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光緒、慈禧先後亡故,大清搖搖欲墜,山雨欲來。
與此同時,一篇文章登在瞭當時有“華北第一報”之稱的《大公報》上。
此文針砭時弊,出手不凡,把封建帝制罵瞭個痛快。
這位作者,就是當時隻有25歲的呂碧城。
她是百年前驚為天人的奇女子,13歲從賊匪手裡救母,20歲成為中國新聞史上第一位女編輯。
罵過慈禧,當過大學校長,做過袁世凱秘書,下海成為民國最有錢的女人,還與秋瑾並稱女子雙俠。
簡直讓人懷疑是穿越到民國的現代人。
時至今日,這位民國女俠已經鮮為人知瞭。
但這個一百年前的奇女子,早就用自己勇猛的一生,給瞭我們無數人生啟示。
01
臨危救母
呂碧城比魯迅晚生兩年,所以都是受那個大時代影響。
不一樣的是,呂碧城傢世要顯赫得多。
祖上是徽商,父親呂鳳歧是光緒三年進士,後來做瞭山西學政,相當於教育廳廳長,傢族政商兩道都混得風生水起。
原配夫人過世後,呂鳳岐娶瞭溫柔賢淑的嚴氏做繼室,生下四個女兒,呂碧城排行老三。
書香門第,傢學淵源,她和幾個姐姐都擅長詩文,著名民主人士章士釗曾誇贊,“淮南三呂,天下知名。”
而其中最知名的,就是公認為為才女的呂碧城。
5歲那年,她與父親在花園柳樹下乘涼,聽到父親吟出“春風吹楊柳”,呂碧城脫口對出下句,“秋風打梧桐”。
父親大為驚訝,更令他震驚的還在後面。
這孩子7歲能畫巨幅國畫,12歲詩詞書畫的造詣超凡,以至於“每有詞作問世,遠近爭相傳誦”。
當時有名的才子樊增祥讀到呂碧城的詞時拍案叫絕——
“夜雨談兵,春風說劍,沖天美人虹起。”
“排雲深處,寫嬋娟一幅,翠衣輕羽,緊得興亡千古恨,劍樣英英眉。”
實在不敢相信,這樣豪情萬丈的詞句出自一個12歲女孩之手。
詞學傢龍榆生稱贊她“鳳毛麟角之才女”,“近三百年來最後的詞人”。
然而一場大雨,改變瞭呂碧城開掛的才女之路。
1895年,呂鳳岐雨後登山,不慎滑倒離世,留下孤女寡母5人。
族人見這傢沒男丁,覬覦傢產,想吃絕戶,於是暗中勾結匪徒,劫持瞭呂碧城的母親和妹妹,逼她們交出遺產。
母女倆為免受辱,決絕地服下瞭毒藥。
也正是這場危機,激發出瞭呂碧城的臨危不亂和早熟。
13歲的她臨危不亂,設法暗中寫信,向父親生前有權勢的至交好友求救。
當時江蘇佈政使樊樊山收到來信,立刻派人前去把被囚禁的母女兩人成功救活。
一傢人命是保瞭下來,但財產還是丟瞭大半。
更令呂傢母女心寒的,是早與呂碧城訂婚的未婚夫汪傢。
呂傢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汪傢不相幫也就算瞭,還見其傢道中落,又覺得呂碧城膽子太大,嫁過來後不好管教,索性翻臉解除瞭婚約。
在當時,退婚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不亞於當眾羞辱。
這件事對呂碧城的打擊巨大,也讓她一生不再戀愛和婚姻。
02
逃出生天
經歷過這一劫後,母親不得已,帶著四個未成年女兒去投奔塘沽擔任鹽運使的弟弟嚴郎軒。
寄人籬下7年,呂碧城的日子過得並不暢快,她在詩裡寫道,“剩有幽蘭霜雪裡,不因清苦減芬芳”。
與此同時,天津城裡維新思想發展得如火如荼,年輕的呂碧城也心生向往。
正巧,舅舅秘書的夫人方太太要去天津探訪新學,呂碧城激動地向舅舅提出想一同前去。
誰知舅舅大怒,罵道,“一個女子不在傢裡恪守婦道找個人嫁瞭,出去拋頭露面算怎麼回事”,把她鎖在瞭閣樓。
但一道門怎麼鎖得住自小有勇有謀救母的呂碧城?
她連夜跑瞭出來,逃票獨自上瞭去天津的火車,還遇到瞭一位貴人——天津佛照樓旅館的老板娘。
聽瞭她的經歷,老板娘對這個姑娘心生憐惜,不僅幫她買車票,還讓她暫住在自己傢。
到達天津後,呂碧城立刻給已經到達《大公報》報館的方太太寫信,講述自己的遭遇和尋求幫助。
這封信,被《大公報》的創辦人英斂之看到瞭,被呂碧城頗具功底的書法和才氣所折服。
說來,這位英斂之也是個傳奇人物,滿清貴族,慈禧賜姓,後來受新學思潮影響,棄武從文創辦大公報。
他有個曾孫子,就是宋丹丹的前夫、《我愛我傢》的導演英達。
英斂之見信後,懷著惜才的心思跑去找呂碧城,一番交談後更對她大為贊賞,當即邀請她:別上學瞭,來《大公報》當編輯吧。
就這樣,呂碧城成瞭中國新聞史上第一位女編輯。
這份工作讓滿腹才氣的她如魚得水,三天後,一首《滿江紅.感懷》刊登出來,被外界評說“思想極新,志趣頗壯”。
這一年,她才未滿二十歲,卻已歷經身數次打壓和毒害,但她沒有消磨意志,而是靠著一腔才華和勇氣成為一個有勇有謀有識的女孩子。
清末時局動蕩,有志之士紛紛救亡圖存,呂碧城認為——
中國要想成為強國,就必須四萬萬人合力。其中二萬萬女子的力量一定不能被忽視,必須解放婦女、男女平權,才能挽救國之萬一。
很快,一個人的出現更加讓她愈加堅定瞭這一抱負。
03
女子雙俠
1904年6月,有人向天津《大公報》公館遞瞭一張名片,指名要找呂碧城。
她出門一看,來人一身男裝打扮,身著褂衫,長身玉立,好不瀟灑,卻梳著一頭女子的妝發。
低頭看名片——秋閨瑾。
原來來人正是鼎鼎大名的革命傢、女權運動開創者秋瑾女俠!
至於為何要找呂碧城這個素昧平生的報刊編輯?這事說來還是個巧合。
呂碧城開始發表文章沒多久,秋瑾就頻頻被朋友問道,“你在《大公報》寫詩文嗎?”
秋瑾一頭霧水,直到看到《大公報》上刊登的那首《滿江紅》,署名為呂碧城,恍然大悟。
原來“碧城”二字,也是秋瑾的字號。
再看這首詞——
晦暗神州,欣曙光一線遙射。問何人,女權高唱,若安達克?雪浪千尋悲業海,風潮廿紀看東亞。聽青閨揮涕發狂言,君休訝。
秋瑾驚喜發現,這位“碧城”竟然還是位與她一樣有抱負,頓時心生好奇,上門求見。
那一夜,她們同榻而臥,徹夜暢聊,後世稱之“女子雙傑”。
沒有人知道那晚她們到底聊瞭什麼,隻知道在那之後,秋瑾“慨然取消其號”,將“碧城”留給瞭呂碧城。
但說起秋瑾和呂碧城,兩人雖惺惺相惜,但觀點也有不同:
呂碧城不主張女性穿男裝,也不贊成秋瑾認為的,要先在外形上像男人,最後心靈上成為男人的思想。
她希望女性擁有同樣平等的受教育機會、自由選擇生活的權利。
她寫道,
“女權之興.....且非欲其勢力勝過男子,實欲使平等自由,得與男子同趨文明教化之途;同習有用之學,同具剛毅之氣......”
“不知國之有男女,猶人體之有左右臂也。”
主張不同,命運也不同。
因為秋瑾宣傳革命,被人盯上,1907年,英勇就義。
聽聞此消息,呂碧城痛徹心扉,用英文寫瞭《革命女俠秋瑾傳》,還派仆人去為秋瑾收殮遺體。
此後,她繼承瞭秋瑾未完成的事業,積極宣揚婦女解放思想,籌辦北洋女子公學,培養瞭無數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女性——鄧穎超、許廣平、周道如等等。
1912年,袁世凱出任民國臨時大總統,呂碧城被聘為總統府秘書,成為袁氏政治集團裡核心裡唯一的女性。
本想一展宏圖的她漸漸發現袁世凱復辟的狼子野心,於是辭官離京,到上海跟洋人做起瞭茶葉生意,迅速致富。
有瞭錢,呂碧城索性獨自去哥倫比亞大學留學,兼任上海《時報》特約記者,將自己在歐美的見聞呈現給當時的國人。
她還花瞭7年時間環遊歐美,將經歷寫成瞭一本《歐美漫遊錄》,帶給國人很多新思想。
04
“剩女”?“勝女”!
但當時每每提起呂碧城,當時的人們無一例外地都要提到她的婚姻。
說起來,呂碧城有錢有閑有個性,追求她的富二代、官二代並不少。
袁世凱之子袁克文、李鴻章之子李經羲等等,都對她趨之若鶩。
有人見她與袁世凱的公子袁克文,才子佳人十分相配,曾撮合他倆,但她莞爾一笑,拒絕道,“袁屬公子哥,隻許在歡場中偎紅倚翠耳。”
畢竟,這位袁公子一直是舊式婚姻的擁護者,曾對女子提出要求,“甘於做妾、甘於淡泊、不可不羈、不可無禮。”
這對呂碧城來說根本就是笑話,而且自被退婚,她就在婚姻這件事上格外清醒:
“生平可稱心的男人不多,梁啟超早有傢室,汪精衛太年輕,汪榮寶人不錯,也已結婚,張謇曾給我介紹過諸宗元,但年屆不惑,須眉皆白,也太不般配。我的目的不在錢多少和門第如何,而在於文學上的地位,因此難得合適的伴侶,東不成、西不就,有失機緣。幸而手頭略有積蓄,不愁衣食,隻有以文學自娛瞭。”
婚姻於她而言,並不是必需品。一輩子單身的她,在歐美上流社會出入自如,活得瀟灑自在。
西方人最豪華的酒店,當地人都沒錢住超過七天,她一住就是六個月。洋人還以為她是哪位東方來的貴族小姐。
有一回,她受邀去一個當地有名的富商“西帕爾德夫人”傢聚會,決定理發店做個造型。
理發師小妹聽說瞭她要去這位富商傢,驚喜地教瞭她許多與富人周旋應對的方法。
她笑瞇瞇地聽著,等到付賬離開前,才對她說,“你知道嗎?我比西帕爾德夫人還要富呢!”
晚年,呂碧城一直投身慈善。
61歲臨終前,她留下遺囑,“遺體火化,把骨灰和面粉為小丸,拋入海中,供魚吞食”。
真不敢相信,一百年前的中國就誕生瞭這樣超前的靈魂。
開闊灑脫,自由恣意,生命的廣度和深度令人望其項背。
在那個時代,呂碧城像一隻迅猛的豹子,勇敢地、清醒地、熱情地、毫不妥協地向前沖,沖出一條血路,越走越寬廣,哪管旁人指指點點、目瞪口呆。
這樣的廣闊自在,精彩紛呈的人生,才稱得上真正不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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