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海关关长：跨国贩毒和走私趋于国际化和集团式，警员不能和亡命之徒拼

專訪香港海關關長 何佩珊

跨國販毒和走私活動

趨於國際化和集團式

香港作為國際貿易和物流中心之一，擁有世界第三大集裝箱港口，機場貨運量連續7年排名全球第一。香港海關職責廣泛，包含進出口清關、稅收、毒品管制。

吳小莉：2023年上半年，在香港國際機場檢獲毒品的案件就有604件，而且毒品的數量增加瞭81%，平均每一天有3宗毒品走私案被截獲。為什麼數字會增加？是真的增加瞭，還是辦案手法強瞭？

何珮珊：其實在疫情期間，我們看到跨國販毒和走私活動趨於國際化和集團式，互相勾結，而且有很嚴密的組織性。甚至現在疫情緩和之後，走私趨勢和販毒趨勢仍然比較嚴峻。尤其是在機場，例如前半年，我們在旅客身上或者行李裡面發現毒品的案件也多瞭不少；再加上在貨運方面的案件，我們看到現在有來自不同地方的毒品來到香港。有這麼多案件，難道那些毒品全部會在香港消化？其實不是。可能有些毒品到香港之後，暫時放在香港，他要找買傢，找到買傢，價錢談好瞭，然後再從香港運至世界各地，通常會去毒品價錢比香港貴的地方，最終可能會去澳洲、新西蘭這些地方。

海上追私 警員不幸遇難

“不能和亡命之徒在海上拼速度”

由於地理及稅收的原因，一直以來，香港內地間走私活動頻繁，反走私也是兩地合作的重點。據香港海關數據，2022年海關偵破226宗走私案件，其中約86%涉及內地與香港之間的走私活動，較2021年下跌11%。

何珮珊：其實在疫情之前，內地和香港之間的走私，很多時候來港的走私是利用高馬力的快艇，貨物高速地在香港裝貨之後運去內地。我們連番打擊之後，走私犯又轉換瞭方式，改用一些內河船，首先經過澳門，利用澳門的水客帶去內地。後來的情況是，走私犯用一些很大的遠洋船，運至內地比較遙遠的港口，包括天津、上海的港口，然後再分發至廣東等其它地方；現在在我們一路追蹤下，他們就改變瞭，這些遠洋船先去東南亞、新加坡，再由新加坡去內地。

所以你看到因為我們執法部門的打擊，他們不斷改變路線，逃避我們的追蹤。所以這時候，香港和內地更需要合作。今年年初我去北京拜訪中國國傢海關總署署長，回來之後，就簽訂瞭內地海關和香港海關的風險管理合作安排。為瞭落實這個安排，我們成立瞭一個風險情報研判專傢小組，聯合兩邊的專傢共同研判一些風險的情報、走私的趨勢，讓我們雙方可以及早做一些佈控和防控。

2021年9月，香港海關高級督察林婉儀

在執行任務中殉職。

吳小莉：你說在海上追截不法之徒，因為他們是亡命之徒，風險太大，應該要在陸上就找到他們的目標，把偵查前移。所以怎麼在陸上能夠追截到他們？

何珮珊：我一向覺得在海上打私，如果純粹靠速度去追他是相當危險，正如你所說，那些不法分子是亡命之徒。所以現在香港海關采取的策略，不會純粹靠速度去追截，可以排位，更加可以封住他的去路。另外，因為船上的貨物全部是從陸上搬來的，陸上的貨物是在倉庫裡，所以其實我們不要將重點放在快艇，我們不如將重點放在儲存倉。

吳小莉：這個很需要靠情報吧？

何珮珊：是啊，不隻要靠情報，還要靠同事的跟蹤和偵查。所以我們的同事經常去荒山野嶺，24小時遠距離地監視儲存走私貨物的貨艙出入情況，大約可以預估他什麼時候準備運貨去快艇，我們在那個時候采取行動，應該會更加精準和安全。再加上，就算他逃離瞭香港的水域，最終也是走向內地的水域，我們就將這些快艇資料交給內地的執法機構，他們一方面可以在那邊追截走私快艇，另一方面，他也可以摸上去，打擊在內地儲存走私貨物的貨艙。

美國取消香港單獨關稅地位

有怎樣的影響?

吳小莉：在香港國安法實施之後，美國商務部取消瞭香港的單獨關稅的特殊地位，對香港海關有影響嗎？

何珮珊：首先，我們這個單獨關稅地區不是個別國傢給我們的，是憲法和基本法、“一國兩制”之下，香港特別行政區的一個特別的地位，所以不是某個國傢隨意可以取消。而且看貿易數據，香港本身制作的產品運往美國去銷售，占香港制造業甚至是總出口量的比例，其實是微不足道的。因為你看到，美國和香港的貿易有一個很大的貿易順差。其實我覺得，總體來說，美國就是打錯算盤，它以為能傷到人，但其實最傷的可能是它自己。

“給所有女性的建議

首先你要跳出自己的舒適圈”

何佩珊，2021年任香港海關關長，是香港海關首位女關長。1991年，何佩珊以會計師身份轉身海關，30多年間任職多個部門，被外界稱作“海關一姐”。

何珮珊：我記得當時我剛剛調去毒品調查科的時候，我負責一宗大麻種植場的案件，在新界八鄉。其實那個案件，我們最早期掌握的線索很少，不知道地點在哪，隻有一張照片，那個照片還是其中一個成員很久之前拍的，我們也是靠同事跟蹤調查，才認出瞭這個成員。最終千辛萬苦，可能用瞭兩個月，最終我們才確認大麻場的地點。再加上八鄉這個地方比較偏僻，佈滿瞭眼線把風，尤其是我們這些調查人員，生面孔走進去，又被狗吠，很容易被人認出來。所以你要千方百計，怎樣將自己融入那個環境，令到自己不會被其他人認出你是生面孔。當時我們的同事真的要“扮鬼扮馬”，扮成送外賣的，扮成修燈柱的，所以這些就是調查好玩的地方。雖然過程很辛苦，但可能這段時間你和同事相處的時間比和傢裡人還多，所以建立瞭一種很堅固的兄弟姐妹感情。所以為什麼調查科的工作這麼特別，為什麼我會建議年輕人可以考慮香港海關，就是這個原因。

吳小莉：你也說到瞭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你是一個女性，又是資歷比較淺的，帶領一批男性，都是很厲害的人，最終怎麼樣在海關這樣一個以男性為主的情況下，成為首位女性香港海關關長？你是怎麼樣建立威信？

何珮珊：我給所有女性的建議，首先你要跳出自己的舒適圈。有很多時候，女性，甚至所有人，都可能怕改變，他習慣瞭某個地方工作，他就適應瞭，他不想接受任何改變。但是，尤其是女性，在一個男性主導的職場裡面，如果你采取這樣的態度，你更加難有突破。所以女性在這方面要加倍努力，你就可以證明你有這樣的實力，有這樣的能力。

女性去拼搏的時候，不要經常記得自己是女性，你要忘記自己是女性。但是當你遇到挫折、低潮的時候，我覺得你不要忘記你始終是一個女人。有時候情緒可以發泄一下，哭一下，然後抹幹眼淚，你就可以繼續拼搏，這個就是我這麼多年得來的一個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