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出身於猶太傢庭的科洛莫伊斯基，早年是學習冶金的標準“理工男”，在蘇聯解體瓜分國有資產的盛宴中發傢，並以“收購-榨幹資產-讓工廠倒閉”的手段不斷累積財富，甚至一度隻手遮天烏克蘭最大的商業銀行。科洛莫伊斯基高明而殘忍的斂財手段，被形容為“在吸食烏克蘭人的鮮血”。
2.除瞭寡頭之外，作為猶太人的科洛莫伊斯基所擁有的的另一個身份，是以“新納粹”和“反猶主義”而聞名的亞速營的重要金主。這一荒謬局面的出現，或許來源於他對資助軍事組織的熱衷。科洛莫伊斯基是堅定的仇俄分子，甚至組建私軍與俄軍兵戎相見；俄羅斯政府也曾將其名下的部分財產沒收充公。在同美國的關系上，科洛莫伊斯基的態度也隨著利益立場而變化。
3.科洛莫伊斯基所擁有的第三重身份，是現任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的幕後老板。他旗下的媒體集團所投資的電視劇《人民公仆》將澤連斯基一路推上瞭總統之位。作為回報，澤連斯基上任後對科洛莫伊斯基的競爭對手都進行瞭打壓。科洛莫伊斯基巨大的政治影響力引起瞭美國的擔憂，科洛莫伊斯基與澤連斯基的關系也因此出現波折。
4.科洛莫伊斯基“遠離政治”的選擇，或許是一向以自身利益為重的他衡量之後的決定。俄烏戰爭向烏克蘭寡頭們預示著一個時代的結束，科洛莫伊斯基早已洞察戰爭給寡頭們帶來的後果——或許這就是他消失的原因。
文/《鳳凰大參考》特約作者 陳誠
他仇俄，同時也登上瞭美國的黑名單；他是猶太人，同時也是亞速營的金主；他曾長期把控國傢經濟命脈，當過州長，三重國籍；在很多人眼中，他是澤連斯基的幕後老板。他叫伊戈爾•科洛莫伊斯基，是一位烏克蘭寡頭。
▎科洛莫伊斯基 圖源/POLITICO
科洛莫伊斯基長年保持在烏克蘭富豪榜中的靠前位置，最巔峰時曾排名全烏第二。受局勢影響，他的財富在近年遭受重創，但2022年依然維持在10億美金以上，位列全烏第七。
科洛莫伊斯基自2014年起就組織瞭私軍，投入到瞭烏克蘭抗俄運動中去。然而，2022年2月，俄烏戰爭打響之後，他卻停止瞭活動和發聲。英國《金融時報》在6月5日的報道中說：科洛莫伊斯基“明顯地”缺席瞭。
鯊魚與水蛭
科洛莫伊斯基的辦公室裡，有一個巨大的鯊魚缸。客人來訪時，他喜歡當著訪客的面給鯊魚喂食活蝦。對他而言，觀察訪客的不安反應似乎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如此特立獨行的寡頭，早年的出身卻是標準的“理工男”。1963年，科洛莫伊斯基出生於第聶伯羅市的一個猶太傢庭，父母都是工科專業畢業，分別在冶金廠和大學工作。他從小就熱衷於運動，喜歡下棋，因為在校表現突出還獲得過共青團勛章。1980年，他進入第聶伯羅冶金學院攻讀冶金學，在蘇聯解體後瓜分國有資產的盛宴中，科洛莫伊斯基最初關註的重點就是冶金，也算專業對口。
▎鯊魚缸 資料圖 圖源/cmfish.com
在那場盛宴中，跟其他寡頭早期暴富的路徑類似，科洛莫伊斯基以地板價收購國有資產，猶如鯊魚張開血盆大口。等到進入新世紀時，他的資產已過10億美金，產業橫跨冶金、金融、傳媒、能源、足球等眾多領域。
和精於管理的商業精英形象不同，“管理不善”似乎才是科洛莫伊斯基的重要財源。他先後控制過6傢烏克蘭及北歐的航空公司，這些公司最終都歸於倒閉。他通過自己在美國的代理人——兩名猶太富商，在美國鐵銹帶收購瞭多傢工廠，最終結果也是如此。《邁阿密先驅報》報道稱，這種億萬富翁先收購，再榨幹標的資產（編者註：標的資產是指衍生品合約中約定的資產，是指期權持有人行使權利可買進或賣出的金融工具或商品），最終讓工廠倒閉的手法在美國並不鮮見。
在其龐大的商業帝國中，烏克蘭最大的商業銀行，後來被國有化的普利瓦特銀行被外界視為科洛莫伊斯基的掌上明珠。普利瓦特銀行是烏克蘭金融體系的核心組成之一，2016年4月，也就是這傢銀行被前總統波羅申科國有化前夕，它已發行瞭全國51%的銀行卡，承擔瞭64%的個人銀行結算，承攬瞭50%以上的個人儲蓄，銀行客戶占烏克蘭總人口的48.6%，科洛莫伊斯基和搭檔合計控制瞭該行98%的股份。
然而就在這一年，烏克蘭央行進行瞭國內銀行的壓力測試。壓力測試重點檢查銀行的資本充足率，也就是這傢銀行自己有多少錢（不是儲戶的錢），能用來承擔可能出現的壞賬損失。但是調查結果發現，普利瓦特銀行有55億美金的資金缺口，承擔壞賬損失的能力非常有限，存在資不抵債的風險，同時該行97%的企業貸款流入瞭科洛莫伊斯基的關聯公司。鑒於普利瓦特銀行在烏克蘭金融體系中的關鍵地位，為避免該行破產沖擊宏觀經濟，波羅申科政府最終將其收歸國有，註入60億美金以化解風險。
▎2016年， 科洛莫伊斯基同烏克蘭央行行長 瓦萊裡亞·戈塔裡瓦 會面 圖源/Bloomberg
但科洛莫伊斯基對此並不認可，他認為該行之所以出現問題，是因為烏克蘭央行隨意變更會計標準，銀行本是可以正常運轉的。但最終，來自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G7的壓力，讓他被迫就范，交出控制權。
事情並沒有結束，外界認為科洛莫伊斯基的銀行是一個巨大的龐氏騙局。烏克蘭政府稱他涉嫌大規模欺詐，通過旗下企業不停套取銀行貸款，借新還舊，滾動操作，並把套取的資金通過多個殼公司轉移至海外。而隨著今年瑞士銀行的相關數據“外泄”，美國方面也證實，他的確洗走瞭幾十億美金，其中大部流入美國。一位烏克蘭教授在2019年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稱，科洛莫伊斯基好比“水蛭”，掠奪國內財富並轉移至海外，“他在吸食烏克蘭人的鮮血”。
▎科洛莫伊斯基2014年4月，約300名戴面具的親俄分子揮舞著棒球棍襲擊瞭科洛莫伊斯基位於烏克蘭頓涅茨克的私人銀行，一名示威者舉著標語牌：“科洛莫伊斯基必須死！” 圖源/POLITICO
資助亞速營的猶太“軍閥”
是的，科洛莫伊斯基是猶太人，同時也是亞速營的重要金主。雖然亞速營在很多媒體的報道中是以“新納粹”和反猶主義聞名的。
進一步來看，科洛莫伊斯基還不是普通的猶太富商，他是烏克蘭猶太人聯合會的主席。2010年，他甚至還成瞭歐洲猶太人理事會(ECJC)的主席，但由於其名聲欠佳，不得已退出瞭。後來他聯手另一位烏克蘭猶太寡頭拉比諾維奇一起創建瞭歐洲猶太聯盟。
在本次戰爭中名噪一時的亞速營成立於2014年，是在克裡米亞危機中誕生的，由民間志願者組成的準軍事組織。即便在西方媒體的報道中，亞速營也是一個存在反猶傾向的極右組織。不過，據半島電視臺和路透社的報道，科洛莫伊斯基是早期亞速營主要的資金來源。
▎亞速營 資料圖 圖源/Reuters
另據西班牙媒體報道，這個反猶軍事組織最早雇傭的是以色列教官。巧合的是，科洛莫伊斯基擁有以色列國籍，這在烏克蘭寡頭中並不多見，科洛莫伊斯基海外的常駐地之一也是特拉維夫。
反猶組織接受猶太金主的援助，現實就是如此吊詭。但仔細審視一下，我們會發現，科洛莫伊斯基對於軍事組織的資助，好像是一種熱愛。亞速營隻是他資助的眾多準軍事組織之一。2014年“廣場革命”後，科洛莫伊斯基因自身雄厚的實力，被烏克蘭政府任命為第聶伯羅州州長，這裡毗鄰盧甘斯克與頓涅茨克，是對抗親俄分離武裝的第一線。他自籌資金組建的武裝還包括：第聶伯羅第1營、第聶伯羅第2營、艾達爾營和頓巴斯營。其中僅第聶伯羅第1營就下轄兵力2000餘人。財大氣粗的科洛莫伊斯基也會重金懸賞：活捉一名親俄“破壞分子”賞金1萬美金，向烏克蘭政府上繳一挺機槍1000美金，重機槍1500美金，榴彈發射器2000美金。
在瞭解科洛莫伊斯基的人看來，他組建規模龐大的私軍並不讓人意外。據《印度教徒報》報道，他本就喜歡訴諸武力解決分歧，在漫長的商業生涯中，組織地痞、足球流氓和格鬥運動員恐嚇競爭對手，對他來說並不新鮮。另一位烏克蘭寡頭平丘克，甚至以“謀殺”的罪名起訴過科洛莫伊斯基。
▎科洛莫伊斯基（左）和平丘克（右） 圖源/Kyiv Post
據《福佈斯》報道，2006年，科洛莫伊斯基手下黑幫攜帶槍支、鐵棍和鏈鋸，“突襲”瞭烏克蘭的克列門楚克鋼鐵廠，強行接管該廠。2015年3月，更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在UkrTransNafta公司的總部，這是科洛莫伊斯基控制的油氣公司。為瞭讓該公司擺脫他，總統波羅申科解雇瞭負責人，並組建瞭新的管理層。科洛莫伊斯基勃然大怒，出動瞭全副武裝，身著迷彩的私軍，強行占領瞭該公司在基輔的總部，並驅趕瞭波羅申科任命的管理團隊。科洛莫伊斯基聲稱，這樣做的目的，是為瞭將該公司從波羅申科的非法占據中解救出來。矛盾激化之後，波羅申科解除瞭科洛莫伊斯基的州長職務，烏克蘭政府也逐漸認識到瞭寡頭私人武裝的危害。時至今日，烏克蘭官方宣稱，大部分準軍事組織都已經歸於國傢管轄。
▎烏克蘭時任總統波羅申科與科洛莫伊斯基會面 圖源/Addendum
對於科洛莫伊斯基“暴力天賦”的評價很復雜。曾投票反對俄羅斯收復克裡米亞，目前流亡基輔的俄羅斯政治傢伊利亞•波諾馬廖夫說，科洛莫伊斯基善於解決“灰色地帶”的問題。但美國駐烏克蘭大使館危機處置小組的高級分析師喬納森•佈倫森則認為，科洛莫伊斯基極其危險，做事不擇手段，“他是最早表現出軍閥傾向的寡頭之一”。
澤連斯基的幕後老板？
眾所周知，澤連斯基總統之路的開端是一部烏克蘭電視劇——《人民公仆》，他在當中扮演總統，一炮而紅。而制作和播放該劇的是一傢名為“1+1”的媒體集團。截至2019年，科洛莫伊斯基擁有該集團70%的股份。
如同所有的當紅演員和影視公司老板的關系一樣。外界普遍將澤連斯基視為科洛莫伊斯基的代理人。根據美國駐烏克蘭大使館危機處理小組的高級分析師的說法，科洛莫伊斯基鼓動澤連斯基當總統，最初的想法可能隻是羞辱老對手波羅申科。
▎《人民公仆》中澤連斯基的劇照
但最終，澤連斯基憑借著超高的人氣，一路走向瞭總統大位。在大選期間，澤連斯基任命科洛莫伊斯基的私人律師為主要競選顧問，並多次前往日內瓦和特拉維夫與科洛莫伊斯基會面，他還得到瞭科洛莫伊斯基媒體帝國的巨大支持。
澤連斯基上任後，解除瞭部分政府官員的職務，這些官員的共同特點是損害過科洛莫伊斯基的利益，包括總檢察長賴伯沙普卡和央行行長斯莫雷，以及澤連斯基政府的首任總理洪恰魯克——他試圖讓科洛莫伊斯基放松對國有電力公司的控制。澤連斯基競選時承諾打擊寡頭，致力於擺脫寡頭掌控烏克蘭的局面，上臺後他的確付諸瞭行動，但打擊對象卻主要是科洛莫伊斯基的競爭對手，比如梅德維丘克。
▎澤連斯基 圖源/POLITICO
但是事情逐漸發生瞭變化，澤連斯基上臺後，美國人開始想去除科洛莫伊斯基的政治影響力——反寡頭改革一直是西方國傢政府向烏克蘭提供援助的重要條件。2019年4月，即澤連斯基在大選中勝出的當月，美國聯邦調查局展開瞭針對科洛莫伊斯基的犯罪調查，罪名包括有組織犯罪，腐敗，金融詐騙，洗錢等。
2019年4月至11月間，美國官員就科洛莫伊斯基的問題連番表態，前白宮歐洲和俄羅斯事務顧問菲奧娜•希爾在接受國會質詢時稱，科洛莫伊斯基對澤連斯基的影響力令其“極為擔憂”；美國國務院高級官員喬治•肯特則在其他場合表示，他親口奉勸過澤連斯基打破與科洛莫伊斯基的關系，這是檢驗澤連斯基獨立性的試金石。
隨著事態的發展，科洛莫伊斯基與澤連斯基的關系開始出現波折。2019年11月，科洛莫伊斯基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抨擊美國，呼籲恢復俄烏之間的親密關系。而與此同時，澤連斯基與歐盟和北約越走越近，科洛莫伊斯基想要將普利瓦特銀行重新私有化的要求，也被澤連斯基一再拒絕。
2021年4月，因就任州長期間腐敗，科洛莫伊斯基和傢人被美國列入黑名單，禁止出入美國。科洛莫伊斯基遭到美國制裁後，烏克蘭總統辦公室發表瞭一份聲明，稱烏克蘭必須擺脫寡頭統治，並感謝每個合作夥伴一直以來的支持。
▎資料圖 圖源/Financial Times
2021年11月，澤連斯基向記者保證，他與科洛莫伊斯基已經兩年沒說話。而兩年之前，恰好是科洛莫伊斯基接受采訪大放厥詞，呼籲烏克蘭外交改弦更張，倒向俄羅斯的時間。
在俄烏沖突爆發前一周，科洛莫伊斯基對媒體表示，他跟澤連斯基之間已經沒有聯系。他說澤連斯基“選擇瞭自己的道路，他是這個國傢的總統，有自己的願景和計劃”。作為一個商人，他不再想從國傢得到任何東西，他跟澤連斯基之間已沒什麼可談的。
澤連斯基所在的政黨名為人民公仆黨，曾經的科洛莫伊斯基隻需打個電話，便可以指揮該黨議員投票，這一點廣為人知，但目前他似乎已經遠離瞭政治。澤連斯基的司法部長馬留斯卡表示，科洛莫伊斯基仍將是烏克蘭新版反寡頭法案針對的重要對象，這部法案今年5月生效。然而，有人並不相信他和澤連斯基已經完全決裂，在《烏克蘭真理報》2月末的報道中，該媒體表示科洛莫伊斯基和澤連斯基之間的溝通渠道仍然暢通。
同時開罪美俄
科洛莫伊斯基是堅定的仇俄分子。即使他在2019年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公開呼籲烏克蘭投入俄羅斯的懷抱，他也不忘強調，他對俄羅斯沒有絲毫感情。普京對科洛莫伊斯基也沒有好印象，他說科洛莫伊斯基是“一個獨特的詐騙犯”。
他對俄羅斯的敵意可能涉及歷史、早年經歷、商業糾紛，以及彼此手上的“血債”等。他在媒體上提到的理由，是上世紀30年代的烏克蘭大饑荒。
▎1932-1933年，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發生大饑荒，據後來估計，大約有240萬至750萬烏克蘭人因此死亡 圖源/Wikipedia
由於科洛莫伊斯基為2014年2月推翻烏克蘭親俄政府提供瞭幕後支持，俄羅斯政府於當年3月扣押並轉售瞭普利瓦特銀行莫斯科分支機構的資產，名義是預防破產。科洛莫伊斯基認為，這完全出於政治原因。俄羅斯收復克裡米亞後，科洛莫伊斯基在克裡米亞的資產被充公，理由是他為烏東地區謀殺俄羅斯公民的團夥提供資金援助。
科洛莫伊斯基此後向位於荷蘭海牙的常設仲裁法院起訴俄羅斯政府，俄政府則在國內法院起訴科洛莫伊斯基，罪名是“組織殺害平民”，並試圖通過國際刑警組織發佈科洛莫伊斯基的國際通緝令。再之後就是前文提到的情節，科洛莫伊斯基大規模組建私軍，跟俄國人兵戎相見。
在同美國的關系方面，科洛莫伊斯基原本是親美的，這從他財產的目的地上也看得出來。但情況逐漸發生瞭變化，從2019年11月他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的內容上看，他跟美國人的矛盾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2012年，科洛莫伊斯基在第聶伯羅市參加猶太社區活動 圖源/Kyiv Post
首先，他埋怨美國資金和武器援助不夠痛快，而且北約遲遲不接納烏克蘭。他在采訪中直接道破瞭美國的目的——利用烏克蘭削弱自己的地緣政治對手，美國人想發動一場對俄戰爭，方法是“戰鬥到最後一個烏克蘭人”，烏克蘭可以參與制衡俄羅斯，但條件是歐盟和北約接納烏克蘭，同時西方援助資金和武器。
他在采訪中威脅西方，如果加入歐盟和北約的議題，以及對烏援助遲遲沒有進展，烏克蘭可以投入俄羅斯的懷抱，俄羅斯比烏克蘭強大，這是更現實的選擇。他進一步威脅道，“俄國人的坦克會停到波蘭的華沙和克拉科夫附近，到時北約會尿褲子，然後去買紙尿褲”。
他在威脅中還尤其針對瞭美國民主黨，稱如果他是澤連斯基，會考慮接受特朗普的要求，對拜登父子在烏克蘭的不法行為進行調查。當被問及如果民主黨贏得次年的美國大選，這樣做是否會遭到美國政府報復時，科洛莫伊斯基依然強硬:“如果他們敢耍小聰明，烏克蘭就投靠俄羅斯。”
科洛莫伊斯基與美國人的第二個矛盾，是對於澤連斯基的控制。作為對烏克蘭發放貸款的條件，西方政府和金融機構長期向烏克蘭政府施壓，試圖解除科洛莫伊斯基的政治影響力。在采訪中，科洛莫伊斯基建議澤連斯基不還貸款。
▎2019年9月，澤連斯基同科洛莫伊斯基（右二）會面 圖源/www.voanews.com
他否認瞭有關操縱澤連斯基政府的指控，並警告說，他開始相信外界對自己的看法，他有能力讓外界的期待（控制澤連斯基）變成現實。“如果我戴上眼鏡，用跟外界一樣的眼光看待自己，我會把自己視作一個怪物，一個傀儡戲大師，澤連斯基的主人，一個制定末日計劃的人，我可以開始把這些變成現實”，科洛莫伊斯基說。
第三個矛盾有關他曾經的“掌上明珠”——普利瓦特銀行。美國等西方政府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一直在給澤連斯基施壓，阻止其將已經國有化的普利瓦特銀行還給科洛莫伊斯基。科洛莫伊斯基否認自己運營銀行期間有任何不當行為，是政府非法占據瞭他的銀行。
他仍然希望收回該行的所有權或者得到相應補償，他怨恨奪走銀行的人，說對於波羅申科之流，必須恢復死刑。澤連斯基則公開表示，不會把銀行還給科洛莫伊斯基。在采訪中，科洛莫伊斯基反駁道，澤連斯基應該知道他沒有從銀行偷錢，這位總統給外界展示的，都是外界想看的。
“共赴國難”的寡頭們
俄羅斯發動全面進攻的前一天，澤連斯基把烏克蘭最有權勢的商人召集到他的辦公室。烏克蘭最富有的寡頭，例如平丘克和阿赫梅托夫，特地回國參加會議。第二天，普京在克裡姆林宮也舉行瞭一次類似的寡頭會議。不同於普京與寡頭之間的距離，澤連斯基顯得更加好客，跟寡頭們圍坐在一張桌子旁，他呼籲寡頭們放下彼此的爭端，團結起來保衛自己的國傢。戰爭是一個需要所有人團結在一起的時刻。
▎澤連斯基與烏克蘭寡頭們 圖源/網絡
然而有些不可思議的是，原本所有寡頭當中，反俄最為激進的科洛莫伊斯基，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刻，卻缺席瞭，並一直持續到現在。據悉，倫敦的律師、美國的FBI、烏克蘭的銀行、俄羅斯的情報機構都在尋找科洛莫伊斯基，但他卻消失在瞭所有人的雷達之中。隻有他的老副手維爾庫爾在4月接受烏媒采訪時，提到過他曾在戰時向第聶伯州當局提供過幫助。
▎維爾庫爾，烏克蘭政治傢，前副總理 圖源/The New York Times
其實，仔細梳理科洛莫伊斯基身上的那些矛盾點：身為猶太人，卻資助亞速營；極端仇俄，但又能呼籲俄烏友好，我們就可以看出，科洛莫伊斯基是一個極其務實的人。為瞭手握槍桿子，他可以放下猶太血統的顧忌；為瞭反擊美國對他的調查和行動，他可以不顧一貫立場去迎合俄羅斯的主張。對他來講，自身的力量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想明白瞭這一點，再看一看俄烏當前膠著的戰局，烏克蘭不明確的未來。我們或許能夠對他的缺席行為，找出一個解釋。
烏克蘭的寡頭群體歷來成分復雜，親俄親西方的各有不少。然而對他們來講，一切從俄烏戰爭爆發之後就改變瞭。科洛莫伊斯基的缺席僅僅是寡頭們種種表現中的一種，在更多的情況下，或許出於傢國情懷，或許出於輿論影響，或許出於個人利益的盤算，更多的寡頭開始擺脫親俄傾向，站在政府一邊，“共赴國難”。首富阿赫梅托夫曾支持親俄前總統亞努科維奇，而他最近將起訴俄羅斯政府的戰爭行為；哈爾科夫的農業巨頭科熱米亞科，也自建瞭一支民兵部隊，抵禦來自俄羅斯的攻擊，盡管他自己有四分之三的俄國血統；大寡頭平丘克，將自己的豪宅改造成戰地醫院，並不斷呼籲西方加大援助力度。
但是，種種“共赴國難”表現的背後，掩蓋不住的是寡頭們的邊緣化：平丘克的豪宅已經被徹底占領，志願者們宣稱要一直在這兒待到勝利；寡頭們的政治影響力急劇下降，旗下的媒體發聲已和政府高度一致；烏克蘭國傢安全和國防委員會秘書丹尼洛夫表示，一些寡頭將在戰爭結束後被追究責任；位於倫敦的查塔姆研究所烏克蘭項目負責人盧岑維奇對《金融時報》說：“他們（寡頭）將不會擁有與獨立後相同的權利。”
▎2022年5月23日，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年會期間，烏克蘭商人兼寡頭維克多·平丘克在“俄羅斯戰爭犯罪之傢”展覽開幕式上發表演講 圖源/News.artnet.com
烏克蘭的寡頭們已經從不可一世的決策者，變成瞭戰時“眾籌者”。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們都是科洛莫伊斯基：力量和利益正在離你遠去。至於你是報之以缺席，還是報之以迎合，誰在乎呢？
或許，科洛莫伊斯基早就已經洞悉瞭不斷持續的戰爭狀態，將對烏克蘭寡頭們造成什麼樣的打擊。早在2019年《紐約時報》那次著名的采訪中，他就對記者說道：“我在發狂似的尋找能夠結束戰爭的辦法。”如今三年過去，他擔心的戰爭已全面開打，這場尋找走到瞭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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