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村新司今年69歲瞭。他說瞭兩遍:“這一年,對我意義重大。”

為何重大,他不解釋,隻是“想通過唱歌傳遞此刻‘六’字頭最後的心情”。就像他漫長的46年創作生涯中的700多首歌,無論音樂風格如何變化,雋永、深邃,勇敢註視時間黑洞的詞意不變,隱約窺見生命奧義的敏銳知覺也未變。

《星》確是亞洲人民的共同記憶

六十九歲這一年,谷村新司在上海再一次唱瞭《星》。不僅在9月21日晚上海大劇院“38年的星”演唱會,去年同樣在這裡的“谷村新司演藝生涯45周年”演唱會上,他亦唱瞭這首歌。

谷村新司演唱會 本文圖片由主辦方提供

這首他唱過無數遍的歌,不僅每每在海外的演唱會必唱,還在今年發行的新專輯《38年的星》中又重新錄瞭一版。“編曲完全和當年一樣,隻是聲音顯而易見地老瞭。一首歌就像一瓶酒,剛釀成時芬芳猛烈,隨時間變化會慢慢變得醇厚。”

你可以說他保守,也可以理解為早慧的人對珍貴之物的愛惜和守護。他珍惜這首歌,“《星》是打開全亞洲大門的鑰匙,能把所有人聯系在一起。”

收錄《星》的同名專輯發行於1980年4月。這是一首孤獨的歌,封面上谷村在幽藍的路燈下低頭行夜路,城市如荒野和他一起靜默。這張專輯很成功,尤其是《星》,被改編成不同語言的版本在亞洲流傳,關正傑的《星》(鄭國江填詞)和鄧麗君的日、粵兩個版本在華語區尤其知名。在中國大陸,沈小岑收錄在第二張專輯中的日語版《星》則猶如在巖壁上鑿開一個洞,歌迷們開始想盡辦法搜集日語歌曲,產生瞭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心。

演唱會海報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星》確是亞洲人民的共同記憶。它的孤獨和光華不需要語言的傳遞就能擊中人心。谷村新司所作的旋律兼具日本傳統歌謠的憂傷,以及唐詩疏朗、開闊、悠遠的意境,在文化相近處更引人共鳴。

舞臺上,這個瘦小又快樂的老頭很早便窺到命運的奧秘。想象茫茫黃色草地、遠方的群山和涼風的場景時,谷村新司並不知道這是哪裡。一直到歌寫完,才想起來“這樣的景象一定在中國”。寫下這首歌的時候(1980年),谷村新司不過32歲。

吹入胸中的寒風和熱情的夢想交織;散落四方的命運之星既是他告別的對象,亦是將迎來更多後來者的亙古不變的存在。

被很多人翻唱過的《星》日語原名譯為“昴”更準確。昴星團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團之一,在秋冬季節尤其光華燦爛。谷村的《昴》不是樂觀,也不是悲觀,而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式的訴說。它就像無法言說的命運本身,迷茫、孤寂、矛盾,又仍然是有希望而明亮的。

他把這首歌叫作“幸福的歌曲”。

東西方文化的碰撞自少年時已開始

采訪谷村新司的時候,目光總是被他修長的手指吸引。這雙手本身就擁有豐富的語匯,相形之下谷村本人反而沒有那麼健談。他的人和歌一樣安靜。

不矛盾的卻是谷村新司身上濃濃的昭和遺風,4000多場演唱會和3000多萬張唱片銷量的數字可見他的勤奮。他是典型的戰後日本一代人代表,自信、朝氣蓬勃而對鄰國友善,始終致力於關心兒童事業和音樂教育事業。這位大叔無可指摘,是日本樂壇一位挺括而備受尊重的前輩。

谷村新司演唱會現場

他是有定力的人。無論政治潮流如何變化,他始終以一位藝術傢的良知促進中日兩國的友好。曾是上海世博會開閉幕式總導演的滕俊傑和谷村是近二十年的老友。他記得谷村近乎天真的赤誠:“安倍、小泉的時候,(日本)和中國過不去,他直接去找小泉,跟他說對中國的態度必須改變。日本必須跟中國站在一起,我們亞洲兩個國傢要負起這個責任。”

在谷村新司活躍的年代,旺健而豐盛的昭和時代即將步入尾聲,卻也迸發燦爛光芒。《銀河英雄傳說》的開篇,田中芳樹的“前進!再前進!”至今令人渾身一震,“奧特曼”系列的蓬勃、昂揚,以及對社會、科技和自身境遇的反思精神都是真實的昭和寫照。當時,這種樂觀的國民精神被稱為“一億總中流”,即有一億人口認為自己是中產。

那個時代,民眾相信奮鬥能帶來更好的生活,相信自己文化的獨一無二性。無論銀幕還是文學形象裡,男女皆劍眉星目、健康開朗。雖然昭和時代並非每個男人都是高倉健,每個女人都是山口百惠,但他們的確是日本現代史上最令人懷念的形象。

日本文化固有的“物哀”和“武士道”,對傳統文化的固守和對外來文化高度接納的兩極,都在開放的昭和時代後期得到平衡,亦在谷村身上得到充分的體現。

他身上還有另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的交融,西方文化和東方文化的碰撞自他的少年時代已經開始。有一條傳說,說他17歲時去東京武道館看瞭披頭士的東京首演(1966年7月1日)。一問,才知道這是子虛烏有的事。但有一點是真的,16歲時谷村新司和夥伴們組建瞭第一支樂團Rock Candie,“風格偏鄉村民謠”。

谷村新司演唱會

更瘋狂的是,1970年這支樂隊還做瞭一次“美洲大陸巡演”。實際情況和聽起來的很不一樣,“我們首先到瞭加拿大的溫哥華,然後因為窮,隻能搭乘橫穿北美大陸的巴士一路去紐約,路上睡覺什麼的都是在車上解決。”這樣一路走一路演,舞臺就是街邊,用瞭十天的時間還真的抵達瞭紐約。

在紐約,除瞭演出當然更要看演出。谷村新司看瞭不少搖滾演出,發現“音樂原來可以喊也可以叫”。“在Janis Joplin的現場我流下瞭眼淚,原來音樂還有這樣的可能。”

次年回國他便組建瞭新樂隊Alice。這支樂隊持續瞭約十年,見證瞭谷村從籍籍無名的少年成為全日本人盡皆知的超級明星。

1976年,他創下一年演出303場的日本音樂史記錄。此時他已經奠定自己的風格,青春的躁動匯入大河奔流。“在不同的時期人會受到不同的影響,因此音樂也在不停變化。但是歌詞表現的東西,這幾十年裡都沒有變化。它們是我的人生觀不斷累積而就的結晶。”

年輕時對人生中種種矛盾的敏銳感知,和年歲漸長後更加真切的思考,出道46年,唱瞭4000多個現場的谷村新司的創作始終圍繞這同一個主題。

“栽培瞭常石磊”,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谷村新司第一次踏上中國的舞臺是1981年8月23日。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與中國歌手們共同參加瞭《Hand in Hand北京》的演唱會。此行亦讓他的目光投向瞭整個亞洲地區。

第一次來上海則是1994年在萬體館的“亞洲巡回音樂會”,他代表日本出席。

去年的演唱會上,他又一次講瞭當年和譚詠麟、韓國趙容弼三人如桃園三傑般起誓,要讓音樂、讓亞洲成為一體的大願。

他是個天真的人,這樣的願望聽起來未免太過藝術傢的一廂情願,即使在政治氛圍濃厚的1980年代,亦未必有能夠生根發芽的土壤。

但是他從來沒有停止身體力行地搭建中日溝通的橋梁。

谷村新司在2010年上海世博會開幕式上演出的視頻截圖

2010年上海世博會,滕俊傑希望邀請谷村新司登臺。不巧,那段時間谷村有全日本的二十多場演出,世博會正好卡在巡演中間。谷村希望滕俊傑給他三天時間考慮,誰知一天後他便回復:“可以”。為此他打瞭很多個電話說服與致歉、做出很多賠償,方能成行。

同樣令滕俊傑印象深刻的是谷村新司作為藝術傢的敬業。唱瞭無數遍的《星》,“為瞭每一次重要的中國邀請,他一定是認真走臺的。而且他一定是每次走臺的表演都是直接開口唱,絕對不敷衍。”

除瞭光鮮的舞臺和政治層面的交流,谷村也願意花時間面對面地與中國年輕人交流,努力把很難以言傳的音樂教授給中國的學生。

2004-2008年,谷村新司在上海音樂學院擔任客座教授期間,“每個月都有一周的時間在上海度過”。谷村老師的課很實在,他請每位學生作詞,然後幫助他們完成譜曲、編曲、上舞臺的全過程。“我很註重把握每位學生的個性。”

外界流傳的“栽培瞭常石磊”,反而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我到的第一堂課,學生們給我做瞭個歡迎儀式,常石磊為我唱瞭一首歌,對我說:您能來我很高興。”後來就沒有後來瞭,“他是個很有天分的音樂人,我驚訝於當時的上海還有那麼有才華的音樂人。常石磊那個時候什麼都已經會瞭,幾乎不怎麼來上課。我們的全部交集就是那一次歡迎儀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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