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要：
1. 近期性騷擾風暴席卷臺灣，尤以民進黨內最為顯著。香港中文大學許楨教授認為民進黨出身草莽，自帶一些沙文主義；也因為該黨長期執政，勢必造成黨內的松懈和腐化；再加上選舉政治和網絡的放大效應，使得民進黨的案件比其他黨派更為引人註目。
2.許楨分析認為性騷擾案可能帶來4-6周內民調2%-5%的波動，但賴清德相比其他兩位候選人的優勢在20%左右。除非性騷擾案牽涉賴清德競選團隊內的關鍵人物或案件引來嚴重刑責，對於2024年賴清德選戰的影響微乎其微。
3.對於這次性騷擾風暴的本質，許楨認為與其定義為集團性的涉性犯罪，不如說是上下級之間的權力失衡。這不單純是政治問題，更關乎社會土壤。他認為在目前的臺灣社會，想要尋求真相難度很高。
4.臺灣在性平權和法律保障上走在前面，但女性的權利保障不能隻靠法律。除瞭政界努力外，民間包括學校、學術機構、媒體的力量也很重要。在東亞社會中，香港和新加坡因為女性的經濟地位更高，涉性犯罪的比例就更小。
各位網友好！歡迎收看鳳凰網香港號，我是陳箋。臺灣綠營被持續爆出性騷擾事件，不斷有現任或過去曾在民進黨內任職的女性出面爆料稱，工作期間遭到職場性騷擾，6月3日一天就增加瞭15個案例。蔡英文和賴清德都出面表態要深入調查，還被害人清白與公道。此類事件為什麼集中在民進黨內？對民進黨今後的執政以及明年的大選會帶來怎樣的影響？相關話題，今天陳箋請來香港中文大學未來城市研究所副主席、臺灣問題專傢許楨教授一起來聊聊。
頻曝性騷擾與民進黨的作風相關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許教授，您好！我們看到民進黨多起性騷擾事件都是發生在數年前，在當下才被密集爆出，您認為為什麼集中在民進黨內，島內其他政黨又如何呢？
許楨：臺灣尤其是在08年或者是10年以後，所謂一黨獨大的情況就慢慢形成。
除瞭馬英九時期，因為他個人的魅力已經是一個獨特的政治風格以外，其實島內沒有太多的政治勢力，不管是從政的人士、政黨、媒體、學界各個方面去制衡民進黨。
▎臉書“公民1495行動聯盟”仿照過去臺灣疫情指揮中心發佈新冠肺炎新增確診的圖卡，來諷刺民進黨性騷擾事件。
所以，其他政黨哪怕有這樣的醜聞，因為不是執政黨，在島內的影響力也有限，媒體或者社會各方對它的註意度也不可能跟民進黨相提並論。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可能，就是在長期執政之後，民進黨內部也會有一種腐化或者是松懈。
退一萬步講，國民黨兩蔣也好、馬英九也好，不管私底下真實的狀況怎麼樣，起碼在表面上表現得比較拘謹和嚴肅。但民進黨不一樣，它比較草根、比較本土，是社會運動出身的。
現在我們對性騷擾定義比較寬瞭，它跟性侵不一樣，性騷擾有的時候我們講話不註意，或者是手腳上不是太註意的時候，也會被定義為性騷擾。
▎前黨工揭性騷擾遭吃案，時任婦女部督導林飛帆致歉。圖源：今日新聞
所以從民進黨成立的歷史以及政治人物的某些作風，我覺得有一點因果關系。但是很實際的講一句，這種風氣或這種作風是不是等於是一個政治醜聞？甚至是他們會犯瞭官非？我覺得現在還不能夠說他們很系統的有性侵的問題存在。因為不管是在臺灣島內外，性騷擾跟性侵在法律上、在政治上，它的定義和帶來的影響都不好去相提並論。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那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上集中爆發呢？
許楨：它本身有一定的媒體效應。如果是距離選舉很遠，或者跟其他的政治人物、政治勢力相關，其實媒體也懶得去報道它。現在臺灣的政情其實跟著選舉的步伐，這就是一個大環境。
當然，也有另外一種社會的氛圍，尤其在網絡時代、在智能手機時代，很容易被傳播。前一段時間不管是一些電影也好，電視連續劇也好，他們裡面某些劇情和對白跟現在民進黨的狀況非常類似。性騷擾，甚至部分據稱是性侵案在社會每一個角落都存在，不見得在民進黨或政界特別常見，但是政界有一個特殊情況，就是所謂“吃案”（警察暗地裡壓下案件而不向上呈報）。
▎民進黨性騷擾吃案事件越演越烈，民進黨副秘書長楊懿珊（左起）、秘書長許立明、性平部主任李晏榕及發言人張志豪2日舉辦記者會，並為性騷案件鞠躬道歉。圖源：中時新聞網
民進黨或者他政治上的一些盟友，作為立法機關的絕對多數，作為行政機關掌有實權的人，哪怕你不是加害者，但是遇到這種投訴甚至是報案的時候，怎樣去保護這些弱者？我覺得這是臺灣民眾特別關心的。
性騷擾下的政治腐化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我們看到最初被問到性騷擾疑慮時，民進黨主席賴清德低調避談。風波不斷發酵之後賴清德和蔡英文才再三道歉。像剛才你說的，我們看到的幾個案子都出現這樣的狀況。當事情發生後，受害者跟上司投訴的時候，其實上司也是打哈哈的。您認為民進黨內是否存在對“性騷擾”的漠視或者官官相護？
▎民進黨主席賴清德3日再次向性騷擾受害者及臺灣社會致歉。圖源：聯合新聞網
許楨：很多案件坦白講都是一面之詞，沒有很嚴密的雙方對峙。比如說時地人，我們做新聞最基本的材料其實是不存在的。從這個角度來講，對民進黨，或者這些所謂的施害者是否公平也很難說。
但是，剛才您提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就是民進黨的態度。首先當然就像我剛才所講的，拿臺灣兩大政黨去比較，他們跟國民黨是不一樣的。那麼在言語上，他們很容易就把一些很沙文主義、很大男子主義的，有時候甚至是一些接近臟話的，把身體某些器官的某些動作拿出來講。這個是我們私底下經常跟民進黨有接觸的人的一些司空見慣的狀況。甚至有時候他們在媒體上，他們言語之間也有很多跟現代的政治正確不符合的環節。
另外一個方面是我個人的見解，很初步的一個印象。這次與其說是非常嚴重的涉性的集團式犯罪，不如說是一種權力的腐化或者是上下級的關系。
▎國民黨“立委”日前舉行記者會，批評民進黨高層包庇性騷擾案。
其實反映臺灣這個社會透明程度或者制衡作用是非常有限的。一旦一個政黨或者是某些政治勢力長期執政，就很容易導致腐化。因為你可以看到，現在報道中所謂的施害人，他們的共同特征都是在政治經濟上有特殊權力和資源的人。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臺灣民進黨一貫標榜自己的政黨價值是“進步、社會正義、性別平權”，接連爆出的性騷擾案會不會影響民進黨今後的執政？
許楨：首先，這是臺灣社會發展的一種悲哀。政黨輪替或者選舉投放瞭很多人力物力，但這種體制是否真的能夠分權？比起性騷擾，案件中被指控的“吃案”、隻手遮天的狀況某個程度上來講，是更嚴重的一種社會失衡。
其次，看不到民間和政府的所謂制衡作用。在一個正常的社會應該能夠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實際上在臺灣是看不到的。所以真正的悲哀就在於，不管今天是藍的綠的白的，能不能夠徹查案件？以我這幾十年來對臺灣社會的認知，我沒有這樣的信心。
▎蔣萬安1日受訪表示：“絕對嚴厲譴責任何職權性騷擾，而且對於任何違反性平的言論和行為都無法接受。”圖源：中時新聞網
對賴清德選情的影響微弱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您認為性騷擾案不斷爆出，會使得民進黨選票流失嗎？對2024年大選又會有怎樣的影響？
許楨：可以從幾個方面來看眼前這一系列案件跟各個候選人支持率消長的變化。
賴清德跟他的團隊有非常明顯的優勢。退一萬步講，哪怕有機會取而代之又如何？關鍵不是誰取而代之，而是說這個社會對於執政黨是否有足夠的透明或者是分權機制，暫時我不是太過樂觀。
短期來講，未來4-6個星期的民調大概有2%~5%之間的影響。但實際上看數據也好，或者是對臺灣政局的掌握也好，侯友宜柯文哲跟賴清德的差距不是5%、3%，起碼是在接近20%的上下。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未來2~4個星期2~5%的民調變化，對最後結果談不上有什麼重大的影響。
其次，侯友宜本身各方面的條件，包括他的個人魅力，對黨內不同勢力的整合，以及是臺灣老中青三代、北中南三個區域對他的印象，其實他想挑戰賴清德的條件，坦白講並不是太過完備的。
第二個可能性，比如說白營柯教授跟國民黨合作，我隻能說侯市長隻會輸得更快。因為當年親民黨跟連戰去合作，他們同質性這麼高，最後得票其實也是低於綠營；更不用說，柯文哲跟侯友宜是在政治光譜的兩端瞭。所以他們一旦合起來的話，其實互相抵消的作用肯定比加持作用要更大。
站在賴清德的角度，最好是對方兩邊合作，然後他能夠集中綠營的票。所以總的來說，眼前這些案件除非真的直接跟賴清德的競選團隊有很直接的關系或者是有很嚴重的刑責，否則對賴清德選舉勝算的影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政黨輪替也無益於改變社會氛圍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那您所看到的民進黨的危機臺灣民眾能看得到嗎？會不會因此推動政黨輪替呢？
許楨：我覺得話分兩頭。從政治哲學的角度來說，理論上有選擇和實際上是否真的有這樣的選項是兩回事。有選擇是說我有選擇權，但實際上真的有這麼多好的選項在我面前？那是現實的問題，而且不純粹是一個政治問題，它跟社會土壤有很大關系。
現在這種性騷擾案跟東亞式的父權有關。父權有一個含義就是傢長制，傢裡其他的人好像是父親的附庸。某個程度上他不是一個獨立的自然人或法人，他的身體是可以隨便欺負的。有時候這種問題不隻存在於加害者的身上，也在受害者的身上。
但實際上人權的保障，除瞭政界努力之外，民間的力量包括學校、學術機構、媒體的力量也很重要。臺灣雖然性平權在法律上的保障好像是不錯，但因為經濟結構和歷史原因，女性本身就會很容易被欺負。
這種社會氛圍和土壤也會讓部分人覺得，這個並不是所謂在上位者的責任。所以導致換不換政府跟這種社會狀況沒有必然關系，這種認命論在臺灣一部分民眾的心裡面還是占主導地位。
女性權益保障不能隻靠法律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我們看到2004年臺灣頒行“性別平等教育法”，據瞭解這是全世界第一個這樣類型的法律。次年，臺灣通過《性騷擾防治法》，引性騷擾概念入法，並定義瞭性騷擾。在立法層面臺灣似乎算是走在前面，但就像您剛才說的法雖然是有，但是在執行層面還有很大的距離，是嗎？
許楨：的確是這樣，臺灣似乎在立法的動作上是走得比較前，但實際上臺灣五權憲法執行上是行政獨霸。
▎臺灣醫勞小組調查發現，80%的女醫師和63%的男醫師曾遭受職場性騷擾。
所以你想臺灣的公檢法真的能夠摘掉政治的有色眼鏡，對綠營的大佬們做出一個很公平的判斷？不管是蔡英文在位的時候，還是陳水扁在位的時候，臺灣的司法對執政黨所起的作用畢竟是有限的。
另外，這跟經濟結構也有一定的關系。比如說我們看得到東亞的社會裡，對於性侵或者是性騷擾或者性小眾各個方面，香港跟新加坡的法律更新並不是特別快，但是這種情況卻很難系統地發生。
有一個原因，在殖民時代香港也好，新加坡也好，他們長期的君主其實都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其次，雖然香港跟新加坡的工業化最早，但是去工業化也是非常早，大概在七八十年代就轉型為一個專業型的城市，這種以專業服務，像是律師、會計、建築還有金融等領域，男性在經濟上就不占任何優勢。
實際上過去幾年根據政府的統計，香港女性工作者雖然不一定能夠得到同工同酬，但平均來講，香港女性的薪酬跟新加坡一樣是比男性高的。所以女性的社會跟經濟地位其實是比男性要高的。所以這種狀況的話，不管是在商界或者政界，你不可能騷擾你的女上司。
但是東亞社會，除瞭大陸婦女能頂半邊天，日韓、尤其是韓國跟臺灣一樣，也是高度依賴工業的經濟體，婦女的地位就不像新加坡跟香港。
所以法律當然也很重要，但是純粹有法律，這個社會結構上女性的地位跟權力還不夠高的話，他們被侵犯的風險還是不容易純粹因為法律的出現而得到保障的。
鳳凰網香港號陳箋：謝謝許教授的詳盡分析，讓我們看到臺灣雖然在“性騷擾”立法上走在比較前面，但是由於民進黨對司法的絕對控制，導致真相很難被揭示，被害人也很難申訴得直。您認為此事件讓您看到更多的是民進黨的執政腐敗，但此事件對明年的大選會產生怎樣的影響？一方面目前還言之尚早，另一方面還要看參選人的個人魅力和民意。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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