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2021年末發佈的《上海市美術館名錄》數據,

上海有96傢美術館、全年辦展950次。

上海的美術館、博物館大多自3月10日起閉館,

至今已經94天瞭,

如奈良美智個展這樣的重磅展覽,

籌備兩三年,開幕3天即閉展,

令藝術愛好者唏噓,

還有眾多籌備已久的春季新展被按下暫停鍵。

自6月1日上海陸續復工以來,

藝術從業者們紛紛返回場館現場,

重啟佈展,清潔消殺,積極線上預熱,

開始為迎接觀眾的到來做準備。

一條采訪瞭10餘位美術館館長、藝術從業者,

在無展可看的3個月,

美術館和工作人員都經歷瞭什麼?

復星藝術中心外觀

01 

“美術館變快閃倉庫的第20天,既熟悉又陌生”

受訪人:

王津元(復星基金會及復星藝術中心主席)

許超(復星公益基金會項目副總監

復星藝術中心一樓大堂

復星藝術中心的地理位置比較特殊,位於黃浦區外灘,所以向浦東、浦西兩地運輸物資都比較便利。4月15日,第一批、10個箱子為一組的“社區防疫支持包”從一樓大廳發出,“快閃倉庫”開始啟動,閉館的美術館成為防疫物資的中轉站。

一樓,原本是票廳、藝術商店、公共接待區,大概360平,分區塊儲存、組裝,日均囤放22萬多件抗疫物資。

我們做瞭100多次組合嘗試後,迭代出最高效的一款“支持包”:7大箱、3小箱,含防護服、口罩消毒液、抗原檢測試劑等,可滿足一個普通社區的志願者們40天的日常防疫需求。

馳援最密集的是浦東新區,相比於之前先去位於寶山區、楊浦區交界的基金會倉庫取貨,現在改為從復星藝術中心出發,再前往浦東地區派送,能節約近1個小時,這裡是絕佳的“中轉站”。

左:10個箱子一組的“防疫支持包”

右:一車可以裝滿23組

在疫情最嚴重的20多天內,通過“支持包”馳援的社區有270個,超55萬件物資。到全市運輸逐漸恢復,最後一批物資撤走之後,我們才小范圍分享瞭倉庫一事,美術館的粉絲看到照片,很快認出瞭天花板的“一圈圈”,既陌生又熟悉。

在閉館期間,四樓天臺也破例對醫護人員開放瞭一次,來自廣東、安徽等地支援上海的30位醫護人員,在那裡舉行瞭一場告別會,大傢看完外灘兩岸的最美天際線就離滬瞭,很多人說期盼盡快再回到這裡,來看場展覽。

“亞歷克斯·伊斯雷爾:自由公路”展覽現場

臨時閉館前的最後一場展覽

封控前,復星藝術中心新展佈置現場

對美術館來說,今年到明年的展覽計劃都被打亂瞭。為瞭在具備開放條件後,最快開啟下一個展覽,美術館團隊在全市封控的前夕,抓緊完成瞭大部分佈展工作。新的藝術雕塑也已經出現在場館外的空地中。

我們也在積極籌備今年的藝術夏令營活動,關註藝術療愈、情緒疏導,希望能幫助孩子們盡快忘記封控的陰霾。在越困難的情況下,藝術更是一種不可替代的鼓舞人心的力量。

玻璃博物館藝術廣場

02

“當團購成為日常,博物館也上瞭快團團”

受訪人:

張琳(上海玻璃博物館館長)

在三個多星期之前(5月上旬),我們博物館上瞭“快團團”。這次疫情大傢對社區團購從陌生到熟悉,我們的想法是,當你團購食物的時候,遭受瞭漲價之苦,那麼你可以現在先囤一些博物館優惠價格的門票,換種方式把失去的錢找回。

另一方面,去年5月,我們博物館一個月的門票收入大概將近200萬,今年是零。那麼博物館也確實需要現金流,目前大概做成瞭10多萬。我想這個模式在上海所有博物館裡面是唯一的瞭。

熱力劇場(以熱玻璃為材料表演)

本來今年上半年,我們計劃推出6個展覽,非常豐富。其中我們做瞭6年多的“退火”項目,3月11日閉館後,我們還在跟今年的兩位合作藝術傢宋冬和尹秀珍線上溝通,我們當時以為4月28日還能正常開幕。

6月1日復工後,第一件事就是協調種植

今年5月18日是我們成立11周年,再加上今年是聯合國“玻璃年”,3月起我們在館外挖瞭220個洞,計劃種上本地植物,準備做一個與園區改造升級有關的展覽。但錯過瞭3月最佳移植季節,苗圃的樹狀態如何都是未知數。

記得去年10周年大展前後,我還接待瞭近100傢媒體采訪,但今年你來采訪我,是第3個,挺感慨的。

我常常說,博物館是不適合居傢辦公的,我們很多工作都需要面對面展開。現在這個團隊大概40個人,作為非國有博物館,不冒進,是我們的原則。

玻璃博物館過往活動現場

我也相信,人是社會性的,等到這段時間過去,我們這樣的場館,尤其我們公共教育部分提供瞭很多兒童活動,是有需求的。

等到7、8月份博物館的最旺季到來,我們也希望能夠抓住這一波,讓觀眾得到滿足,讓我們博物館失去的三個月,至少有部分可以彌補回來。

03

“跨國借展的藝術品還在途中,我們非常擔心”

受訪人:

李丹丹(明珠美術館/光的空間 館長)

6月1日復工第一天,消殺現場

明珠美術館這段時間正在籌備新展“長效設計:思考與實踐”,3月初發佈預告,原計劃3月17日對公眾開放,近3個月後的6月1日,再次啟動佈展關鍵環節。

展覽的部分作品要由東京運輸到上海,3月11日臨時閉館時,這批作品還在途中。當美術館所在區域靜態管理後,作品被滯留在物流公司在上海的倉庫,這讓我們連著幾天都非常擔心,怕出現作品的破損、遺失。

所幸後來問題得到瞭解決,由於館員都被封控在傢,最終,美術館安排的留守安保人員接收瞭這批作品,未能按計劃逐件查驗點校作品。

“長效設計”海報預覽

“長效設計”概念由日本設計活動傢長岡賢明提出,他說,“我們應該以愛惜之心對待物品,並瞭解經得起長久使用的物品其價值所在。”這個項目現在看來特別應景,這段隔離在傢的日子,大傢也被迫每天審視“一器一物”、“一蔬一飯”。

另外,我們原本擬於年末舉辦的一個國際展覽,因為一直不能確定展期而不得不取消。因為合作夥伴不能一直等我們,這批作品要被運往其他國傢展出瞭。

疫情期間的線上活動

明珠美術館/光的空間

線下,才是美術館的主要陣地,但這段時間我們不得不暫時將分享與交流的平臺全部移到瞭線上。但我想,大傢可能從未如此想念在一幅原作前駐足凝視,在書店裡徜徉展卷,喝一杯咖啡、聽一場講座的快樂吧。

我們不得不承認,人可以獨處,更需要在一起,藝術生活與精神生活也是一種“剛需”。

04

“錯過的春天和櫻花,請大傢來美術館裡看”

受訪人:

卞卡(UCCA Edge總經理)

最大的困難其實和整個上海這段時間的困境相似,就是城市的流動性受阻。

航班貨運頻次減少後,一些展品運輸受影響,作品在空港有滯留。而且當時,我們的藝術品運輸公司的工作人員也封控在傢,我們確實很焦慮,盡力去協調:

一是要確保作品存儲的恒溫恒濕櫃持續工作,二是通過主管部門申請盡早復工的可能性,第三是和海外的借展方高頻次的更新進度,也要做好解釋說明。

回想起來4月到5月那段時間,上海的自然條件還算不錯,天公作美。我傢裡也有一個溫濕度計,我每天都會看上面的數字,確保適合被滯留作品的存儲,挺焦慮的。

托馬斯·迪曼德新展作品進場

展廳陳設佈置中

6月復工後,我們恢復瞭中斷的托馬斯·迪曼德新展的佈展工作,可惜展覽中原本有的“櫻花”元素,在春季與上海的城市景觀非常契合,現在“完美錯過”瞭。

不過如果走進美術館,用另一種方式回應我們“錯過”的春天,也不失為是一種藝術的饋贈。

美術館室內空間

美術館所在的商業樓與街區

目前在上海的UCCA Edge團隊有超過60人。UCCA建館15年瞭,同時UCCA Edge也是剛落戶上海的年輕機構,和這座城市共同經歷瞭一個非常時刻,我想美術館和公眾都更深刻地意識到人與人面對面的交流是如何重要。

並不是美術館單向地為公眾提供心理滿足感,而是有一個更開放的美術館,容納更多公眾發聲的通道。

美術館所在的商業樓與街區

05

“民營美術館的‘自我造血’功能受到重創”

受訪人:

張琰(寶龍美術館副館長)

閉館兩個多月損失肯定巨大,運營也帶來難度。已開的展覽無法繼續售票,票房損失;沒有任何人流,美術館的周邊售賣也遭受很大損失:藝術品商店關門,咖啡廳、藝術餐廳停止經營,品牌、場地合作無法繼續。這些美術館的“自我造血”功能都受到重創。

展覽的原定計劃全部受到影響,包含展期的時間、借展的作品時效、規劃好的宣傳方案、票務方案等,後續的展覽計劃也會面臨大的調整。

臨時閉館前,“現代的脈動”展覽現場

3月10日面臨突然閉館,都未料到時間會那麼久,為瞭展品安全,安排瞭保安團隊24小時輪班在崗。嚴格隔離措施下,在崗員工隻能食宿在美術館內,剛開始時還發生過食物短缺,所幸後來在寶龍集團和相關部門幫助下得到解決。

員工封控在傢期間自述“美術館打工人”的日常

民營美術館基本上團隊規模都不會很大,我們大約50人,定期線上會議。因為有這樣的工作交流系統,也讓我方便瞭解員工近況。

在4月中,一位員工未能準時參與線上會議,也沒有聯絡。我們及時聯系她後發現,她連續幾天心悸,睡不好覺,狀態非常不好。幸好在大傢協助下,志願者幫助她很快配到藥,但還是需要心理上的緩解和支持,我就每天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和她聊聊天,希望能幫助她轉移一下註意力、緩解焦慮。

好在利用這個特殊的靜默期,我們規劃瞭原來想推進、但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的線上活動,也將線下兒童教育課程調整到線上。

面對疫情和被打亂的生活,藝術還是一劑良藥,給人們靈感和希望,它對於重建人類精神世界,是有重要意義的。期待觀眾們重新回來。

06

“運輸藝術品的車子空著,就能力所及做點事”

受訪人:

周紅榮(ArtZhou藝術品物流、佈展)

過去兩個多月,我們團隊一起在青浦的工業園區裡隔離,算上門衛總共有17個人。

今年公司成立十周年,自2020年疫情發生,很多業務都受到瞭影響,尤其國外的就更不用說瞭。原本3月到5月訂單很多,但現在很多展覽佈置到一半,停下來瞭。

幫兒童福利院拉物資

用運輸作品的大車幫青浦社區送菜

我們有一輛平時運輸藝術作品的大車,4月7日起,辦瞭保供物資車輛通行證,全城跑,給老人買藥、接老人出院、將患病老人送到自己子女身邊等,都不收錢,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有幾天,早上8點做完核酸就出去,忙到晚上12點回來。

藝術傢丁乙老師過去這段時間也跟我們一起隔離,他的工作室是封控狀態,也不可以居住,他今年要準備兩個大展,分別在6月、8月,不能耽誤,所以在我們這裡畫畫。他人很隨和,每天和我們用一樣的晚餐,中午就吃面包加咖啡。前幾天新作完成那一刻,我們都很興奮。

我們也幫周老師從工作室送顏料到他們小區門口,他很激動,特意到小區門口和我合影。我們還幫藝術傢送過煙和蔬菜。藝術傢的日常就是創作,受疫情影響相對小,隔離中打擾少瞭,更能靜心創作。

這些小小舉動,可以讓大傢獲得一些安全感:至少在緊急時刻可以得到幫助,自己並不是孤立無援的。

07

除瞭打卡看展,美術館還能做什麼?

6月初,油罐“新生”

攝影:夏至、林逸愷(圖源:OPEN建築事務所)

5月底6月初,憋瞭快3個月的上海市民終於能走出傢門,城市也已經進入夏季。6月1日,不少年輕人直奔美術館的戶外空間,“盡管不能進到館裡面,室外公園也好愜意。”

油罐藝術中心,就是頗受年輕人喜歡的休閑目的地。近5萬平米場地成為一個超大的城市公園,全天候向公眾開放。在3個月的靜默期之後,誰也沒想到,昔日平整的草地竟長成瞭茂密的都市森林,如同“莽原”。

蘇州河區域

上海徐匯濱江西岸藝術區改造後的面貌

攝影:田方方

龍美術館(西岸館)

攝影:蘇聖亮

疫情前,在徐匯濱江,還有很多這樣由老工業區改造而來的地方,市民可以一站式打卡好展覽,也可以同時享受到高品質的濱江公共空間,慢跑、滑板、露營,同時親近藝術和自然。

在上海的其他片區,比如外灘、新天地、蘇州河沿岸,歷史建築翻新、改造成文藝空間後,也會考慮留下更多的室外區域,室外公共藝術和自然植被一道進行規劃。“破圈”的藝術休閑地還有很多,散落在城中,與城市居民的距離更貼近。

美術館始終與我們的城市及市民是密不可分的。

我們期盼著美術館早日重新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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