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航被爆性騷擾事件持續發酵。
4月26日至今,已經有二十多位女性或向媒體爆料,或公開發文,揭露史航的性騷擾行徑。
包括但不限於——
露骨的言語騷擾,強吻、聞頭發、舔耳朵、往裙底裡摸。
有人甚至指出,史航在中央戲劇學院擔任代課老師時,就利用職務之便騷擾過女學生。
而這已經是2008年以前的事。
事情發酵後,史航進行瞭回應:
不存在性騷擾。
並發出他與當事女生的聊天截圖,證明這是“不同程度的交往”。
性騷擾?
正常交往?
史航曬出自證的截圖,讓他的辯駁變得尤為可笑,親手把自己給錘瞭。
但你別說可笑。
史航為什麼能長此以往?
甚至在被曝光後,還能夠心安理得曬出來,絲毫不覺得有問題?
比起某個行為不端的人。
更可怕的其實是那個無影無蹤、被習以為常瞭的“性騷擾力場”。
它讓史航這樣的人都有瞭底氣。
也讓他多年以來一次次全身而退,肆無忌憚。
01
何來“交往”
據現有多達二十多份披露來看,史航屬於慣犯。
慣用伎倆包括,說一些模棱兩可,充滿暗示性的“金句”或是“玩笑”。
“今晚我要探索你身體最柔軟的部分。”
“我等著啜飲肥白的你。”
△ 上圖為女生曬出的截圖,史航發言為左側;下圖為史航曬出的截圖,發言為右側
肢體上的接觸騷擾。
比如在對方沒有同意和防備的情況下親耳朵,聞頭發。
他騷擾女性的場合包括工作場所。
也有以“文藝交流”為由,邀請女方到他傢看書、看貓。
但面對鋪天蓋地的指控,史航回應的卻是:
她們都是自己的“前任”。
所謂的“交往”,怎麼證明呢?
史航曬出聊天截圖想證明的是,他與女生之間的對話是有來有回的,他的性暗示沒有遭到嚴詞拒絕,所以這屬於“撩”。
但奇怪。
自詡是編劇的史航,竟然如此讀不懂對白中的潛臺詞,察覺不出字裡行間的語氣。
聽聽女生的話——
要麼轉移話題。
——我們一起減肥吧。
要麼緩兵之計。
——等我年底回來吧。
要麼不想多說一句話,隻是以表情包回應。
——
。
你是否已經感受到瞭她們態度上的拒絕?
然而她們無一例外都選擇瞭婉拒。
委婉到,擔心對方察覺出瞭自己被冒犯。
於是史航便把這說是“欲拒還迎”。
把微信上幾句話不投機的尬聊,說成是“交往”。
你可能會說,女生為什麼不明確拒絕和反擊呢,這樣不就不會被誤解瞭嗎?
不是她們不想,而是她們不能。
史航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選擇的目標才如此精準。
02
何來“調情”
回應中,史航將自己描述為一個“俗人”。
從各種爆料和史航自己曬出的記錄來看,他算得上一個殷勤向周邊散播性魅力,忙於調情的人。
然而史航又是如此專一。
幾乎所有他“調情”的對象都是一類人——
涉世未深、圈內的小女生。
比如不敢輕易得罪人的乙方,他的微博粉絲,影視行業的編劇新人,一同參與活動的普通文藝愛好者……
奇怪,為什麼史航生活裡就不交往其他人,他的魅力怎麼就不對圈外的、成熟的女性生效?
史航所謂的調情,其實是得看人下菜碟——
大V和粉絲;
老師和學生;
行業大腕和小白。
無一,不是由史航來占據權力的上位。
他之所以隻選擇這些對象“調情”,不是自信自己的性魅力,而是相信在這個權力結構中,對方無可奈何。
哪怕再不情願,也不得不和他“交往”。
她們被語言調戲後,不敢大罵和拉黑,畢竟還要工作對接;身體被冒犯,也不能當場翻臉,否則會被說是不專業。
就像當事人小默所說——
“誰不知道在我們這個圈子裡‘條條大路通史航’。”
△ 來源:當事人小默微博@黑尾鷗1988
過於強烈的拒絕,可能遭到史航的排擠,被踢出局。
委婉的拒絕,或者不置可否,又被史航說成瞭默許,是願意交往的證據。
史航在其中可以遊刃有餘。
進可出擊,退可以普通求歡為自己辯護。
讓人窒息的不僅在於“史航居然”,而是“連史航都可以”。
Sir在網上看到瞭很多為史航辯護的聲音。
“難道她們真的沒有有求於史航嗎?”
“難道不是一種你情我願的潛規則嗎?”
不好意思。
潛規則,史航這個段位還真不配。
所謂潛規則,就是有利益交換——同意交往就給你機會和資源。
參見《如果·愛》,孫納作為女演員和導演之間的關系。
而史航無法提供什麼利益。
他利用的不過是潛在脅迫——不同意你可能就有麻煩。
雖然史航仍然頂著編劇的頭銜。
但,最出名的《鐵齒銅牙紀曉嵐》還是二十年前,且署名第六位。
之後呢,還有什麼叫得出名字的作品嗎?
上上綜藝,當當網紅,在適當的時候說點吹捧的漂亮話。
去《奇葩說》自己也隻能當辯手,而不是坐在評委的臺子上。
但是,史航又混跡於貴圈的各個角落。
上節目,辦活動,客串電影。
好像誰都認識,誰都能說上話。
△ 史航曾在《邪不壓正》中演一個影評人
一來,這成瞭他裝點自己的手段,好像很厲害,很有人脈,非常具有迷惑性。
二來,成功給初出茅廬的年輕女性造成瞭忌憚。
如同紙牌屋喜歡引用的名言——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和性有關,隻有性除外,因為性關於權力”。
實際上並沒有多少權勢的史航,為什麼也可以屢屢得逞?
他借助的,是在整個氛圍掩護下獲得的權力——
“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03
氛圍
性騷擾案件要維權,仍然困難重重。
據《三聯》對維權律師呂孝權的采訪,在中國的法律語境下,受害者可以通過民事訴訟途徑解決。
諸如史航這類發生在私密場合的性騷擾,有時公安都無法受理。
今年三八婦女節,相關部門出臺瞭聯合指導文件,對職場性騷擾做出瞭非常明確的界定——
一,違背受害人意願;
二,隻要有性含義,無論是何種形式,何種企圖,都構成性騷擾;
三,性騷擾的界定隻參考受害人的主觀感受,不需要考慮或追究施害人當時的主觀目的或主觀情緒。
註意,職場性騷擾,並不是說一定在工作場所發生。
而是指——
一切基於權力與地位不平等的騷擾。
其實,比起維權之艱難。
讓Sir更細思極恐的是。
對性騷擾習以為常,將女性當成玩物的圈子文化。
據《三聯》報道,其中一位當事人跟史航有過工作交涉。
活動後,史航在嘉賓休息室,抓她的屁股、舔她的耳朵。
為什麼不告發?
怕得罪人,耽誤活動,丟瞭工作。
QY非常震驚,又迅速克制住翻臉的沖動,克制,可能是適應社會的一種必要的東西?她在心裡打瞭個問號,那時QY研究生剛畢業,那是她參加工作的第一年。
當事人小默,電影從業者。
在一次公開的電影放映活動,她坐在史航旁邊,被不斷侵犯。
當時小默的第一反應,不是自己被傷害瞭,而是——
在場的都是同行,他們會怎麼想?!
那場電影到場的還有一些其他的影評人,有的跟我的工作也有交集,我不確定他們是不是認得出我,很害怕他們會在跟我的老板、同事見面時,笑著問我: “你就是史航身邊的那個姑娘吧”。
我被這種現在看來全然無稽的羞恥感嚇住,一動不敢動,任由他攥著我的手揉來揉去,進而在我腿上摸來摸去……
Sir根本無法想象。
到底是怎樣一種圈子文化、社會氛圍,讓已經成年的女性,可以徹底閹割掉自己真實的感受,規訓自己適應這種齷齪的“規則”?
但再看小默的描述——
撕破臉會有什麼結果?
撕破臉會怎樣呢……他會先於我發聲,在我們共同的大圈子裡,輕描淡寫兩三句,把我塑造成一個腦子不好使的“文青蜜”,紮手且粘手,務必要遠離。
而那些跟他利益共同、情志共通的大佬們,真的會迅速遠離我。到瞭那一步,我無法慶幸自己避免瞭性騷擾的威脅,而要痛悔自己為什麼不能“解風情”一點,以至砸瞭自己的飯碗,毀瞭一生的理想。
關鍵詞:利益共同體。
換位思考一下。
僅僅是回憶被史航性騷擾,就足夠傷人瞭。
當一個女性在史航“正常交往”的回應之後,仍然決絕地將被騷擾的細節事無大小地曝光。
這不僅僅是勇敢。
而是在提醒我們——
她們要扳倒的,絕不是一個史航。
性騷擾,僅僅發生在文化圈、娛樂圈?
看看我們所處的環境。
雲南的潑水節,一群大老爺們將水槍對準一個來例假怕受涼,穿著雨衣的女生。
一個陌生男人未經允許,直接上前扯下女生的衣服。
據這位女性的同行朋友說,一路上,還有不少人故意對準女生的私處噴水,趁亂實施性騷擾。
試想。
這些人哪怕猥瑣,他們敢單獨在大街上,隨意對一個女生這樣做嗎?
不。
但是在潑水節的氛圍中,在群體的掩護中,他們蜂擁而出。
因為他們知道,此時自己最安全,最“無辜”——
你們女人覺得被騷擾?這麼玩不起,幹嘛來潑水節找不痛快。
類似的還有婚鬧。
以下情況,全部發生在今年。
山東蘭陵縣,幾個漢子侮辱性地騎在新娘背上,全然不顧新娘的拼命反抗,還美其名曰:疊羅漢。
當地的回應:會上報領導,說過要移風易俗。
江蘇豐縣,在場宴客強吻新娘、摸屁股。
當地回應:非本地風俗,應是個人惡作劇。
在這樣的場合裡,如果有一個人站出來,要為不適的女生說話。
你馬上可以想象到他們的回應——
幹嘛這麼認真?
韓劇《就算敏感也無妨》。
一群學長在群聊裡對學妹各種性意淫。
在聚會上摸手、耳邊吹氣、講黃段子。
學妹忍無可忍,在公告欄揭發他們的行徑。
這些男生不僅不覺得自己有錯。
還反過來抱怨——
女生們去行政室告狀瞭
是不是瘋瞭
活著真累啊
煩人精
甚至人身威脅,打擊報復。
現在夠瞭吧 和解吧 噢?
說實話你也有損害
ktt的截圖一直傳來傳去
你以後結婚也困難
Legal High說,欺凌的本質是一種氛圍。
在我們的環境裡,性騷擾,正是這樣一種氛圍。
是這樣的氛圍。
能讓一個手中並沒有多少資源的史航,可以厚顏無恥地實施性騷擾,再輕描淡寫地包裝成“正常交往”;
是這樣的氛圍。
曾讓已經發聲和仍不敢發聲的受害者們,無底線地忍氣吞聲,自我馴化。
在Sir眼裡,這些能面對過去,敢出來說話的女性,都是好樣的。
但為她們鼓掌,站在她們的一邊,還遠遠不是終點。
今天,圈內地位還不算高的慣犯史航,一夜之間身敗名裂瞭。
出版《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磨鐵圖書立刻刪除電子書、紙質書中史航的推薦語;新周刊、單向街圖書館、鼓樓西劇場紛紛發文表示,將不再與史航發生任何形式的合作。
據天眼查App顯示,史航關聯的6傢企業中,其中3傢已被註銷。
但史航的曝光,以及史航背後的文藝圈陋習,仍然隻是“冰山之上”。
冰山之下,是部分男性下意識的法不責眾,也是更多享用著更大的權力,將受害者壓榨得更鴉雀無聲的現實。
那麼。
作為旁觀者的我們,又可以做什麼呢?
Sir想起《漫長的季節》一個細節。
沈墨被匿名人士(其實是侵犯她的大爺)公開裸照,被污蔑作風不檢點、在娛樂場所當三陪、男女關系混亂。
校領導第一時間找沈墨談話。
但他們的語氣、眼神、用詞……
不是關切,而是質問。
更遑論去想——沈墨會不會是受害者?
當沈墨一再否認自己是三陪,輔導員的語氣,直接從不信任,變成瞭威脅。
有一種氛圍。
讓受害者天然暴露在容易被二次傷害的境地中。
讓污名,輕易從施害者轉移到受害者一方。
讓受害者的沉默,總被解讀成“傷害沒發生過”“她也沒反抗”“都是兩情相願的交往”。
這才是“史航們”寄生的宿主。
是我們要共同掀翻的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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