區別呢？”

我記得在我畢業的那段時間裡，朋友圈裡曬offer的同學們，除瞭四大會計所，還有奧美、電通、BBDO這類傳統PR公司的offer，在老一輩的留學生眼中，這些offer就像爸媽眼中的公務員一樣光鮮。 可惜風水輪流轉，生活的真相隨之而來，四大的入門工資太低，低到連北上廣一線城市的房租都交不起。一線城市的土著尚能住在傢裡，拿工資當閑錢隨便花，那北漂滬漂廣漂們呢？ “在美國也是一樣的呀，”Karen說道，“所以，轉碼有機會嗎？”

我想起之前有一個叫孫玲的女性在網上走火，農村背景、月薪2300元的深圳流水線女工，通過艱苦自學轉碼來到美國，成為矽谷程序員，年薪20萬美金起步，這數字，都快趕上正兒八經美本科班CS出身在矽谷工作四五年的我瞭。 這段故事被網友封神，也為“轉碼成功學”做瞭最強背書——即便你出身底層，也能通過這條路實現階層跨越。 就算是在一畝三分地輪單上，也出現瞭專門的“轉碼”板塊，並限制為收費項目，不僅因為轉碼需求大，盈利可觀，而且用戶隨手吹噓的年包，也被社區經營者當做吸引眼球的資源。 像極瞭10年前的“四大成功學”。 那時候正當求職培訓行業興起，無論是名師坐鎮還是半路出山，隻要是個求職培訓就拿四大當背書，一旦有學生拿到offer，這些求職培訓老師就要像新聞聯播頭條一樣，在朋友圈裡滾動播放。 當然，轉碼成功學之所以能成立，作為一個程序媛我平心而論，是因為編程的技能是“後天可習得”的，雖然不容易但門檻也不高，屬於一項“隻要你努力就大概率會有結果”的職業。 如果要謀求矽谷的一份工作，其門檻完全不需要應聘者拼天賦，隻要肯花時間，肯花腦筋，肯定是能上岸的。 雖然這麼說有過來人的何不食肉糜之嫌，但在我的觀察來看，具備這種信心的，遠不止我這種過來人，甚至在如今裁員潮下也依然存在。大多數像Karen這樣打算轉碼的人態度也很樂觀，認為這次裁員潮後，矽谷依然存在勞動力缺口，轉碼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確實，編程語言作為一項全球通用的語言，它對全世界平等開放，沒有本土化的知識需求，也對本地生存、交流的技能和經驗的要求較低。這個技能在各個社會環境和企業裡都通用，一如多年前的會計行業一樣。 就連我這種身處矽谷的人，也沒有人跟我說過“轉碼失敗”，他們的意思是：隻要一直嘗試，一定有上岸的一天。

隻是在我看來，轉碼的敘事之所以轉變成成功學，底層邏輯是預設瞭“上岸成功”，並用相同的路徑指導其他人上岸成功。這裡面最大的風險就是“預設上岸成功”。 就像10年前的四大，今天已經沒有什麼人吹瞭一樣，因為大傢都發現，這個看似光鮮的門匾背後，是月薪6000和加班到12點，是每年6月做財報的通宵達旦，是出差3個月休息1周再出差5個月的恐怖作息，以及一眼看到頭的未來。 就像20年前的公務員，今天更沒有人拿出來展示瞭，具體原因就不說瞭。 而轉碼成功學也一樣，一切成功學都善於開發自身能動性獲取成功，把個體努力當做對外界困境的解藥，隻是一旦整個行業經歷震蕩的時候，個人努力又能帶來多少成果？ 作為好幾波裁員潮下幸存的程序媛，我自詡天資不高，能活下來不是因為活兒多好，隻是因為沒犯什麼大錯，以及運氣非常好。我看到不少其他組的大神拎包走人，天資聰穎的工程師在HR辦公室落淚，雪崩的時候，每一片雪花都在浪跡天涯。

但至少在我看來，轉碼成功學略優於10年前的四大成功學以及20年前的考公，是因為除瞭情緒煽動和販賣跨越階級的想象以外，還為艱難移民的人們提供瞭一個狹小的通道。 隻是這樣的話，或許10年前也有人對四大成功學說過。 或許在AI統治人類的時候，我也要拎包走人，或許矽谷將成為大型AI勞力車間，而人們又開始宣揚其他的成功學去支撐想象力。 “反正，搏一搏，單車變摩托。”Karen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