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玉走瞭。
幾年前的一次年夜飯,95歲的他和他97歲的太太張梅溪兩個人,吃瞭一隻半人高的大龍蝦,鉗子足有臉那麼大。
“人傢說,不要留超過八十歲的老人在傢裡吃飯,以免發生意外,那咱們就在自己傢吃給他們看。”
一語成讖。昨日凌晨3時43分,99歲的黃永玉離開瞭人世。
他在遺囑中表示,骨灰不取回,希望回到大自然。
早幾年,他曾表示,希望自己不搞紀念活動,把自己的骨灰禮贈友人種花用,不知能否如願。
他可能是中國碩果僅存的最野畫傢,沒有之一:
沈從文的侄子,弘一法師徒弟,金庸、梁羽生同事,錢鐘書、黃霑的忘年交,林青霞的老師……
12歲做童工搬磚,70歲一張畫賣幾百萬,80歲上時尚雜志,91歲撩林青霞,96歲抽煙爆粗,街頭狂飆瑪莎拉蒂。
你對藝術傢的一切狂野想象,他都能滿足。
可在黃永玉自己看來,他最棒的頭銜,是他初戀女友張梅溪小姐76年的丈夫。
少年俠氣,交接五都雄。
曾幾何時,黃永玉不過是個調皮搗蛋的小文青。
他出生在湖南鳳凰的書香世傢,有個念書不錯的叔叔,沈從文。
小黃從小就不愛念學校的語數外,但很愛念閑書,達爾文、高爾基張口就來。
上瞭中學,他整天讀魯迅的書,自學木刻,結果就有作品登上瞭國內最好的木刻雜志。
眼見著一顆木刻新星就要升起,戰爭爆發波及學校,12歲的小黃隻好離校流浪。
為瞭吃飯,小黃在碼頭搬過磚,小學教過書,瓷廠畫過青花,劇團修過燈。
一天,他經過泉州一座破廟,上樹摘玉蘭花,哪知破廟主人是著名的弘一法師。
“後生,你下來,別摘花。”“老子就不下,天天來摘!”
“你可知老衲是誰?”“管你是誰!”
為瞭保住玉蘭花,法師隻能把小黃拉到書房教他書法。
小黃就此陰差陽錯地習得瞭書法技能,東倒西歪卻自成一體,肆意妄為。
法師圓寂後,小黃到處散心,跑到一個江西小城搞文藝工作。
此時剛滿十九歲的他,木刻書法唱歌吹小號什麼都會,文青中的文青,很受女孩子歡迎。
戰地服務團裡常有小姐姐跟他告白,他卻表示,自己還沒遇到對的人,開始飆金句:
“任何一種環境或一個人,初次見面就預感到離別的隱痛時,你必定是愛上他瞭。”
事實證明,flag不能亂立。說完這句話,小黃就遇到瞭他的一生摯愛。
小城裡住著一位廣東女孩張梅溪,是將軍的女兒,從小喜歡文藝,美麗又聰明,很多人追。
當時有個富二代軍官知道張小姐喜歡騎馬,整天牽著馬來撩她,她就是不受。
她是個進步青年,隻希望嫁給愛情,不想搞什麼政治聯姻、門當戶對。
小黃同學心動瞭,而且動如脫兔。
第一次見到張梅溪,他緊張得老半天才蹦出來一句:
“我有一百斤糧票,你要嗎?” 張:“?”
想來想去,小黃也不知道怎麼示愛。
當時他手裡有把在福州倉前山商店買的法國小號,這時就派上瞭用場。
每次遠遠看見張小姐走近,小黃就吹號表示歡迎 ↓
我們按照常理想想,這種示愛方式其實很奇怪,是吧。
可是張小姐居然就吃這一套,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有一天航空警報,兩個人躲在一起,黃永玉忍不住開口發問:
“如果有一個人愛你,怎麼辦?”“那要看是誰瞭。”
“如果是我呢?”“你為什麼現在才問?你早問,我早答應瞭。”
一層窗戶紙捅破,兩個人正式確定關系,一對神仙眷侶合體瞭。
兩人激情拍拖,忘情。
有一天,小張帶小黃去理發,走到半路,小黃在路邊看到瞭一塊很好的木板,很適合刻木版畫。
可小黃身上隻帶瞭理發的錢,理瞭發就不能買木板,他開始懊惱,不想去理發,想買木板。
小張沒辦法,隻好哄他去理發,然後自己花錢把木板買瞭送他。
看著小黃喜出望外的樣子,小張也樂瞭:“你呀,真是個呆子!”
因為兩人交往的原因太奇怪,還有小黃太窮,張小姐的將軍老爸不同意這場婚事:
“你們結婚,沒飯吃的時候在街上討飯,一個吹號,一個唱歌!”“我樂意!”
最後的疼愛是手放開,小黃選擇默默離開,去瞭江西贛州。
張姑娘賣掉自己的首飾,硬是獨自離傢,坐上一輛運貨的車就跑去江西贛州找小黃。
貨車到不瞭小黃那,張小姐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自己來瞭,離他60公裡遠。
一聽到愛人為他私奔,小黃瘋瞭,趕緊騎自行車去接女朋友。
一直騎到10點多天黑黑,小黃看不到路,隻好在路邊隨便找瞭個雞毛旅店住下。
雞毛店裡的床鋪上到處都是雞毛和跳蚤,小黃根本根本睡不著。
天一亮,他來不及整理妝容就繼續騎車去接女朋友,女朋友見到他滿頭雞毛,笑得前仰後合。
“在我這裡你除瞭快樂什麼都得不到。”“我別無他求。”
兩人再次牽手,這一牽手就是一輩子。
回到住處,一幫畫傢、作傢朋友鬧騰起來,為這對患難與共的新人辦瞭個簡單又富有形式感的婚禮:
“好瞭,我們反正是要把這個張小姐扣在這裡,嫁給愛情,不回去瞭!”
有瞭太太,小黃同學升級成為黃先生,兩人一路跑到瞭香港,窮得快快樂樂。
房子很小,全傢最氣派最牛的傢具是一個窗戶,於是黃先生黃太太就對其大加裝扮,買瞭很華貴的紗窗:
“我們在小屋中摸索著未來和明亮的天堂。”
他努力工作養老婆,木刻越來越出名,越賣越貴,可是沒有一點偶像包袱,還是那麼搗蛋。
在香港,他結識瞭金庸,兩個人都在《大公報》做編輯,一個文編,一個美編。
另一位報社同仁、同是武俠大傢的梁羽生點評:“金庸是大俠,黃永玉當為怪俠。”
怪俠怪俠,突出一個怪字。
50年代,黃永玉跟金庸、梁羽生下瞭班去吃童子雞。
雞吃得七七八八,該買單瞭,六目相對:“誰帶錢瞭?”“我沒帶!”“俺也沒帶!”
眼見著就要挨揍,黃永玉趕緊用手指蘸瞭點豉油辣椒醬,把店裡養的寵物魚畫瞭下來。
金庸麻溜打電話,讓附近《星島日報》的編輯帶稿費來買單換畫,三人拍拍屁股,大笑出門。
當時香江四大才子之一的黃霑正在跟女朋友鬧分手,又破產,整天在傢喝酒。
黃永玉和愛人曾經被老丈人拆散,也算是失過戀,很心疼這個豬豬男孩,就畫瞭幾幅畫給黃霑:
“拿去賣瞭換錢吃飯。失戀算個屁,你要懂得失戀後的詩意!”
黃霑很感動,還是嘴硬:“你才放屁,失戀都要上吊瞭,還能有詩意?”
後來黃霑走瞭出來,成瞭大詞人,很感激黃永玉,誇黃永玉“是個妙人,是個少年狂”。
解放後,28歲的黃永玉聽瞭表叔沈從文的勸,回大陸最好的美術學院——中央美術學院教書。
他和太太帶著小朋友,還有貓、狗、猴子,狗熊和小梅花鹿,搬進美院的大雜院。
在北京,張梅溪開始搞兒童文學寫作。
她畢業於華南文藝學院,師從作傢歐陽山,著有《在森林中》等作品,成瞭小有名氣的作傢。
而黃永玉就開始教畫畫。美院裡四大傳統藝術,國畫、油畫、版畫、雕塑,黃永玉樣樣都行。
一放假,他就拿著雙筒獵槍,牽著狗上山打獵,完瞭回傢,給太太加菜吃肉,吹個號拉個手風琴聽。
同事:“我們美院本來怪人就多,但是論騷還是騷不過你!”
好景不長。特殊時期,美院整天搞運動折騰人,不讓人畫畫。
黃永玉就整天裝病,一請就請一個月的假,在傢跟太太鬧騰,寫情詩:
“我們已經相愛十萬年,做瞭千世夫妻!”
傢裡玩不方便,他搞瞭些防水佈,跟太太跑到頤和園搭帳篷野營,可以說是露營節的骨灰級前輩(真是一個地獄笑話)。
別的畫傢偶然偷偷出來玩,在頤和園撞到黃永玉夫婦,嚇得大吃一驚:
“你們可千萬別跟人說在頤和園碰見過我。”
黃永玉笑笑:“你說什麼?我們什麼時候去過頤和園?”
對待風波,黃永玉是硬氣的。
又一次,他給汪曾祺打電話:“喂?到傢裡來吃飯。”
電話那頭的聲音說,汪曾祺被打成右派瞭。
黃永玉聽完:“那轉告他,讓他到傢裡來吃飯。”
這樣的行事風格讓他被關進瞭“牛棚”,全傢人被趕進一間狹小的房子。
窗戶很小,室內沒有陽光,黃永玉就自己在墻上畫瞭個大窗戶,窗外開滿瞭鮮花。
見他死性不改,黃永玉遭受批鬥。44歲生日那天,他被兩個人拿皮帶抽。
“他們說隻要我求饒,就不再打下去,我心裡說‘喊一聲疼,討一聲饒,老子就是狗娘養’!”
兩個人打到沒有力氣,走瞭,黃永玉起身回傢:
“行吧,一共是224下。我回傢瞭。”
回到傢,太太看黃永玉被打得血肉模糊,白襯衫血肉粘在一起脫不下來,哭得要死:
“當時讓你別回來,你不聽,嗚嗚嗚……”“噢噢親親寶貝不哭,會過去的!”
黃永玉連忙用吻止住她的眼淚,還寫瞭首情詩《老婆呀!不要哭》,後來還這個標題出瞭本小說:
“我們的愛情,和我們的生活一樣頑強。”
“我吻你,吻你稚弱的但滿是裂痕的手,吻你靜穆而勇敢的心,吻你的永遠的美麗。”
“因為你,世上將流傳我和孩子們幸福的故事。”
硬氣的黃永玉挺住瞭,熬瞭過去。
動蕩的時間過去,他又可以和太太快樂地玩耍。
太太把之前一傢人在小興安嶺下放農場的生活寫成書《綠色的回憶》,老公畫瞭插圖。
後來,這本書被人民文學出版社再版,改名《林中小屋》,一直到現在還賣得不錯。
真的,兩個人變著花樣秀恩愛還能賺別人的錢,天底下還有這樣的好事?
從前全國的汽車都是公傢的,70年代末,黃永玉在日本買瞭輛跑車,想說載老婆出去兜風。
於是他成瞭全國第一輛私傢車的擁有者,還以近60歲的高齡破格考瞭駕照。
當時考車牌不考科目二科目三,考官問他:“某某零件壞瞭怎麼辦。”
黃永玉:“壞瞭就換一個。”
考官:“????”
但駕照終究是拿到瞭。北京3環,黃永玉一腳油門踩到110,被交警罰款,從此他就不敢在城區這樣鬧瞭。
他跑到通州建瞭個房子,建瞭個荷花池,池邊停滿瞭豪車。
奔馳、寶馬、法拉利、保時捷、瑪莎拉蒂……黃永玉買瞭十幾部車,搖搖頭:
“最好玩的還得是我在德國買的,六輪大馬車,鞭子一揮,‘駕’!”
白巖松有次來采訪他,大感驚奇:“您年紀這麼大瞭,還玩跑車啊?”
“哼,我可不是老頭。”
屋子大,養老婆的狗也方便。
黃太太喜歡動物,黃永玉也就跟著喜歡,傢裡光是狗就養瞭十幾條,最大的一隻200多斤。
女兒回憶,傢裡就像個諾亞方舟,媽媽是掌舵人,帶領著她的寶貝們:
小貓大白、荷蘭豬土彼得、麻鴨無事忙、小雞瑪瑙、金花鼠米米、喜鵲喳喳、貓大白、黃老悶兒、荷蘭豬土彼得、猴伊沃、貓菲菲、變色龍克萊瑪、狗基諾、咕嚕和綠毛龜六絨。
反正,黃太太想養什麼就養什麼。
當然,飆車玩狗,畫畫這個主業不能丟。
成名後的黃永玉一尺畫已經超過10萬元,最貴的一幅畫甚至達到瞭100萬元一尺。
幾年前,他寫瞭幅字,“世界長大瞭,我他媽也老瞭”,賣瞭幾百萬。
有人稱黃永玉為大師,徒弟們也想為他建立一個黃永玉畫派,被黃永玉罵瞭一通:
“現在教授滿街走,大師多如狗,你才是大師,你全傢都是大師!”
很多人來攀交情求畫,黃永玉鐵面無私:
“隻收現金不收支付寶,一口價,不講人情,誰講價就放狗。”
有人說黃永玉是掉錢眼裡瞭,其實他所得款項都是用來修繕鳳凰縣內的風景名勝和亭閣樓臺。
有次聽說鳳凰高中的孩子們過江不方便,他就趕緊賣畫,建瞭四座橋,取名“風雨霧雪”。
太太也開始畫畫。畢竟看著自己老公畫瞭一輩子畫,張梅溪也手癢癢。
一聽太太也想學,黃永玉樂瞭:“想學啊?我教你啊!”“少臭美!”
70年代末開始,張梅溪跟著黃永玉創作水墨和油畫作品,在國內外各地寫生作畫。
張小姐本身就聰明,又一直搞文藝工作,自然事半功倍。
於是,二人一直在北京、香港、意大利等各地遊山玩水,逛到開心就作畫。
很快,張小姐出師瞭,先後在香港大會堂展覽館、北京畫院美術館舉辦瞭個人畫展。
在畫展上,黃永玉大喇喇地:“我吹爆!我太太天下第一!”
黃永玉的女兒:“說不定哪一天,是我爸寫書,我媽畫插圖!”
你學我作畫,我學你搞文字。
反正有空,黃永玉各種給太太寫詩:
“我們是洪荒時代在太空互相尋找的星星,我們相愛已經10萬年。”
他的詩集《曾經有過那種時候》,曾經在國內詩界拿過專業大獎。
隨手寫的遊記《從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成瞭小姑娘們在發微博專用的金句集子:
“明確的愛,直接的厭惡,真誠的喜歡。站在太陽下的坦蕩,大聲無愧地稱贊自己。”
這套撩妹話術,黃永玉從沒用在別的女人身上。他曾是林青霞的寫作老師,秋毫無犯。
林青霞問他:“怎樣才能寫出好文字?”
黃永玉搖頭:“你啊,不夠野。我想你變成野孩子。”
於是息影20年的林青霞野瞭一把,丟掉偶像包袱,跑去上《偶像來瞭》真人秀。
至於男人,那就可以隨便撩啦,黃永玉簡直堪稱撩漢達人,pua界的王者。
一次,黃永玉去看瞭曹禺的新戲,回傢之後就寫瞭封情書給他。
先是罵他:“我不喜歡你解放後的戲,你心不在戲裡,你為勢位所誤!”
然後順毛:“我們的關系,不說真話就是對你不起,我期待更好的你,需要我就隨時開口!”
最後是情話:“我的心在樹上,你摘就是!”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曹禺美滋滋地把這封情書掛在客廳,逢人便秀:
“瞧瞧!黃永玉跟我的感情,哎呀,可真甜吶~”
黃永玉跟曹禺說,自己寫的最好的詩還是情詩,光歌頌老婆的詩就能出一本《黃永玉誇老婆集》。
黃永玉的畫傢死對頭范曾不斷換老婆,黃永玉就不。
80多歲時,黃永玉榮登時尚雜志《時尚先生》封面,叼著煙鬥,翹著二郎腿,靚仔。
拍完回傢,黃永玉跟太太炫耀,“怎麼樣,靚仔吧,哇,我,太好看瞭8。”
黃太太:“臭美。我要聽你吹號。”
“好好好,想聽哪首?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對瞭,說起吹號,最開始二人就是靠一把小號結緣。
隻可惜,抗戰時逃難,那把見證兩人戀情的小號丟失瞭。
結婚五十周年時,黃永玉在香港九龍一傢琴行又買瞭一把近萬元的,又開始滴滴答答吹。
活到99歲,黃永玉的訃告稿子大概早就躺在各大媒體的備用庫裡。
可生死,黃永玉早就看淡瞭。他長壽,沈從文、汪曾祺、金庸……多少人走在他前面。
汪曾祺去世時,女兒上樓告訴黃永玉。正在跟太太聊天的他頭都沒回,“知道瞭。”
黃永玉不知道寫瞭不知多少紀念文,甚至集成瞭個集子《比我老的老頭》。
“老頭寫老頭,就好像打完一場惡仗,戰友死光瞭,就剩下我一個人蹲在戰壕裡。”
黃永玉開始調皮,想在死前就開追悼會,找個躺椅躺在中間,“趁自己沒死,聽聽大傢怎麼誇我。”
他甚至對自己的骨灰想瞭幾種方案,跟幾位老朋友和老婆煞有其事地商量。
“不如把我的骨灰倒進馬桶,請個老先生來沖水。”老婆:“這樣會堵住馬桶,拒絕。”
“那不然分成一個個小包,送給追悼會上的客人,拿回去種花。”老婆:“你就是想半夜嚇人。”
“那不如把我的骨灰包成餃子給大傢吃,最後宣佈,你們吃的是黃永玉的骨灰!”老婆:“?”
“算啦,到時把我送到火葬場,骨灰不要瞭,拿去肥田正好。大傢回我傢喝杯咖啡,就算瞭。”
“如果要立墓碑的話,就刻上‘愛、憐憫、感恩’幾個字,但是不用來看我,省點機票錢。”
“想我怎麼辦?要是想我,就看看天看看雲嘛。”
2020年,太太比黃永玉早走一步。
第二日,一封由黃永玉親筆手書的訃告在微博流傳開來:
“尊敬的朋友:梅溪於今晨六時三十三分逝世於香港港怡醫院,享年九十八歲。多年的交情,因眼前的出行限制,請原諒我們用這種方式告訴您。黃永玉。”
這是黃永玉寫過最工整的字,可能也是最難受的。
他的字素來狂放,這次卻工謹得如歐陽詢一般,端的是字字心酸。
可他並未因為太太離世就一蹶不振,反而覺得應該為兩個人而活,過得更加肆意。
他繼續創作新畫,每十年就要做一次大展覽,本來打算100歲做一個百歲大展。
今年兔年郵票就出自他的手筆,一隻藍色的公兔子舉著鋼筆,不走尋常路。
有人罵這兔子怪,說黃永玉老不死的不知道在影射什麼;
結果黃老自己在一個直播中回應:“畫個兔子郵票是開心的事,兔子大傢都會畫,也不是我一個人會畫,畫出來讓大傢高興,祝賀新年而已”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兔年郵票賣爆,一票難求。
他也繼續創作自傳體小說,名字叫《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裡面有不少關於老婆的趣事。
每天八九點起床,上午寫小說下午畫畫,工作8、9個小時,隻不過,現在不能像從前一樣,寫完小說後跟老婆手拖手出去玩。
九年時間,黃永玉寫瞭150萬字,才剛寫到自己三四十歲的時候。可這小說不能停止。
“好好工作,工作可能有價值,也可能沒有,不要強求活得特別有意義,開心有趣就很棒瞭。”
“哎呀,我見過的世界太有趣,尤其是跟我太太相關的故事,要是寫不完,太可惜。”
“人都會死的,那又怎樣,魯迅先生說,一個人不活在人的心上,他才算是真正地死瞭。”
黃老的這番話,有點像迪士尼電影《尋夢環遊記》。
按這個說法,他們夫婦大約是永生的。
試問,如此有趣的人,怎麼可能會被遺忘?
南國夏夜,連續兩日的暴雨後,窗外雲霞正盛。
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行走江湖,再當杯酒言歡。
黃大俠,咱們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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