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互聯網上,有兩件大事發生。

一是好利來的“二公子”羅成被造謠戀愛,二是抖音網紅@小慧君以性騷擾誣陷自己之前的MCN老板以求解約。

與從前造黃謠、性騷擾的常見受害者不同,這次的兩位受害者,都是男性。

於是輿論嘩然間,有人又渾水摸魚,將矛頭指向瞭女性的“小作文”。

“再也不信小仙女們的小作文瞭,造謠無成本啊!”

甚至有人發起投票,指責小作文就是一場“狼來瞭”騙局。

兜兜轉轉,流程無比熟悉,我們又陷入瞭一場謠言的惡性循環。

要證明自己沒談戀愛,有多麻煩?

先從羅成的烏龍說起。

梳理這個小瓜之前,她姐要先給不認識的朋友們介紹一下羅成。

開遍全國的連鎖甜品店好利來,相信大傢都不陌生,這位羅成,就是好利來老板的二兒子。

隻不過和其他熱衷炫富或是投資的富二代不同,大部分時候,羅成都活躍在短視頻平臺上,還經常發佈自己的社恐日常以及和工作室小夥伴的歡樂互動。

他會幫著公司員工搶票,也會在生日時被下屬整蠱,偶爾碰上社恐的司機,他比人傢還緊張。

長相清秀、出手闊綽,當老板沒什麼架子,有時行為還像極瞭身邊的普通人,這個親和又有趣的人設格外討喜,很快就為他吸引瞭一大波粉絲。

如今他已經積累瞭280萬粉絲

原本風生水起很是熱鬧,但前不久,忽然有人發帖,說羅成偷偷戀愛瞭,對象還是個女網紅。

點進女生的主頁,似乎真的有些關系匪淺。

十條裡有七八條都是轉發羅成的微博,情話一套接一套。

有時會曬一些相關聊天記錄,把“專心致志愛羅成”寫在瞭明面上。

被人懷疑的時候會迫不及待出來澄清,一邊說自己有危機感一邊暗戳戳秀恩愛。

劇情發展到最後,還引發瞭訂婚猜測,不少粉絲在底下呼喚官宣。

有人覺得像夢女文學,畢竟一張合照也沒有放出來,但女生那邊先後曬出瞭同款車和同款狗狗,看起來“不能更實錘瞭”。

一時間,#羅成未婚妻#的話題登上熱搜,羅成很快自己出面,做瞭第一次澄清。

微博上發瞭和員工的聊天記錄,表示“好離譜”“假的,別信”;抖音上則直接辟謠,說沒談戀愛也不認識對方。

狗是被偷拍的,酒店是被跟蹤的,玫瑰花也是她偷偷放的。

隻不過,這次澄清收效甚微。

評論區裡,還有不少人懷疑倆人的關系,認為不是戀愛就是炮友,甚至不由分說地給羅成扣瞭個“無情”的帽子。

故事發展到這兒,都還隻是網紅之間說不清的緋聞,但隨著女方那邊越玩越大,後果徹底不可控瞭。

有人爆料說,女方之所以編造和羅成的戀愛傳聞,就是為瞭賣自己的情感課程,甚至用所謂玄學詐騙粉絲,最高金額達到瞭十幾萬元。

也就是說,這就是個利用羅成騙錢的詐騙慣犯。

在法律的邊緣試探,這可就不隻是桃色新聞瞭。生怕惹上事兒的羅成趕忙二次澄清,這次正經多瞭,發佈瞭一條長文向大眾辟謠。

不是未婚妻、不是PY(炮友)、壓根就不認識。

他無比痛苦地講述著自己反復自證的心累:

“你如何證明你沒有做過一件事情?真的好難好難。”

與他一樣陷入風波、甚至比他還慘的,是赤度傳媒的老板孫灝羽。

2020年十一月,博主@小慧君發佈瞭一條視頻,聲稱自己被騙簽訂瞭霸王條款,還遭受瞭老板的性騷擾,自己也因此被逼出瞭抑鬱癥。

此言一出,瞬間引爆輿論。很快,@小慧君的同事@巧樂茲夫婦也站出來幫忙說話,控訴孫灝羽惡行累累。

孫灝羽一夜之間名聲掃地,公司五分之四的員工離職,幾乎無法經營。

但誰也沒想到,沒過多久,有人曝光瞭@小慧君和@巧樂茲夫婦的聊天記錄。

截圖裡,他們虛構著性騷擾的場景,不斷豐富著時間地點細節,一切的一切,隻是為瞭能夠不付違約金而解約。

在接連不斷的證據之中,人們終於發現,孫灝羽才是那個蒙受不白之冤的人。

如今,小慧君已經受到瞭法律的制裁,千萬粉絲的抖音賬號也被封,人們高喊做得好的同時,似乎也終於意識到瞭一句謠言對受害者的傷害之大。

而值得玩味的是,無論是羅成還是孫灝羽,都在各大平臺上接受瞭一場小型的玩梗審判。

對於網紅羅成,他們說:

“故意的吧,天天拋頭露面的,潔身自好不招蜂引蝶怎麼會被碰瓷?”

對於孫灝羽,他們說:

“狗咬狗罷瞭,男老板未必清清白白。”

咦,這套話術,怎麼這麼眼熟?

性別互換,澄清沒人看

點進羅成相關的討論,這樣眼熟的評論還有很多。

“好男孩兒可不會天天拋頭露面來勾引女人。”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萬一是你炮友呢。”

“讓子彈再飛一會兒,誰知道他是不是跟人傢糾纏不清被曝光的。”

動輒成百上千的點贊,看起來充滿瞭對羅成的惡意揣測。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這種陰陽怪氣,不過是“受害者有罪論”的性轉版而已。

因為羅成發佈一篇長文就解釋清楚、還順帶著收獲瞭大批同情的“夢女”事件,如果落到一個女性身上,將是無數篇長文都難以摘幹凈的污水。

不信?

那來看看這些女孩們艱難的自證。

前幾天,曾經的百萬網紅@狗頭蘿莉賣煎餅上瞭熱搜。

她過往的經歷,真正說明瞭那句話:“女性的美貌單出是死局。”

早年被親生父親猥褻,高中畢業後打工被電子廠的組長強奸,網戀對象拍攝瞭她的不雅照片和視頻發佈,後來被平臺解約,欠下瞭六百萬違約金。

為瞭還錢,她成為瞭一個“擦邊網紅”,也因此被無數人網暴謾罵,甚至一度輕生。在這個過程裡,她不止一次地發佈長文,解釋自己的動機、講述自己的痛苦。

如今,她好不容易走瞭出來,決定擺攤賣煎餅維持生計,卻又一次因為穿著打扮被罵上熱搜。

人們痛斥她是為瞭博流量、根本不是要真的攤煎餅。她隻能再一次出來發佈視頻自證。

為瞭說明自己是真的在努力擺攤,還曬出瞭密密麻麻的成本支出和開銷明細,甚至要每天在微博分享自己的收入。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把這當作一個劇本,在評論區裡死纏爛打。

因為她過去做過擦邊網紅,所以她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為瞭博眼球、都是在炒作。網友們熱衷於占領道德高地審判她的言行舉止,一次次將她推入公眾視野,論證著她的“罪行”。

想要開始新生活?別做夢瞭,你不幹凈。

有過“劣跡”的網紅要重新開始會被罵,那麼身世清白的人呢?

年初,粉發女孩鄭靈華在網暴中去世。

從2022年7月開始,她的社交賬號下的評論區就充斥著大量的嘲諷、污蔑和攻擊。

“真的是研究生嗎?頭發跟酒吧陪酒的一樣。”

“夜店舞女也能有碩士文憑?”

“你發型是華師研究生?被人傢研究嗎?”

......

言論洶湧而至,圍繞著她的發型、長相、笑容等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審判。那些人以羞辱她為樂趣,樂此不疲地在她的每一條社交動態下輸送謠言。

一切的源頭,隻是因為她頂著粉色頭發分享瞭一張錄取通知書而已。

狂轟濫炸的網暴下,鄭靈華患上瞭抑鬱癥。

她試圖辟謠,向每一個言辭激烈的網友解釋;她也拿起瞭法律武器,把各個平臺上的詛咒和謾罵打印成冊準備告上法庭;她去尋找心理醫生,用各種課程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但這些努力和自證並沒有阻擋住漫天的攻擊,也沒能將她從深淵中解救出來。

再往前倒,這套流程曾經千百遍的上演。

拿快遞被造黃謠的杭州女孩、病床上拍照被罵“病媛”的女患者、被P裸照傳上黃色網站的大學女同學......

羅成偶然感受到的“百口莫辯”,是大部分女性的生活日常。

隻不過,羅成的評論區隻是玩梗,女孩們卻難以躲開真正的潑臟水。

無論你是“擦邊色情”還是“良傢婦女”;無論你是高調勇敢還是低調內斂;無論你穿成什麼樣子、說著什麼話、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隻要一雙眼睛盯上你,你就隨時可能被不懷好意的鏡頭拖入一場圍剿。

我們常說女性是一種處境。

女性的處境是什麼?是不被理解,是忍辱負重,是在要等級森嚴的規訓下層層突圍,是傾其一生,換取一座貞節的牌坊。

要想證明清白,隻能一次次剖開肚子,證明自己隻吃瞭一碗粉。

圖源:電影《讓子彈飛》

厭女,是一種公眾的無意識,是無數凝視與審判澆灌而成的土壤。

在這種土壤中人人自危的女孩們,隻好用性轉版的玩梗,來努力抵消受害者有罪論的審判。

你看,事情落到你頭上瞭,你開始辯解瞭。

那些被長期污名化的女孩們呢?你有沒有聽到她們的自白?

被誤解的男性,是在為一小撮人買單

她姐當然無意指責所有男性。

但必須承認的是,很長一段時間裡,男性總是無法理解女性的生活現狀。

不理解女性為什麼害怕、不理解女性為什麼憤怒、也不理解女性面對污名化時的痛苦。

在她姐的評論區後臺,也總是不乏有男性喊冤:

為什麼你總要搞“性別對立”?為什麼要摘出群體中的一小部分來代表所有男性?

但大呼冤枉的男生們是否想過,你們說出憤怒的時候,還有無數女性無法聲張清白;你們表達客觀的時候,還有無數女性正在被主觀臆斷攻擊;你們高喊著不要一桿子打倒的時候,無數的女性正在被群體性污名。

說白瞭,你受到的指責從來不來自女性本身,你隻是在為同類的行為買單。

那麼,為什麼要指責那些說出恐懼的人?

上個月,一個女孩坐軟臥時感受到瞭不舒服。

一個包廂內,其餘三個都是男性,讓她覺得很是尷尬,希望未來可以出現同性別車廂方便女性。

不出所料,評論區裡又是一片爭吵。

女性們深有同感,希望大數據能夠推出這種服務,還有不少人分享瞭自己坐軟臥車廂時的尷尬。但許多男性卻覺得“矯情”、“沒必要”、“把自己看太重瞭吧”

但站在女性的立場上,這顯然不是一小部分的壓迫,而是結構性的恐懼。

英國記者卡羅琳在《看不見的女性》中列舉瞭一組數據:

「女性在公共場所常常感到害怕。事實上,她們受到驚嚇的可能性是男性的2倍......“來自世界各地的犯罪調查和實證研究表明,大多數女性害怕在公共場所受到潛在的暴力侵害。”來自美國和瑞典的犯罪數據分析都表明,女性和男性面對相似環境條件時的反應不同,女性往往“比男性對危險跡象、社會混亂、塗鴉、凌亂和廢棄的建築更敏感”。

英國交通運輸部的研究凸顯瞭男性和女性對危險截然不同的看法,結果顯示62%的女性害怕在多層停車場行走,60%的女性害怕在火車站臺上候車,49%害怕在公交車站候車,59%害怕從公交車站或火車站步行回傢。男性對這些活動感到害怕的比例分別為31%、25%、20%和25%。」

在公共空間裡,女性始終面臨著令她們不適的男性行為:掃視、打量、要聯系方式......這些行為稱不上犯罪,卻足以令女性感受到潛在的暴力侵害,而這種身處險境的感覺,伴隨女性的每一次出行。

男人不需要恐懼全女性的環境,但女性光是走進一個全是男人的電梯都需要猶豫一陣。

“即使最優秀的男人也不知道,一個人帶著這具身軀穿行於這個世界,其他人卻把它當成完全開放的遊樂場,會是什麼感覺。”

回到羅成那個烏龍的緋聞裡。

他在自白信的結尾說:我終於能理解那些被造謠的人有多難受瞭。

“我該如何證明我沒有見過這個人?

網紅明星該如何證明哪個不雅視頻是被AI換臉瞭?

普通女孩子如何證明,造謠者說的那些東西都不是真的?”

羅成獲得瞭清白,但還有許許多多的女孩們沒有。

再重看小慧君的事件,她姐的憤怒可能比觀眾更深。

她用精心編織的謊言操縱輿論,謀取私利。她的誣告,對於正在為女性權益鬥爭的你我來說,無疑是一場背刺。

正如網友的評論所說:“就是這種人的存在,讓真正受到侵害的人更難維權瞭。”

因為她的存在,未來真正的受害者又多瞭一層需要自證的臟水;

因為她的誣告,輿論的二次傷害又將落到真正維權者的頭上。

潮水退去之後,真實的受害者訴求被悄然淹沒,隻剩下無休止的對立與喧囂,彼此攻擊,互相為難。

那麼,如果下一個受害者是個女性呢?如果下一個事件是從一張裸照傳開的呢?

是否又會有新的自證和輿論再次輪番上演?

已經有人嘗到瞭這種無端指控的迫害。

所以下一次,請別問受害者為什麼要“招搖過市”,請把審判對準那個讓群體蒙羞的人。

關於無端造謠,這不是男性和女性之間的戰爭,先停下來,與受害者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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