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新華村的銀匠正在制作銀器。徐 俊攝

  大理的古建築一角。楊繼培攝

  大理的彝族打歌表演現場。徐 俊攝

  大理新華村一景。徐 俊攝

  日前,文化和旅遊部公佈瞭國傢級文化生態保護區名單,雲南大理文化生態保護區入選。巍山彝族回族自治縣高臺社火擺脫瀕危狀態,鶴慶縣新華村銀器賣遍瞭滇西各大景區,大理市喜洲鎮璞真紮染體驗收入占到瞭營業額的一半……雲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的非遺文化,這幾年持續升溫。設立國傢級文化生態保護區,是對非遺保護理念和方式的重要探索與實踐。從保護一個個非物質文化遺產到整體保護文化生態,究竟能帶來哪些改變?如何從幾個人的堅守到多數人的認同?近日,本報記者走進雲南大理文化生態保護區進行瞭深度探訪。

  ——編  者

  從日漸瀕危到有效傳承

  摸清非遺底數,健全保障機制,一大批非遺得到傳承保護

  中斷十幾年後,雲南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高臺社火”得以復活。

  搭高臺的架子早已不知道哪裡去瞭,小演員的戲服也難覓蹤跡,就連以往的牽頭人黃純也已年近八旬……2016年,雲南省大理州巍山縣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主任李濤給高臺社火的描述是:“瀕危”。

  在李濤看來,高臺社火瀕危,是時代變遷的結果:高臺社火原本就隻是在逢年過節時才會表演,隨著外出務工人員的增加,沒人再張羅,高臺社火也就沒瞭表演平臺,從“大眾”逐漸淪為“小眾”。

  不同非遺項目生存現狀不同,保護資源有限,但巍山高臺社火有幸成為“搶救性保護”的對象。彼時,為瞭拉動旅遊業發展,巍山縣南詔鎮正籌劃舉辦小吃節,傳統高臺社火表演有瞭用武之地。

  聽說要重搞高臺社火,黃純立馬來瞭精神。高臺怎麼做、妝容怎麼化、演員怎麼站,黃純知無不言。整個服裝、道具等的制作過程,被李濤請來的團隊做瞭全程錄像。演出結束,李濤又拉著黃純錄制瞭兩個多小時的口述史。

  隻要傳承人還在,傳統非遺就能復活!

  黃純擔任技術指導,欽志成則忙前忙後。如今,欽志成成為巍山高臺社火的代言人。一杯茶下肚,欽志成打開瞭話匣子:“每一臺社火,呈現一個故事,故事可以換,但在巍山縣,一些經典故事不可或缺。之所以建高臺,是為瞭讓更多觀眾看得到;為瞭減重,演員都是小孩子;臺上裝‘假腳’,從下面看上去,好似一個小演員單腳站在高臺上表演,看起來才會顯得有意思。”

  第二年開始,欽志成挑起瞭大梁。此後節慶,高臺社火成瞭巍山的保留節目,欽志成的徒弟也有瞭幾十號人,高臺社火算是救回來瞭!

  前不久,新一屆巍山小吃節如期舉辦。作為壓軸節目,高臺社火一出現,就贏得瞭滿堂彩。不少孩子甚至跟在高臺社火後面,滿場跑。“最初小演員都是從親戚傢臨時拉來的,現在得去各個學校好好挑選瞭。”欽志成說。

  為瞭這場演出,五六點鐘孩子們就開始集中化裝,而欽志成和團隊則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制作道具、挑選演員。“要傳承好高臺社火,並不僅僅是喜愛這麼簡單。”欽志成說,高臺社火的傳承人不僅要懂戲曲知識,還要統籌協調幾十名演員,“組織者更像是一場演出的導演”。

  “這個瀕危非遺,算是搶救回來瞭。”李濤說,非遺保護的前提是摸清傢底,巍山縣持續推進非遺項目名錄體系建設,加強分類保護。“巍山的傳統特色美食不乏食客,傳承無虞,我們就交給市場;有些非遺資源暫時還未納入非遺項目名錄,我們就開展田野調查,走訪掌握項目核心技藝的傳承人,利用多種手段,采集第一手資料,做好全面的記錄、保存。”

  自2011年1月大理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設立以來,大理州非遺代表性項目新增492項,其中國傢級新增7項;代表性傳承人新增1810人,其中國傢級新增7人,“金字塔”結構的保護名錄體系基本形成。逐級落實代表性傳承人的傳承補助經費、不斷健全傳承人保障機制、建成體系化的傳承體驗設施265個,通過摸清底數、分類保護,一大批瀕危非遺得到有效的傳承保護。

  從保護非遺到保護文化

  整體性保護,讓非遺走近普通人,見人見物見生活

  段樹坤沒跟妻子段銀開商量,就盤下瞭大理市喜洲鎮周城村的老紮染廠。段樹坤是紮染的省級非遺傳承人,段銀開是紮染的國傢級非遺傳承人,若論對紮染的熱愛,倆人沒分歧。可花幾百萬元盤個舊廠房,段銀開有意見。

  如今,原有的辦公室成瞭紮染博物館;閑置的廠房則改成瞭遊客體驗館。“體驗課的收入,占瞭公司營業額的一半。”段傢兒媳楊志瑞,是這傢民間博物館的義務講解員,除瞭跟遊客講解白族紮染,還不忘介紹大理文化,“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在這座舊廠房裡都得到瞭展示。

  對不少年輕人來說,親手制作一塊紮染方巾,是和蒼山洱海、古城雙廊並列的遊覽項目之一;而對不少傢長來說,讓自己的孩子體驗非遺,也很有意義。“100塊錢買塊紮染工藝品或許有很多人會猶豫,可是花100塊錢體驗一個小時傳統文化,卻沒有幾個人會覺得不值。”楊志瑞說,“遊客瞭解瞭紮染的歷史,體驗瞭‘紮’的過程,更願意花錢買我們的產品。”

  伴隨著社會生產生活方式的變遷,不少傳統文化失去瞭賴以生存的社會土壤,甚至逐漸消失。“不少非遺傳統文化靠的是口口相傳,可是不少老傳承人已經不在瞭,如何傳承?”巍山打歌非遺傳承人字汝民說,非遺是傳統文化的代表,但傳統文化並不僅僅是非遺,要保護好非遺,必須同時整體性保護好傳統文化,讓非遺走進普通人的生活。

  無形的文化,離不開有形的城鎮、村落。大理州著力保護非遺存續空間,對與非遺關系密切的文物保護單位、名勝古跡以及自然景觀等重點區域進行認定、建檔和掛牌,定期評估。特別是以洱海周邊區域等八個重點保護區域為核心,以國傢歷史文化名城、中國傳統村落等為支點,以非遺旅遊小鎮、街區、景區為突破點,以非遺代表性項目為依托,齊聚發力,構建起傳統文化整體保護框架,大理市喜洲鎮正是整體保護的典型代表。

  對傳統文化保護的一個利好消息是,旅遊正成為一個有效的抓手。作為國內熱門旅遊目的地,大理非遺保護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憑借獨特的自然風光與深厚的歷史底蘊,吸引瞭大量遊客。而以非遺為代表的傳統文化,又與星羅棋佈的文物古跡、風貌依舊的傳統村落相互依存,為整體性保護創造瞭條件。

  在周城村,白族老阿媽在博物館指導遊客穿針,當地婦女則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紮佈,紮染正重新回歸村民的生活:紮的過程散佈全村,染則回歸廠房。老人的技藝沒丟,紮染興趣班開進瞭學校。“以往年輕人覺得在外面買的好,現在年輕人都認為手工做的好。”楊志瑞說,在周城村,紮染是老人們的一種生產方式,也是不少年輕人的一種生活樂趣,紮染文化正在走進人們的生活。

  從小眾化到大眾化

  為傳統文化搭臺,讓非遺走進校園,提升非遺參與度

  “黨委政府對我們最大的支持,並不是資金,而是給平臺!”大本曲省級非遺傳承人趙政忠說,原本大本曲隻是自己和老夥計們自娛自樂的項目,如今卻在相關部門的支持下,成瞭當地政策宣講、倡導文明新風的重要方式。大理市引導大本曲團隊結合最新政策排練,調是大本曲,唱的卻是現代生活、最新政策,既解決瞭傳統非遺表演團隊日常活動經費緊張問題,也讓宣講更加鮮活。

  對絕大多數非遺來說,最缺的依然是流量。道理並不復雜:如果完全靠市場調節,文化很難在寸土寸金之處有立足之地。如果沒有足夠的流量,非遺註定隻能在小范圍內傳承,不僅無法完成價值的實現,也註定日漸萎縮。

  非遺的多樣性,註定瞭其分散在各處,這為非遺價值的轉化提出瞭挑戰——很少有遊客會為瞭參觀一項項非遺走遍一個個村落。大理州通過舉辦節慶活動、設立常態化的非遺街區,為遊客體驗非遺創造瞭條件。

  記者采訪發現,相對於資金支持,不少傳承人更在乎的是政府提供的平臺。“沒見過非遺,怎麼會愛上非遺?”趙政忠說,大本曲這樣的劇目傳統上是在田間地頭、房前屋後完成瞭傳承:老人時不時唱一曲,孩子跟著做農活耳濡目染;如今孩子都進瞭學校,傳承沒瞭條件。大理市持續推進非遺進校園工作,讓孩子體驗紮染、聽大本曲,也為非遺傳承埋下瞭種子。

  大理州建成13個非遺進校園示范學校,每年由非遺保護部門組織開展的進校園活動達40多場次。非遺進企業、進度假區,非遺市集、非遺美食節等特色鮮明的活動每年更是多達200多場,提升瞭非遺的“可見度”和參與度。

  走過瞭被邊緣化的階段,越來越多以非遺為代表的傳統文化正回歸舞臺中央。大本曲深厚的歷史文化傳統,逐漸彰顯出新的生命力。

  “這是我們祖輩留下來的東西,不能在我們這一代丟瞭!”年輕人願意學習傳統技藝,也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接觸更多傳統文化。隨著傳統文化保護與傳承的氛圍漸濃,不少傢長認識到:傳統文化很好,是有價值的。藝術熏陶既可以是學鋼琴、吉他,也可以是學三弦、唱大本曲。“現在周末跟我學習大本曲的孩子,有十幾個!”說這話時,趙政忠透著自豪。

  從大眾化到分眾化

  文旅融合,創新傳統技藝,從賣產品到賣文化

  非遺產品賣得貴,貴在人工,因此,實現盈利是不少非遺面臨的普遍難題。一件白族刺繡婚服,差不多要縫制一年。一件動輒上萬的衣服,銷售確實很難。

  “一年也賣不出幾件,倒是便宜些的銀器,銷售挺好,足夠養活我們這個小院。”周城村手工藝人段樹金介紹,以往白繡靠的是本地市場。“女孩出嫁,要有件白繡縫制的服裝。如今女孩結婚穿婚紗,白繡自然賣不出幾件。”

  “現在由賣服裝改成瞭租服裝。”段樹金說,客人由旅拍公司聯系,他們負責提供白繡服裝和場地,一件衣服一天租金300元。“一件衣服上萬,別說顧客,我自己都覺得貴。以前一件賣一萬,一年也不一定能賣出一件;現在租衣服,每個月租金就能破萬。”

  從賣產品到賣文化,非遺文化的價值得到彰顯。而背後的關鍵,是從賣給大眾轉變為分眾營銷,發掘、滿足新的社會需求。“好吃好看,不如好玩。”字汝民說,“相關部門的支持能實現非遺的保護,但能賺錢才能讓非遺有持續創新發展的動力。”

  記者采訪中發現,一傢茶馬古道沿線的茶葉店,曾經隻能勉強維持;後來經營圍爐煮茶,收取茶位費,反而火瞭起來。

  “要讓非遺保護與鄉村振興相結合,讓非遺走進現代生活。”雲南藝術學院設計學院產品設計系主任遊峭表示,必須因地制宜,讓文化產品找到實現市場價值的途徑。

  “功夫全在細處。”劍川木雕國傢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段四興正在給徒弟們傳授技藝。立意線描、打坯、修光、裝飾……一塊栩栩如生的木雕需要匠人無數道工序才能完成。想要掌握浮雕、鏤空雕這樣的關鍵技藝,需要耐住性子踏踏實實地學上三年甚至更久。為瞭傳承這門古老的技藝,段四興開辦學校,廣收學徒。

  如何將好的創意與技藝相結合,讓古老的非遺文化煥發新的生機,幾乎是大多數傳統手藝面臨的共同問題。“要發展,缺的不是技藝,而是創意。”在段四興看來,想要守住和傳承技藝,更關鍵的是創新。通過與雲南藝術學院合作,段四興大膽創新,開發木雕文創產品,並鼓勵學生將流行元素與木雕結合。筆筒、茶盒……創意木雕產品的推出,為劍川木雕的傳承與發展註入新的生機和活力。

  劍川從事木雕人員有兩萬餘人,鶴慶銀器2020年產值超過31億元、鶴慶新華村被評為“淘寶村”,巍山縣正打造“巍山鄉廚”品牌……從幾個人的堅守,到多數人的認同。念念不忘,已有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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