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那些排在繼承位置第二梯隊的英國王室成員,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走出公眾的視野。而哈裡王子的繼承順序,排到第五。本來註定的命運,也許就是慢慢淡出一線王室生活,過一種富足且遠離王室紛爭的生活。

可是在6月6日,哈裡王子卻選擇把一個媒體集團告上瞭法庭,成為英國130年來第一次步入法庭的王室成員,也走進瞭大眾輿論的漩渦。

哈裡這次的矛頭,指向瞭英國小報。在他眼中,是後者害死瞭自己的母親戴安娜,並且為妻子梅根制造各種流言蜚語。

在對簿公堂的過程中,哈裡聲淚俱下,形容這些小報的幾乎每篇文章都刺痛自己的神經。

在英國,討伐小報用非法手段采集新聞信息、無中生有編故事的聲音,早已存在多年,哈裡介入這樁官司,既是個人積怨已久的復仇,也有意把英國社會對小報的不滿情緒推向高潮。

1、王子的復仇

就在父親查爾斯國王加冕後的一個月,6月6日,哈裡王子出庭瞭。

他和他的司法團隊在針對鏡報集團(Mirror Group Newspapers,英媒簡稱為“MGN”)的電話竊聽案中提供證據,並且接受法官和辯方律師的盤問。

除瞭這一樁官司之外,哈裡還要繼續跟《太陽報》和《每日郵報》各自展開一場司法持久戰。可以說,哈裡王子這次是跟大半個英國報界宣戰瞭。

哈裡王子在倫敦高等法院門口

達到倫敦高等法院時,哈裡還帶著微笑。但進入庭審階段,他整個人凝重起來。在法庭提供的供詞中,哈裡王子指控MGN集團多年來對其進行電話竊聽。他指出,1996年至2010年間,MGN發表的140篇文章,都是通過諸多竊聽手段收集的。

談到小報如何影響他的生活,哈裡激動到情緒失控。他說,早在他就讀於伊頓公學的時候,他拿到人生第一部手機,就被MGN裝瞭監控,他的行程、醫療報告或者其他敏感信息,都被竊取瞭。

根據證詞記錄,一直讓哈裡感到困惑的是,為什麼早年的一些私人性質的社交和約會,自己明明還沒到場,就已經有疑似“狗仔隊”的形跡可疑人員出沒。自己一些不為外人察覺的小病小痛,怎麼也會被外人知悉,然後成為小報刊登的文章?

隱私的侵犯,給他帶來瞭極大的心理陰影。他與女友切爾西·戴維的關系,也是在媒體無情關註中,走向瞭他所認為的註定失敗的結局。現在想來,這也是媒體給他人生帶來的負面影響之一。

哈裡王子與前女友切爾西·戴維

在法庭上,MGN的辯護律師承認使用瞭一些非法的新聞收集技術,但否認針對哈裡王子進行電話竊聽,並指出哈裡證詞上存在模糊性和矛盾之處,比如所謂拿到人生第一部手機,時間是對不上的。

在哈裡司法團隊看來,嫌疑人可以有很多。譬如,哈裡父親查爾斯國王的前新聞顧問馬克·博蘭,就是哈裡司法團隊重點懷疑是幕後爆料的主謀之一。但縱觀整個官司的證詞記錄,哈裡的火力重點,還是集中在這些小報,特別是MGN的身上。

王室內部成員的矛盾,自有內部處理的邏輯。哈裡王子瞄準以MGN為代表的小報行業,頗有幾分為民請命的意味。

小報的報道方式和聚焦視角,乃至小報記者和編輯使用的語言模式,在英國早已被許多人詬病。

2、小報文化

接受詢問時,哈裡還說:“我從出生起,就經歷瞭媒體的敵意。”

這就牽連到更久遠的事情。彼時,小報對其母親戴安娜王妃的情感緋聞,可謂趨之若鶩,還有模有樣地推斷,哈裡是戴安娜與情人所生。

1995年,英國廣播公司記者馬丁·巴希爾通過偽造英國軍情六處竊聽文件,讓戴安娜相信英國政府在王室的授意下監聽自己的私人電話記錄。受到驚嚇的戴安娜,最終被誘導接受瞭巴希爾的采訪,並主動透露瞭她所知曉的查爾斯婚外戀關系——這也是如今貴為王後的卡米拉,首次走進瞭媒體的聚光燈,最終在英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1997年8月31日的巴黎街頭,年僅36歲的戴安娜王妃,為躲避狗仔隊的跟蹤和追逐,卷入瞭一場車禍而去世。

戴安娜王妃

王妃去世的同時,小報記者迎來高光的時刻。《每日鏡報》前記者阿拉斯泰爾·坎貝爾,在這場全國人民為之悲痛的葬禮中,大展拳腳。

此時的坎貝爾,已經從小報前線晉升至權力的中心,擔任瞭英國前首相佈萊爾的公關顧問。戴安娜去世之際,坎貝爾給佈萊爾支招,讓他在簡單聲明中,把戴安娜稱作“人民的王妃”。

一句“人民的王妃”,讓佈萊爾順著國民哀悼的情緒,斬獲瞭一個史無前例的民意支持率:93%。

同時,這也直接把英國王室架在輿論的烈火上烤。畢竟,查爾斯那些感情糾葛,王室的“情感八卦”,多大程度上要為戴安娜之死負責,引人浮想。這迫使英國王室,尤其是王儲查爾斯,不得不重視個人形象的重要性,聘請瞭公關進行博弈。

另一邊,屢戰屢勝的坎貝爾,曾多次被佈萊爾稱贊為 “天才”。

英國前首相佈萊爾新聞主管阿拉斯泰爾·坎貝爾

英劇《幕後危機》以坎貝爾為原型,塑造瞭一個從小報記者出身的首相公關顧問角色。在劇中,首相對這個顧問的信任程度比其他內閣成員還要深。

名義上是“編外人員”,但實際上是“重臣”的顧問大人,私底下每句話都帶粗口,對那些表面上風光的大臣和部長們也是出言不遜,一言不合就咆哮:“我可以分分鐘讓首相給你寫個滾蛋辭職令!”“在首相眼中你就是一坨屎!”

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的小報記者,坎貝爾,把《每日鏡報》的那一套做法,帶入瞭政府運作中。他掌握瞭實權人物各種把柄,除瞭維持首相的民意支持度之外,其他所有的道德準繩和做事底線都是可以逾越的。

坎貝爾隻是一個縮影。英國進入90年代,大眾媒體對民意的影響力,已經變得難以撼動,不少小報記者也迎來瞭權力的晉升,並且影響瞭整個英國政治的走向。

在英語世界裡,“小報”(tabloid)不僅僅是相對於“大報”(broadsheet)而言的說法:它的單頁紙張是傳統“大報”的一半。在內容上,相較“大報”,也相對輕松八卦,多聚焦於名流軼事。如果“大報”的讀者群體面向“精英”的話,那麼充斥花邊新聞的“小報”,則是普羅大眾茶餘飯後的吃瓜平臺。

《每日鏡報》

除瞭八卦和獵奇,用英國媒體研究學者馬丁·康博依(Martin Conboy)的話來說,小報采用的語言風格和比喻方式,一直試圖與英國社會的中下階層語言習慣接近。利用各種諧音和形象生動的比喻,小報塑造的各種標簽往往流傳甚廣,也反過來影響瞭讀者的語言習慣。通過對英語世界的潛移默化,小報式英語已經成為瞭英國大眾文化的一部分,日復一日地參與瞭今時今日英國人日常用語和各種比喻修辭的塑造進程。

而哈裡王子所宣戰的,正是這樣一種小報文化。

3、王子作為獵物

一直以來,小報給哈裡貼的標簽可不少,但深入人心的也就一個:“花花公子”。

在2000年前後,哈裡開始步入青春期,再加上戴安娜車禍去世後,小報繼續挖掘新的名人故事作為賣點,哈裡也就逐步被盯上瞭。他的求學經歷、異性交往史、私人派對日程等,成瞭小報們的流量密碼。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哈裡這種年紀小小就失去母親卻傢底富足的小王子,又不是王位接班人的重點培養對象,生活目標很容易迷失,尋求感官上的刺激和物質享受,也就成為瞭日常。

哈裡參加酒局和派對照片,被小報狗仔隊拍瞭下來,還被事無巨細地寫成瞭文章,數不勝數。

譬如2011年一篇發表在《每日郵報》文章,就把哈裡參加在克羅地亞海灘派對的前前後後都還原出來。

文章用“狂野的派對動物”來形容故事主人公,再加上衣著暴露的女性參與者照片,讓整篇圖文充滿荷爾蒙的味道。如果這篇文章還算不痛不癢的話,那麼在2005年,哈裡在20歲派對的時候穿上瞭一身納粹軍裝的新聞,則為自己的名聲帶來瞭重大的損害。

哈裡王子身著納粹軍裝參加派對被小報曝光

與哈裡成婚的美國影星梅根,也沒少受英國小報的開涮。

在2020年前後,梅根遭遇到瞭《太陽報》和《每日郵報》的多次負面報道,特別是圍繞其早年的感情故事,還有她那個糟糕的父親——明明早就舍棄自己和母親,但又多次向狗仔隊爆料。

梅根的每一個舉動,包括客串給英國版《Vogue》雜志當編輯,或者為自己的兒子舉行私人洗禮,都會遭到小報們的輪番轟炸。最終,梅根被塑造成一個自私的美國女人,對王室乃至英國毫不尊重,又不斷鼓動哈裡向王室索要安保補貼。

日後,在面對美國媒體的訪談中,梅根認為自己遭受小報的多角度負面攻擊,也是自己和哈裡決定退出王室職務的重要誘因之一。

但梅根的這個舉動,又招來瞭《太陽報》的調侃:在其頭條文章中,該報發明瞭一個名為“梅脫”的單詞——原文“Megxit”,類似“英國脫歐”的單詞“Brexit”——來形容梅根和哈裡脫離王室的決定。

被小報惹得一身騷的梅根,最後跟哈裡遠走美國,當然也少不瞭被《每日郵報》形容為“落荒而逃”。

哈裡和梅根

背負著亡母和妻兒的恩怨,哈裡這次發起針對小報的官司,其實展開一場“王子復仇記”。在他的好友、好萊塢影星喬治·克魯尼的影響下,哈裡也許試圖通過這一系列官司,推動英國立法收緊小報狗仔隊的報道手段。

克魯尼曾經批評《每日郵報》狗仔隊用望遠鏡偷拍自傢生活,並且把自己的4歲雙胞胎照片以不加處理的方式刊登在報紙上。有分析人士認為,哈裡有可能會效仿克魯尼,發起一場針對小報和狗仔隊的輿論戰,讓這些小報至少對自己客氣點。

可是《每日電訊報》的王室事務分析傢卡米拉·托米尼認為,哈裡此舉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首先,哈裡維護自身正面形象是處於一種維護自身利益的表現,而在英國報界的立場看來,他們自身也有追尋新聞真相和挖掘新聞價值的職責。

而且,哈裡的多種高調舉動,指控小報竊聽時的模糊證詞,很有可能會給小報提供新一輪素材。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一堆小報發明的各式標簽正向他撲面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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