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一則傷感的新聞——

《下一站,幸福》的導演陳慧翎,因癌癥去世,享年48歲。

她的《下一站,幸福》在臺偶黃金期的尾巴。

《媽,別鬧瞭!》是臺劇搭上Netflix快車大膽探索之作。

△ 吳慷仁激情出演

跨越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平臺,始終在偶像劇領域裡深耕。

也許你之前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提起某一部在你某個時期,給你帶來過快樂的偶像劇,你才會發現——哦,原來是她。

評論區大傢在遺憾的同時,不約而同懷念起早年臺偶。

這是80、90後絕對繞不開的情節。

今天這一篇,由特約作者@佈拉德特皮 打開塵封的回憶——

那是糖果味的。

酸腐味的。

也是雨後青草味的。

臺偶,就是這樣。

01

2001:試水期

評價任何影視作品,都難以忽視其所處的時代。

想要不帶偏見地看臺偶,首先需要厘清兩個問題:

置於當時當地,臺偶好看在哪?

這個問題或許不該由臺偶回答。

時間再提早一點。

95年,上海電視臺引進現象級日劇《東京愛情故事》,帥女美哥的都市愛情劇一經播出,便迅速風靡。

轉眼來到2000年,韓劇代表作《藍色生死戀》火遍全亞洲,如一枚巨型催淚彈,賺走瞭無數觀眾的眼淚。

彼時,兩岸三地卻還沒有“偶像劇”的概念。

打開電視機,“八點檔”播的不是古裝劇,就是傢庭倫理劇。

一名綜藝節目制作人找到大S,說自己想拍一部偶像劇,邀請她出演。

要知道,“偶像劇”在當時還是個新名詞。

當時這位制作人沒有做劇經驗,找的導演從未導過連續劇;當時的大S沒演過戲,四位男主角也全是新人。

一切看上去都太不靠譜。

就連這位制作人遊說大S的說詞,都充滿玩票性質:

我幫你開一個深夜時段

沒有人會看

反正失敗瞭以後你就不要演

2001年,《流星花園》在華視首播,改編自神尾葉子的連載少女漫畫《花樣男子》。

一部不被看好的新劇,卻大爆特爆——

以集均6.99的收視率,創下收視神話,正式拉開臺偶的序幕。

那位不靠譜制作人名叫柴智屏,後被稱為“偶像劇教母”。

由她挖掘的新人組合F4紅到發紫,《流星雨》唱遍大江南北。

放到今天看,《流星花園》自然有它的尷尬可笑之處。

但在當時,無論是題材還是風格,放眼華語劇集,它都具備開創性。

富傢公子+灰姑娘的設定,今天看已經老掉牙。

但道明寺作為“霸總”的前身,其身上少年稚氣的部分,中和掉瞭自信爆棚

帶來的油膩感,達成微妙平衡。

杉菜雜草般堅韌、不畏強權的角色個性,在當時還沒爛大街,反倒滿足瞭萬千女性觀眾對“非完美但備受矚目型”女主的合理化想象。

除瞭鮮明的角色性格,《流星花園》的另一大看點,是它將一種開放性的文化風格引入華語市場。

劇中一些臺詞,放在今天看也稱得上大膽。

道明寺和杉菜被鎖樓梯間,第二天和西門美作這段“跨服”聊天:

-說真的,昨晚怎麼樣?

-就折騰到天亮嘛。

-折騰到天亮,一整個晚上……那在哪裡呀?

-樓梯間啊。

-在樓梯間折騰到天亮!這麼激烈哦!

道明寺因為文化課不好,鬧出笑話無數:

-你今天晚上是不是應該去找她,當個英勇的騎士呢?

-騎什麼騎啊,你怎麼說那麼惡心的話!

杉菜爸媽在女兒面前開黃腔:

-你在公司二十年,連個什麼官什麼長都沒升上去。你升得真慢耶!

-不會啊,隻有杉菜我生得很快吧

與當時市面上偏正劇風格的劇集不同,《流星花園》整個故事圍繞著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情感張力展開。

它不具備現實性,但端出瞭一份名為“美好愛情”的代餐,滿足瞭觀眾的口腹之欲。

早在1994年,張楚一首《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就唱出瞭時代氛圍。

年輕人以戀愛為理想,奔跑沖向新世紀。

那是一個與今天撲殺戀愛腦完全不同的時代。

臺灣偶像劇與流行歌曲的出現,正是順應瞭這巨大的需求。

《流星花園》改編自日漫,日漫的一大特點是撕破現實世界的保守,在作品中打破常規。

而對個性的渴望,同樣迎合瞭當時觀劇群體的精神需求。

值得一提的是,《流星花園》的開播時間比日本同名日劇《花樣男子》,整整早瞭4年。

《流星花園》按下瞭一個啟動鍵。

自此,臺偶宇宙開始瞭為期十年的運轉。

02

2002-2004:探索期

《流星花園》開播次年,臺偶便調配出同一菜系下的不同配方,呈現百花齊放的態勢。

這一時期,先後制作出不少膾炙人口的作品。

同樣是青春偶像劇,不同題材全面開花。

2002年,《愛情白皮書》走文藝清新路線,《MVP情人》則在感情線中融入籃球競技熱血風。

2003年,由張韶涵、許紹洋主演的《海豚灣戀人》以音樂題材,開辟瞭劇集帶火主題曲模式。

很多人沒看過這部劇,卻聽過劇中那首《遺失的美好》。

來感受下顏巔時期的霍建華:

同年,由陳嘉樺、鄭元暢、黃志偉主演的《薔薇之戀》開播,劇中“混亂”的人物關系,放在今天看也是奇葩的程度。

一句話總結這個三人行故事:有情人終成兄妹。

從女主視角看:我弟弟癡迷我哥哥。

從男二視角看:我最愛的男人愛上瞭我最愛的女人。

除瞭三人復雜的人物關系,本劇的另一大看點,是它展現出浪漫愛情非常個體化的一面。

諸如男主對死去初戀的懷念,男二對不能愛之人的情感拉扯,其實都異於偶像劇的夢幻設定,呈現愛而不得的掙紮狀態。

不是說它的劇情多麼現實,而是角色的情感流變是紮根於生活的。

我想這與導演瞿友寧擅於調動演員、拍出細膩情緒不無關系。

可以說,這一時期臺偶致力於拓寬類型,不但題材更多元,表達上也更趨近現實。

像是對傳統瑪麗蘇類型的一記回擊,2004年最火的兩部臺偶,都帶點致鬱向,把青春疼痛文學拍出瞭暗黑風。

《鬥魚》,講述瞭乖乖女與混黑道窮小子的故事。

或許你沒看過這部劇,但一定在某次唱K時聽過那首《Lydia》。

“他走瞭帶不走你的天堂”

Lydia (2022 Legacy演唱會臺北站|現場)詹雯婷

另一部是由大S、周渝民主演的《戰神》,由日本漫畫傢惣領冬實的同名作品改編。

浪蕩子賽車手+恐男的自閉少女, 最早的“雙向救贖”文學。

△ 無論看多少遍,都要感慨當年的大S真的好美

放一段兩人的吻戲,現在看也相當奔放,分分鐘吊打內娛偶像。

男主陳零曾親眼目睹雙胞胎弟弟自殺,因挫敗感患上PTSD。

女主綺羅因被繼父性侵,無法與男性正常交往。

看上去陳零強勢,綺羅軟弱。

但這對CP最好嗑的地方,恰恰是其角色內在特質是互換的。

陳零用乖張偽裝自己,以回避傷痛記憶,不敢面對現實。

而綺羅是直球選手,會直白地表達愛意;即使被威脅,也不做違心之事。

她才是本質上更強悍的那個人。

你可不可以親我一下

直到今天,《戰神》仍被許多觀眾視為“臺偶天花板”,並非毫無道理。

起碼它讓當年的我,第一次在臺偶中看到愛的危險性

不同程度有心理障礙的兩人走向彼此的過程,是格外艱難的,因為困在過去中的人,沒有餘力去解救他人。

由柯有倫演唱的主題曲《零》,暗合瞭這一主題。

走入零度空間等到一切分裂

就算愛的危險我們一起面對

來不及的防備沒聽過的誓言

要我怎麼學會多瞭愛的明天

零 (2006飆新力藝巨星演唱會)Alan柯有倫

正因此,遇見愛、直面愛成瞭一件危險之事,激情帶來陣痛。

但嘗試去愛人的過程,本身也是自我療愈的過程。

說到底兩人不是被對方救贖,而是在愛人的同時習得瞭愛己,繼而得以自救。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這部劇觸及到親密關系的實質和存在主義的邊角。

它講瞭兩個悲觀主義者,力圖在無意義中找尋出意義來。

兩人相識之初,陳零說,世界遲早是要滅亡的,盼望末日早點到來。

最後一集,綺羅問他,還相信會有毀滅的一天嗎。

他回答:

毀滅是必然的

隻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不過,我們也得要繼續下去才可以呀

正如原作者惣領冬實在作品中寫道:

真正能撼動人心的並不是美麗或溫柔,雖然它們的確能讓人感動,但這樣的感情不會持久。然而,悲傷或憤怒就不一樣瞭,它會在人的內心留下不可磨滅的爪痕,將來就算傷痊愈瞭,痛苦卻無法讓人完全忘懷。

那一年,《戰神》在青春偶像劇上留下一道爪痕。

拉動著臺偶步入接下來的井噴時期。

03

2005-2008:全盛期

這一時期的臺偶,正式步入“神仙打架”階段。

僅2005一年,就誕生瞭三部經典偶像劇,分別是《王子變青蛙》,《惡魔在身邊》,《惡作劇之吻》。

其中《王子變青蛙》曾連續霸榜20周。

打破《流星花園》的收視紀錄,以最高8.05的收視率,成為當之無愧的收視冠軍。

2008年,另一部臺偶巔峰之作《命中註定我愛你》,以平均10.91的收視率,超瞭《王子變青蛙》的紀錄。

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這兩部刷新臺劇史的作品,贏瞭收視,口碑卻很一般。

其實原因很簡單,以《命中》這部劇為例,霸總男主+便利貼女主這種設定,又額外融入瞭未婚媽媽、先婚後愛、追妻火葬場等元素。

劇情越狗血,自是越吸引大眾眼球。

可臺劇在發展,觀眾的審美也在提升。

女主陳欣怡的討好型人格,一心想為單傢生個孩子的“聖母心態”,即便放在當年看,也顯得過於陳腐瞭。

這一時期,收獲口碑的幾部作品,反倒收視平平。

2006年黑色驚悚題材的《愛殺17》,講述瞭姐姐為追查雙胞胎妹妹墜樓身亡的死因,逐漸拼湊出真相的故事。

劇情懸念迭起,放在今天也稱得上精彩。

由張韶涵一人分飾兩角,飾演性格截然不同的姊妹倆。

那個歪頭一笑的鬼魅表情,讓人印象深刻。

然而,這部劇播出時因內容涉及血腥暴力,一度慘遭下架。引進內地,也因眾所周知的原因未能上星,隻在地方臺播出。

另一部,當年收視僅破5,卻常年以9.0分居於臺偶豆瓣評分榜首。

講述高冷學霸與傻白甜少女的日常。

《惡作劇之吻》。

提到臺偶就繞不開《惡吻》。

而現在回過頭去看,讓《惡吻》封神的,恰恰是偶像劇最稀缺的一個特質——生活感

此處插播一條,臺偶在B站最出圈的“舞功”名場面:

你們不要再打瞭啦

△《紫禁之巔》

示范瞭什麼叫稍加用力,偶像劇就成瞭搞笑劇。

其實青春期的中二感,力度本就很難把握,《惡吻》則是絕佳正面教材:

起初兩位主角有各自的缺陷,直樹太天才,無法體會普通人的情感;湘琴太單純,成天隻想談戀愛。

但在相處的過程中,他教會她獨立,她帶動他共情。

褪去偶像劇外殼,這實際是一個成長故事,講述瞭兩個人如何確認自己的主體性,發現何為真實的自我。

向內,它註重對生活中人的感受進行渲染,體察到人具體而細微的情感;

向外,借助一些小細節,營造出日常氛圍感,賦予這個“童話”煙火氣。

阿金冒雨載湘琴,車後座那一捆菜;

直樹傢早餐桌上,煎得並不完美的香腸和蛋;

湘琴早上起床,翹上天的劉海……

正是有瞭這類對“真實”的闡釋,使得《惡吻》在瑪麗蘇劇情之外,在生活和想象之間架起貫通的橋梁。

讓觀眾願意相信,在某個平行時空裡,直樹與湘琴真實存在著,過上夢想成真的生活。

一如《惡吻》特別企劃中林依晨說的:

從出生到現在

這是我做過最美的一個夢

它也是許多觀眾那一年最美的夢。

在那之後,2007年,林依晨憑借續集《惡作劇2吻》,拿到第43屆金鐘視後。領獎時她說瞭這樣一番話:

在我生命當中,有人跟我說過,當演員是要帶領觀眾去看到更深層人性,我也極力希望做到這一點。我相信臺下的各位都是用生命演出,用生命在表演的,所以我們絕對不止可以做到像今天這樣。

像是要驗證這番話的先驗性一般,僅兩年後,屬於臺偶的黃金年代逐漸落幕。

帶領觀眾看到人性,就不僅僅需要關註到“浪漫愛”的個體性,也必然聚焦於其社會性。

而偶像劇,是否擔得起這份重量?

當年,我們以為這一時期的臺偶勢必盛極而衰,自此滑向低谷。

可現在回頭去看,接下來的後臺偶時代,仍然沒有停下它向前的腳步。

04

2009-2011:掙紮與蟄伏

這一時期,要論熱度,首當其沖的自然是臺劇史上收視第二,無數觀眾心目中的臺偶mvp——

《下一站,幸福》。

他不能捐

這段名場面再配上主題曲丁當的《我愛他》。

是誰的DNA動瞭……

而這裡我要說兩部個人更偏愛的作品。

2009年,由楊瑾華、阮經天主演的《敗犬女王》,講述33歲的單身女主編和小她8歲男助理的故事。

時至今日,仍是許多人心目中的“姐弟戀”天花板。

本劇一開播即引發熱議,原因在於觀眾敏銳察覺到,女主與過往臺偶的女主風格截然不同。

單無雙有能力,有事業心,顛覆瞭傳統偶像劇“男強女弱”的定律。

起初的單無雙,表面強勢而內在脆弱。

她也有年齡焦慮,十分在意他人對自己的看法。為瞭迎合主流,她逼自己去相親,想借此撕掉“敗犬”的標簽。

在與男主盧卡斯的交往中,她開始重新審視自我,取悅自己。

雖然她的轉變過程稱不上絲滑,但難得的是,這部劇並非傳統的大團圓結局,女主最終拒絕瞭男主的求婚。

縱觀臺偶發展的10年間,《敗犬女王》具有裡程碑式意義,在於它徹底舍棄瞭過往臺偶女主的“聖母”形象,塑造瞭一個從自我需求出發的女主。

從過去“我能為對方做什麼”過渡到“我想做什麼”。

另一部同樣帶有女性主義色彩的作品,是2011年由林依晨、陳柏霖主演的《我可能不會愛你》。

放在今天的評價體系下,程又青是典型的“不討喜”女主。

她嘴巴毒,聰明又好強。

她清醒,有主見,常被誤以為是“愛說教”:

婚姻總不能靠感動來成就

她闡述分手理由:

我們之間的結束

不代表我不好,或是他不好

而是我們不適合

這都源於她有鮮明的主體性,慣於直率地表達自己的觀點。

而直率地表達,必然意味著冒犯。

程又青的個性,像不速之客一樣“侵入”這個故事裡面,讓其顯得有棱有角。

她的腦子裡總有兩個人在打架,一個是被社會塑造的乖巧的自己,一個是直白表達自我的自己。

而更多時候,這兩個她是相反的。

同事希望她少較真,凡事留點餘地。

涉及原則,她分寸不讓;

男友希望她“懂事”,做好賢內助;

在感情中,當個對方的配件,她做不到。

正是在這樣的割裂中,程又青逐漸確立起身為一名女性的自我主體性。

臺偶中的女主開始思考個體與社會的關系,女性與男性的關系。

女性觀眾則由幻象自己成為橫沖直撞的杉菜,到幻象成為獨立自信的程又青,這中間的轉變值得深思。

程又青與杉菜最大的不同,是對兩位男主,她有絕對選擇權。

是選擇一個更適合自己的靈魂伴侶,還是選擇一個充滿性魅力的對象。

她做選擇的前提是,找到自我,認清自己。

這便是“浪漫愛”個體性與社會性的集中體現,即在與他者的愛戀關系中,要找到自己的欲求,找準自己的坐標。

自我實現與“浪漫愛”或有沖突,卻也並非對立面。

2011年之後,臺灣偶像劇逐漸淡出大眾視線。

直到有一天,臺劇突然又殺回我們的視野。

但早已徹底撕掉瞭過去偶像劇的標簽。

臺偶最紅火的十年間,我個人也走過瞭啟蒙期的懵懂,青春期的迷茫,以及青年期的割裂。

它拓寬瞭一代人的視野,讓我們將目光投向遙遠而不同的彼端。

它也陪伴瞭一代人的青春,在角色的聚散中,或許就記載著觀看者彼時的離別與相見。

時隔多年,仍很難簡單說明,臺偶為我們帶來瞭什麼。

或許,在對自己道出“你好”與“再見”的大段縫隙中,它填補瞭空間與時間。

那個叫做“偶像”的泡沫飄遠後。

我們終歸長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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