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島內政情的變化,在當前兩岸三方的架構下,重要性已經很低,但還沒到最低。理性看,賴清德上臺應該就是觸底的時候。觸底就很可能攤牌,但攤牌是中美間的事,不幹臺灣什麼事,屆時,不沉的航空母艦也隻能隨波逐流。
攤牌並不一定就要訴諸武力。“九二共識”提出者蘇起認為,臺灣問題未來有9種劇本,4種不動武,5種動武,其中有7種都屬於中美攤牌劇本。個人認為,“中美談判,美國介入兩岸政治談判”此一劇情對大陸而言成本較低,因為這意味著美國出賣臺灣,中方獲得瞭實實在在的主控權。
因此,現在討論島內政情,關鍵在於什麼樣的內部變化,有利於由北京選擇攤牌時機,而不是讓華盛頓主控。換言之,問題的核心隻在於中國希望什麼時候與美國攤牌,以及怎麼攤牌。
有沒有不攤牌的解方?沒有的。畢竟,我們不能寄希望於美國崩潰。
說賴清德是“少數執政”,“跛腳總統”,“臺灣多數民意反對綠營”,此一認知作戰的意圖是抵消美國與“臺獨”的認知作戰——臺灣人民已無統一意願——我們與對手都擷取瞭部分事實,據此各自表述當前的現實。
賴清德(圖片來源:中時新聞網)
認知作戰意在改變別人的認知,而不是自我洗腦,掉入自欺欺人的陷阱,所以我們要盡量全面看清現實,以免錯估形勢——臺灣三個主要政黨都是美國禁臠。
既如此,寄希望於韓國瑜或柯文哲能壓過賴清德主導政局,架空“臺獨政權”,這是不切實際的。畢竟,以統一工作視角看,他們的差異很小。
因此,我們隻需在意島內政治是否還能催生兩岸的制度性安排。制度,方能最大程度抑制意識形態民粹,有利於大陸以自身節奏掌握攤牌時機,而不是被動地因應不斷變化的形勢。臺灣若無法一定程度脫離美國掌控,這就是島內政治的剩餘價值。
我曾說過,處理兩岸問題應化繁為簡,在亂七八糟的臺灣政治裡,隻要簡單掌握“制度”這兩個字,就不會產生多餘的期待,為各種政客的言辭與人設所惑。
要探究產生制度性安排的可能,需厘清幾個基本問題。
問題一:賴清德是不是跛腳?施政在多大程度上受在野黨牽制?
首先要認清,在野勢力隻有一個舞臺,即立法機構,除此之外,在野黨沒有任何行政資源與執政黨對抗。臺灣的立法機構權力相當有限,不像美國國會可讓政府歇業,可決定是否對外開戰。從西方民主制度的角度看,臺灣的“立法權”是被閹割的監督權,我們其實隻是以普選方式,選出瞭一個持續享受行政專制的統治團體。
臺灣立法機構雖有彈劾權但沒有調查權,彈劾“總統”需要1/2“立委”席次提案,2/3席次同意,最後還需經過2/3大法官同意,才能解除其職務。就當前的政治現實看,立法機構等於沒有彈劾權,因為除瞭執政黨席次近半數,大法官也是由掌握行政權力的政黨所控制。
調查權就是可以對行政官員進行調查,並根據調查結果決定官員去留或懲罰。立法機構沒有這項權利,“立委”就隻能質詢,吵吵架,對官位一點影響都沒有,隻有臉皮薄的官員會主動請辭,但臺灣已經沒有知恥之官。你知道的,廉恥被民主瞭。
藍白合作,最主要的目標就是擴權,為“立委”裝上獠牙,借此達成有效監督,實現真正的朝小野大。不過,此一工程曠日費時,變量太多,不能抱持過高期望。
簡言之,按現行政治制度,在野勢力完全沒有武器剝奪執政高官的權位,因此精確地說,“總統”不會因在野黨的監督而“跛腳”,但有可能因黨同志“引清兵入關”的內鬥模式而“令不出總統府”。馬英九執政末期就是如此。
所以賴清德不怕在野黨,但需擔心起內哄;即便在野黨“立法席次”占多數,賴清德也不是跛腳,隻是施政會“卡卡的”,卡到的時候,多丟幾塊肉給在野政客就能過關瞭,而賴清德手上掌握的各種資源肥缺,超過6000個。
那麼“監察院”呢?此一機構的原意是懲劾官員(與司法官),但綠營卻拿來保護被在野黨懲劾的官員,詳情就不必多說瞭,總之沒用。
說來說去一句話,在野勢力能做的,基本就隻有吵架。累積4年的“吵贏本”,供選舉使用。不過,若大陸從外部施加壓力,逼在野黨吵出若幹兩岸制度性安排,那純吵架也是有點價值的。
有人說賴清德不敢在兩岸議題上鬧事是因為“沒實力”,不過,陳水扁兩次上臺也都是沒實力,照樣上竄下跳。重點不在實力,而在於膽識。所謂膽識,很多時候是出於無知,正所謂初生之犢不怕虎,因此不能以實力論人。
總體而言,賴清德無膽無識,無膽能確保他不至於跳太歡,但無識卻會引誘他偶爾做出超出外界預期的莽行。不過,賴清德本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北京怎麼打“賴清德牌”。關於此,上次我提過,“小題大作”即可。
問題二:韓國瑜是否能有效“打綠”?
“立法院長”並不是一個戰鬥位置,它比較像“榮譽職”,在實務上負責在各政黨間調和鼎鼐,做個和事佬,且不能擔任黨職。不過,院長能接待外賓,境外出訪作作秀。其實這位置挺適合韓國瑜,因為他就是個“應酬咖”,性喜廣結善緣,炒熱場子也很在行。
隻要不是在選舉舞臺上,韓國瑜的戰鬥力就幾近於零,指望他監督制衡執政黨,形同緣木求魚,大傢等著聽韓式金句圖個開心就好。
真正有戰鬥力的位置是“黨鞭”,也就是黨團總召,藍營現在由“花蓮王”傅崐萁擔任,白營則是“太陽花”黃國昌。要看在野黨是否能合作修理執政黨,作為最大在野黨的傅崐萁才是旗手,可說是在野勢力的主要角色。不過,黃國昌戲多,偶而也能拿到主導權。
雖非要職,但“立法院長”畢竟是高位,可以累積更上層樓的人脈資源,因此有人會問韓國瑜還會選“總統”嗎?個人認為機率很低,因為美國人不喜歡韓國瑜,就像他們不喜歡洪秀柱。除瞭意識形態,美國人深忌有能力煽動民粹的政客,畢竟這種人不好控制。
沒機會不代表本人沒意願,韓國瑜找瞭江啟臣搭擋,就是想洗掉點“親中味兒”以及“外省味兒”,未來無論是接待美西方議員或出訪或再度投入選舉,都能順利點。江啟臣,簡言之就是藍營內部親美的本土派,標準華獨,藍營之小綠,侯友宜那歪七扭八的“九二共識”詮釋就是來自江。
韓國瑜(右)與江啟臣(左)於2月1日晚拜訪王金平(中)(圖片來源:臺媒視頻截圖)
總之,若蘇起判斷正確,兩岸現狀將於5年內“Game Over”,那韓國瑜的政治人生大概已經見頂瞭,不需要過度關註此公。對他抱有期待的大陸民眾,你們可能會失望地看到他今後各種親美親西方,建議您淡然處之以保持身心健康。
問題三,柯文哲的劇本是什麼?
在“立法院長”選舉裡,柯黨在關鍵投票上棄權。此一棄權形同保送韓國瑜上壘,但又不明著支持藍營,這意味著柯文哲今後的每一步,都會在表面上演演中立,獨立自主,但實質上會守住在野監督的角色。
此一姿態,對柯黨而言是最佳選擇,既保持政黨的獨立自主性,又不會滑入“執政黨鷹犬”的陷阱。上一個掉進陷阱的是時代力量黨,現在完全覆滅,太陽花運動徒留一抹難堪的記憶。
柯文哲也是無膽無識,不過他是個現實主義者,這就比性格執拗的賴清德高瞭幾寸。無膽無識的現實主義者是沒有劇本的,一切都是臨時演出,風往哪裡吹,柯就往哪裡飄,所以輿論大環境對柯黨的求存之路至關重要。
雖然我們不能高看一個投機者,但柯文哲卻在兩岸制度安排上,開出瞭一個綠營堅決反對的議題: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註1)。
無論怎麼解讀“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它就是一個制度性安排,我們看待此一法律的角度,不是該條例有利於大陸或臺灣,而是此協議不利於“臺獨”民粹(如太陽花運動),也不利於美國。
整體而言,美國與“臺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兩岸不可逆的制度性安排(如兩岸三通),它能最大程度遏制分離主義運動,並設下美國在臺灣問題上向北京漫天要價的天花板。誠然,法律是可以擱置,虛化,甚至扭曲的,但至少在沖突時各方有理有據。
一個代表高學歷年輕世代的政黨,如果在兩岸問題上能趨於務實,改變臺灣社會認知,有利於大陸掌握統一節奏,一步步實現進展。國民黨雖也有此念,但該黨沒有能力走務實路線。韓國瑜一度成功以務實訴求取得矚目,但馬上被美國與綠營聯手打趴,可見制度性安排是大陸涉臺工作裡的重中之重。
我們看待柯文哲的正確角度,不是柯黨會不會泡沫化,或取代國民黨,而是他能否在有限時間內,協助完成若幹兩岸制度性安排。不能,就讓它泡沫化;可以,就讓它繼續刺激國民黨,牽制民進黨,啟發年輕人。
總結以上三個問題分析,藍白在野黨合作,旨在擴大立法機構的權力,臺灣內部問題且不論,我們關心的是兩岸制度性安排是否能借由此一政治舞臺產生。別忘瞭,大陸至今推出制度性安排,都是為瞭日後銜接兩岸所做的佈局,銜接的橋梁愈多,統一成本就愈低。
話說回來,在外部壓力不夠的情況下,很難寄望臺灣政治自主產生兩岸制度性安排,外部壓力有助於在野黨以此作為杠桿催生新制度。
例如,ECFA不斷,藍白陣營催生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的動力就不足。須知,臺灣內部也有很多重大議題要解決,光是能源政策這個大坑,就可以鬧個不停。如果又來一次大停電,“立法院”隻好天天吵能源議題,類似兩岸協議監督條例這樣的法案,就會一再被擱置。
在野黨需要來自外部的壓力作為立法與改革的杠桿,監督執政黨的輿論也需要,“西線無戰事”就沒人在意西線。因此,大陸宜主動創造議題,以催生制度性安排。一句話:亂中方能求變。
最後,特朗普當選與否,對兩岸情勢有截然不同的影響。簡言之,特朗普遠比拜登直接瞭當,簡單粗暴,拜登政府能曲線暗示民進黨廢除“臺獨”黨綱,特朗普政府就能直接要求賴清德恢復“國傢統一綱領”。不可能嗎?隻要善用“賴清德牌”,凡事皆有可能。
註釋:
註1: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起於太陽花學運,“臺獨”之主張,目的是阻擋兩岸服務貿易與貨物貿易談判的制度性倡議。但民進黨執政後便擱置不處理,因為此一制度性倡議是在野黨制約臺灣執政黨的法律。若在野黨成功通過該條例,執政黨就被設下瞭地板與天花板,不方便執政者事事聽從美國旨意,也不方便擱置兩岸議題。如大陸的貿易壁壘調查,勢必敦促執政黨解決問題,有瞭協議監督法源,綠營就缺乏理由不處理相關的ECFA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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