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被科普了一个冷知识:女性应该岔开腿坐,这样更利于身体健康!
什么?初次听到觉得这也太反常识了吧,岔开腿坐难道不是地铁上大老爷们的专属坐法吗。
而女生从小被教育要懂得如何“淑女坐”——并腿并脚、再优雅地划向一侧。
如果不加修饰地叉着腿,总会被长辈批评粗鲁,他们会说这样的坐姿容易给人可趁之机,陌生人的目光会顺着你的大腿中缝看向私处,即便穿了裤子,面料包裹着身体的形状也会引发他人的遐想。
这样的“女德经”固然离谱,但女孩们从小被规训要体态优雅、举止得体,总的来说就是要随时随地肌肉紧绷、端坐立正,双腿开叉完全是端坐的反面。
图源:新浪微博
结果现在告诉我,由于女性骨盆更宽,反而更应该岔开腿,不然身体容易出问题。
合着这么多年我都坐得大错特错了?
到底还有哪些动作也是教育女人应该如此,结果却是错得离谱的呢?
女人打开双腿
地球不会爆炸
关于岔腿坐姿与健康关联度的研究,古今中外都有。
在多年前,医生(Barbara Bergin)芭芭拉·伯金,就喊出了“像男人一样坐”的口号。
图源:Barbara Bergin
这场女性健康运动,源于她自身的疼痛感悟。
14年前芭芭拉患上了滑囊炎,与疾病相伴日子里,她逐渐发现规律:
每当开大型车出门时,自己的臀部疼痛都会减轻。
她猜想,可能是由于车辆空间不同导致的——在小型车内双膝靠得更近,过度缩紧的坐姿令臀部感到更痛。
猜测并非凭空产生。
芭芭拉三十多年的从医经历中,所遇到的膝盖疼痛、臀部外侧疼痛的成年患者90%是女性。
而疼痛的产生,很可能与女性被鼓励有不健康的坐姿习惯密切相关。
试想一下,人们常见的女性坐姿是什么样的?
紧闭双腿?
图源:IC photo
膝盖打结?
图源:IC photo
脚腕交叉?
图源:Barbara Bergin
盘腿而坐?
图源:IC photo
这些千奇百怪的姿势会令肌肉发力不均衡,还可能影响脊柱曲度、扭曲骨盆形态、磨损关节......增加相关疾病的患病概率。
芭芭拉指出,正确的坐姿应该是这样:
背紧靠椅子,脚部垂落地上,双腿适当分开——分别指向11时和1时方向,膝盖处呈直角状。
这样不仅保持脊椎中立,椅子也会为身体提供充足支撑。
去年的国内一篇研究同样指出:
直立坐姿(论文中定义为:小腿和大腿、大腿和躯干呈 90度,双脚与肩同宽,身体躯干尽可能垂直于地面),相较于翘腿、盘腿坐姿来说对身体负面影响最小,可认为是理想坐姿。
《不同坐姿对背部形态与臀压的影响》;医用生物力学
科学来说,岔开腿才可能令身体放松,不仅是标准坐姿的必要不充分条件,还有利于心理健康——
研究指出,双腿分开的坐姿属于外扩型姿态,令人更加自信。
岔开腿坐原来有那么多好处。
那么似乎又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何女性热衷于不舒适的姿势,将双腿拧成麻花呢?
但真的是女性的主动选择吗?
我们知道,身体一直被赋予了道德、审美意味,女性紧闭的双腿成了贞洁的隐喻。
仅以坐姿来说。
上世纪,层出不穷的文章来定义女性的“优雅坐姿”“文明坐姿”。
直到如今,仍有女孩在“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的说教中长大。
图源:《家庭科技》《劳动世界》
还有更多习以为常的时刻——
舞台上,女星身着短裙,为避免走光小心翼翼。日常中,当一个女孩岔开双腿,外界的荡妇羞辱总是如期而至。
职场里,一些领域仍在定义仅女性可见的“行走坐立”礼仪。
图源:小红书
生活场景下,很多号称“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却令女性的双脚难以自然垂地。
图源:小红书
还有社交媒体乐此不疲地推举出,“最可爱的坐姿,鸭子坐”“最性感的坐姿,斑比跪”,却对损伤闭口不提。
在这些过时规训和限定情境中,女性离健康越来越远。
这其实也是,女性被形塑成“女性”的过程。
但另一面,男性不必陷入这些情境。
他们天然具有解放胯下的权利,甚至“过度解放”演化为对空间的侵占,譬如在地铁上双腿大开成为景观,许多国家地区不得不出现了针对“manspreading”这一不文明行为的标语。
而近几年,国内外女孩也开始对抗起了“岔腿禁忌”。她们在社交传媒上po出自己大岔双腿的照片,这一姿势逐渐被视为女性对“manspreading”的反抗以及自身力量的象征,《ELLE》在关于蕾哈娜的文章中总结道:“对于女性来说,这个姿势违背了淑女气质,是一个无声的声明。”
所以女士们,是时候停止交叉双腿、缩紧身体了。
拿回自己的空间与健康。
不过要注意,“manspreading”般的过度外扩并不合理,反而有害。另外芭芭拉提醒:“膝盖适当分开时,不要将脚放在膝盖外侧,否则会促进膝盖外翻。”
舒适地打开双腿,我想那不是什么“像男人一样坐”,而是像天然的小女孩一样,舒展地生长。
永无止境的身体戒律
女性的健康魔咒,不只关乎坐姿。
约定俗成中“淑女行径”大多都在伤害身体,而且那些“伤害”总伪装得寻常、美好。
譬如,女性身体改造之彻底,有目共睹。
正因为一切被包裹上了“美丽”之名。
图源:新浪微博
社交媒体一会儿换一个身材潮流,撕开那层糖衣,皆是健康的警钟。
譬如“直角肩”,一度是气质的代名词。
它指的是两个直角:脖子与肩膀呈90度、肩膀外侧形态自成90度。
图源:BAZAAR
可是从生理来说堪称奇迹。
人类肩膀自然垂下时存在斜度,成年女性大多在10度-30度之间。极致的直角肩要么是耸肩摆拍,要么则伴随斜方肌、三角肌的弱化,还可能存在肩胛骨回旋的问题。
《人体肩部形态对肩点获取的影响研究》女性肩斜示意图
类似的美丽陷阱,还有很多。
“漫画腿”细长,但人类大小腿骨之间有角度、肌肉有体积,达成“漫画腿”可能存在小腿肌肉的萎缩。
图源:小红书
“天鹅颈”笔直,但同理,人类颈椎天然具有一定的C型曲度,完全笔直的脖颈不仅不利于受力,还是颈椎病的优质培养皿。
图源:小红书
过度练“少女背”,很可能影响胸椎曲度。
“v字锁骨”“一字锁骨”的变换,是圆肩驼背硬拗造型。
“前凸后翘”性感,可能是骨盆前倾的征兆。
这些美丽新名词层出不穷,医美手段,小腿肌肉阻断术、肉毒肩膀、人工精灵耳、微笑唇......紧随其后。
图源:小红书
而合理范围内的健康器官,却被视为身材缺陷。
比如,微微隆起的小肚子明明是女性脏器和子宫的堡垒。健壮有力的大腿可以保护韧带和盆底肌,而大腿部的脂肪也维护身体健康的“优秀脂肪”,令人更长寿。
图源:BMJ
消费与被消费之中,健康的身体被改造成亚健康的风景。
除了对身体的直接改造,还有间接的囚牢,更加隐蔽。
日常中所处可见的高跟鞋,是女性拇趾外翻、静脉曲张、肌肉损伤等问题的元凶。
但高跟鞋最初是为男性而创。
路易十四穿着高跟鞋的画像
16,17世纪时,高跟鞋在欧洲贵族男士间风靡,因它可以增加身高、彰显特权。
最初大胆穿着高跟鞋的女性,是为了更贴近男性气质。
但到了18世纪,人们开始崇尚理性,男人们立即抛弃了不方便生产的高跟鞋,它被视为女性的“肤浅奢靡”性格的符号。
而当高跟鞋成为女性专属后,便有了情色意味。
这一方面体现世界对女性的性化无处不在;另一面又暗含社会鼓励女性回归家庭进行再生产劳动,成为贤妻良母的期待——而这与中国古代的缠足的风靡异曲同工,是公共领域对女性的排斥驱逐。
无独有偶。
裙子最初也是无性别的,如今也成为“女人味”标配。
一步裙令人迈不开腿,紧口裙容易将人绊倒,长裙可能被卷进电梯......更不要说,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还需要无数打底裤来“防走光”。
裙子、高跟鞋的职业装增大了女性的工作难度,譬如空姐。
图源:《芭比》
在层层的对身体的凝视与改造中,女性成为了不自然的样子,而这当然不能再反过来苛责女性。
我想到,除了坐姿之外,其实很多特定的动作神态被打上“女性气质”的标签。
在不舒适的凝视中,少女们选择了不健康的含胸驼背,在“女孩样”的规训中,她们学会了不规范的“淑女跑”。这是女性不被欢迎在公共场域大方展示身体的后果,可回到头来又成了“女孩本就扭捏”的罪证。
图源:《like a girl》
对身体的异化成为一个闭环,因为对女性的定义与解读,往往都与她们本人的感受无关。
就像,石女没有子宫也要为她做阴道手术,使之“成为完整女性”。
图源:新浪微博
就像,女性分娩的姿势,最普遍且深入人心的的仍是卧式。但其实没有任何研究能证明,卧式生产的优越性。
而相反,在科学上——
其他的姿势譬如站立、行走、蹲坐,则更有可能令骨盆角度扩大,减少产程时间,降低风险。
图源:BMJ
人类医学飞速发展,但似乎遗忘了女性。
在绝大部分生产、设计、研究中,女性都是被忽略不计的,哪怕生物学中也是如此,
《EVE》中提到一组数据,1996-2006十年间,在The Journal of Pain发表的研究近八成受试者都是男性——
“除非我们专门研究卵巢、子宫、雌激素或乳房,否则女孩就仿佛不存在” 。
图源:《EVE》
一场消无声息的身体殖民
看到了吗,女性长久以来从历史上承袭了太多关于身体、举止和服饰方面的改造,都是为了符合“淑女”的社会规范。
结果这些淑女范式,实际上很多都与人类的生理健康、精神成长完全相悖,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说明了女性规范的制定其实并不以女性生存发展为第一目标。
把那些淑女范式刨根问底,会发现有的是为了生育需要,有的服务于男性欲望的投射,还有的单纯就是用于阻碍女性占有公共空间。
历史上两大臭名昭著的女性身体改造,古代中国的缠足和西方的束腰,现代社会有了各种各样的变体(高跟鞋、小腿阻断术、切胃、断骨...),最直接的结果都是影响女性自然地运动,把她们限制在私领域内。
至于淑女坐姿、小丫踮脚式跑步、避免目光直视、低眉顺耳捂嘴...都在塑造一种扭捏的、紧张的、与舒展相对的状态,造成行动上的不便,阻碍女性畅快享用公共空间。
身体是权利秩序的终极体现。
这些规训的真正目标其实是抑制女性成长,让女性把自己看作“被动的物体”,自发生长是受抑制的,主动行动是被打压的,反而不断调试自己、重塑自己是被鼓励的。
我们总是批评女性沉迷于身体改造,仿佛全都是女性爱慕虚荣、顾影自怜的错,不惜通过自我伤害为路径去取悦一个社会目光(也就是男性目光)下的标准。
但就像福柯在《临床医学的诞生》里所说的,当人们(十分之九是女性)躺在美容手术台上,当美容医生(九分之八是男性)拿起手术刀对身体进行切割的时候。
具有能动性的男性医生和冷冰冰的无生命的女性躯体形成鲜明对比,谁才是真正掌权的那一个跃然纸上。
福柯《临床医学的诞生》
她们不都是自愿的吗?也许你会辩解到。
那把问题再问得明确一点,改造身体的女性出于绝对的自我主观意志吗?
福柯在《规训与惩戒》里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她是自愿的,但这个自愿也是社会源源不断生产的观念作用于每个个体的结果。
“权力无处不在,并非它囊括一切,而是因为它来自四面八方”这句话,放在女性在公共领域受到的全面的监视和自我监视、再内化为自我改造这件事上无比贴切。
之前我们列举的一系列有悖健康的淑女范式,都是四面八方传来的权力的声音。
与女性沉迷于自我改造相对的,是男性的自恰、配得、享受世界,他们无需做任何改动便值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这便吻合了《男性统治》书里的那句话:男性秩序的力量体现在无须为自己辩解这一事实上。
而男性对女性的统治最化骨绵掌化为无形的,就是对女性身体的改造,又或说是对女性身体的一场消无声息的殖民。
《男性统治》的“身体的社会构造”一章节就解释了父权观念如何一代又一代的在女性身体上留下印记,今天又有了现代资本主义“广告的力量”。
一切对既定秩序的服从都来自于集体历史和社会塑造,最终又都纳入到身体结构之中,以“自然而然”的形式永久进入到女性身体的最隐秘之处。
《男性统治》
不要小看了“身体改造”的危害,把她变成生育的容器,把她变成欲望的载体,把她变成田螺姑娘,让她困在家里,在公共空间中隐匿。
这不是直接的暴力,却比看得见的伤害更加影响深远,还让许多内化了的女性甘之如饴。
其中一个危害便是让女性过度沉溺于自我,没有精力看向世界,更别说走向高位,自我实现,乃至改变世界。
第一波女权主义浪潮的时候,很多女性先锋批评当时社会环境里有太多矫揉造作的女性,波伏娃提到这样的女孩“无所事事、浮夸滥情、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哭泣时状态,时常戏剧化的晕倒”。
这与现代女性总被网络偏见诟病说“戏多”“做作”“雌竞”“胸大无脑”,容貌焦虑,减肥医美上瘾,制造莫名其妙的赛道内卷……很像。
一个悲哀的现实是,确实在部分女孩眼中,外部世界不是无限可能的旷野,而是无数面镜子组成的魔力屋,每一面都投射出一个异化的自我,殊不知很多镜子都是形变了的哈哈镜。
图源:fine art
玛丽雪莱的母亲,同时也是写下《为女性权利的辩护》的女权开山鼻祖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不认为主要责任在女性个体,而是看到了“做作”背后的成因:
那便是女性的幽闭,困在家中无所事事的女性对当时社会公共事务的失权,女性完全无从参与那个时代的机遇和变革,也就展现出一种看似无知的漠然。
而斩断这种女性代际相传的矫揉造作的方式就是:推崇知性——争取女性受教育权;给女性提供足够严肃的工作——争取女性工作的权利,参与公共事务的权利。
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为女性权利的辩护》
而不是继续创造新的自怜自艾的淑女范式,再次把女性困在看向自我投射的泥潭里,加固女性弱者的位置。
网络舆论总爱在“服美役是不是自由意志”“要求女性得体过分吗”这些细枝末节上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而到了实实在在的争取受教育权、工作权时又懦弱回避,“什么都能聊到张口要权利,有必要这么宏观吗”。
即便退一万步讲,不谈权利,不谈向外发展,淑女范式这种身体殖民加强了女性的“自我监视”。
这种时时刻刻的不安全感,让我们无法集中精力做更重要的事情。
别再随波逐流地接受淑女规范了,别再在意端庄得体了。
每当听到一个女性规范,停下来想一想,它是否也这样要求男性。
如果不的话,那咱这边也婉拒了哈。
去他的“当个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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