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矽谷銀行破產,市民前往取回血汗錢。
近期,美國矽谷銀行(Silicon Valley Bank,US:SIVB)破產引發金融恐慌,全球銀行股遭到拋售。美國監管部門迅速做出反應,美聯儲、聯邦財政部和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聯合接管矽谷銀行,釋放存款保險基金(DIF)為儲戶存款兜底。美聯儲還公佈一項新的銀行定期融資計劃(BTFP),通過高質量證券抵押貼現的方式向銀行的準備金賬戶註入流動性。財政部將從外匯穩定基金中劃撥250億美元(下同)資金支持上述融資計劃。
矽谷銀行為美國第16大銀行,截至2022年底,總資產為2090億元,存款超過1750億元,亦為美國歷史上第二大銀行破產案,為2008年9月金融危機以來美國最大的銀行倒閉事件。
資產及負債端均遭致命沖擊
2020年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美聯儲開啟無上限量化寬松,市場流動性頓時氾濫,矽谷科技企業獲得大規模的融資,科技泡沫迅速膨脹。數據顯示,2020年、2021年美國IPO數量分別達到480傢、1035傢,融資規模分別達到2000億元、3500億元左右。同時,納斯達克指數從2020年4月7288點持續上漲到2021年11月的16212點。
矽谷科技企業在短時間內獲得巨額融資,並把大量現金存入矽谷銀行,其活期存款從2020年6月到2021年12月期間,由760億元上升到超過1900億元。其中,超過60%的新增存款是無息活期存款。
矽谷銀行的負債端在短期內被動地膨脹,這給資產端的擴張帶來難題。矽谷銀行主營業務是向科技企業提供貸款和創投資金,但科創企業資金富餘,貸款需求下降。於是,矽谷銀行首席執行官約瑟夫,即此前雷曼兄弟固定收益部的CFO,犯瞭一個在雷曼兄弟時同樣錯誤,將大量無息、低息的負債買入大量固定收益債券。其中,66.8%的新增存款配置在住房抵押債券和國債上。
從2020年一季度至2022年一季度,矽谷銀行持有的住房抵押債券(MBS)總額從199.96億升至998.12億元,國債總額從39.62億升至165.44億元。其中不少為持有至到期(HTM)資產。從2020年到2022年,矽谷銀行HTM資產占比從14%增加到43%、HTM久期超過10年的占比超過90%。
從2020年3月到2021年11月,矽谷銀行股價從127元的低點迅速上升到763元的高點,跑贏全美大多數銀行。然而,美聯儲的超級量化寬松政策最終引發瞭歷史級別的大通脹。2022年美聯儲被迫實施近40年最激進的加息政策,導致流動性日益緊張,股票、債券、非美元貨幣、房地產等資產價格紛紛大跌。由此,最安全的資產變成最危險的資產,矽谷銀行期限錯配的風險敞口迅速擴張,資產端和負債端均遭受致命的沖擊。
負債端:矽谷科技企業遭受“戴維斯雙殺”,大規模裁員的同時大量贖回活期存款。銀行的存款在2022年3月(美聯儲啟動加息)觸頂後開始外流,全年存款總額下降瞭160億美元,占存款總額的10%左右。其中,活期無息存款從1260億驟降至810億元。
資產端:美聯儲加息導致債券價格大跌,矽谷銀行持有的大規模債券大幅浮虧,其中,以國債為主的可供出售證券(AFS securities)虧約25億元,以住房抵押債券為主的HTM虧約150億元。
隨著進入“寒冬”的科技企業大量支取存款,矽谷銀行不得不虧本甩賣債券以回收更多的流動性。於是出售其所有210億元的可銷售證券,因此虧損18億元,需要通過出售普通股和優先股募資22.5億元。這筆證券資產超過瞭總資產的10%,虧損面積達到8%。當天,儲戶瘋狂擠兌超400億元,矽谷銀行立即破產。
聯儲極端政策扭曲金融市場
矽谷銀行儲戶結構單一大部分為科技企業。在本輪緊縮周期中,對利率敏感的科技產業最先進入寒冬,科技企業大量支取存款,直接沖擊該行的負債端;同時,過去認為比較安全的資產國債和住房抵押債券價格大跌,導致持有的資產大幅縮水。而且,矽谷銀行更成為引發金融市場恐慌的主要原因。
過去三年,美聯儲在超級寬松─激進緊縮周期中嚴重扭曲瞭市場價格、破壞瞭市場預期,兩個方向的極端政策制造瞭大通脹和銀行擠兌兩大危機。
在超級寬松時期,流動性氾濫,利率價格被扭曲,企業大規模擴張資產負債表,銀行負債端受廉價的存款沖擊而被動擴張,資產端大量采購金融資產而非發展高質量貸款。從2019年第四季度至2022年第四季度期間,美國銀行業存款增加瞭超過5萬億元。而其中隻有14%用於貸款,剩下大部分被配置到國債等資產上。在本輪加息之前,美國商業銀行持有的國債規模達到4.6萬億元,較2020年初增加53%。
當進入激進緊縮周期時,銀行負債端外流,資產端縮水,陷入流動性緊張。數據顯示,截至今年2月份,即矽谷銀行危機爆發之前的12月裡,美國商業銀行的存量已經下降2.5%。美國儲戶正以至少是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最快的速度從銀行系統提取資金。上一次出現這種局面的是上個世紀90年代初,而當時的存款降幅也隻有0.6%。
另外,聯邦存款保險公司主席馬丁.格魯恩伯格此前透露,截至2022年四季度,包含可供出售證券與持有到期證券(HTM securities)在內,美國商業銀行的未確認損失(Unrealized Losses)為6200億元,低於前一季度的6950億元,其中可供出售證券的未確認損失為3000億元。
所以,美聯儲在短短三年時間內實施從超級寬松轉向激進緊縮的兩種極限操作。整個華爾街都知道“不能跟美聯儲作對”的信條,那麼銀行的生存與競爭策略就是“不做雷曼”,即貨幣寬松時一定要抓住機會擴張資產負債表,但又要設法在貨幣緊縮時活下來,至少不能第一個“暴雷”。銀行是一個高杠桿行業,流動性是銀行的靈魂,因此隻要美聯儲繼續加息,沒有一傢銀行是安全的。
如今,壓力來到美聯儲這一邊。左手通貨膨脹,右手金融風險,美聯儲不得不在通脹、經濟衰退和金融風險之間維持艱難的平衡。矽谷銀行擠兌危機爆發後,美聯儲迅速出手的主要原因是避免貨幣政策陷入被動,實施另一種“另類扭曲操作”:一邊加息、量化緊縮來抗擊通脹;另一邊通過結構性貨幣工具(“銀行定期融資計劃”)給特定的行業、機構輸送流動性。這是美聯儲的權宜之計,盡量將風險往後推移,推移至通脹率大幅度回落之後。屆時,美聯儲可以大膽救市。
3月14日,美國勞工統計局發佈2月份通脹報告一定程度上緩和銀行擠兌壓力。報告顯示,美國2月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同比增長6%,連續第八個月下滑,為2021年9月以來新低;核心CPI同比增長5.5%,已連續第六個月下降,為2021年12月來新低。不過,核心CPI環比反彈至0.5%,達到5個月來的最高水平;同時,住房通脹創歷史新高。
整體上來看,美國通脹保持持續降溫之勢,加息預期下降,美聯儲獲得更大的空間來應對金融市場的不確定性。然而,今年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將成為金融市場不確定性的最主要來源。如果美聯儲計劃將5厘以上的聯邦基金利率維持一整年,那麼金融危機爆發是大概率事件。因此,美聯儲可能在下半年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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