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黄桃鱼子酱
作为一个苦逼的临床狗，今天早上刚爬起来给自己整一杯 9 块 9 牛马续命水，眼睛还没睁开，就被一篇 JAMA 子刊最新出炉的文献闪瞎了眼——
研究发现，中国医学生感知受虐率达 84.5%。
啊？受虐？
啊？84.5%？
啊？医学生？
啊？在说（曾经的）我吗？
再看一眼评论区，真是更加精彩。甚至还有神评论表示：「不是哥们，你发高分 SCI 我不怪你。这咋致谢里也没有我啊，一点代入感都没有！」
所以言归正传，这篇文章到底讲了啥？
84.5% 的中国医学生，至少经历过一次虐待事件
这篇论文由北大学者发表在 JAMA 子刊 JAMA Network Open 上，旨在探讨医学生的职业认同与医学生在医学院受到的虐待是否有关联。
图源：参考资料 1
据论文介绍，这可能是第一个调查中国医学毕业生虐待经历以及虐待感知与职业认同之间关系的综合研究。
在该项研究中，研究团队使用了中国医学生调查（CMSS）的数据，分析了一个五年制医学专业的毕业生样本，包含了 2019 年至 2022 年毕业的 4 个连续队列的毕业生。（至于为什么是五年制，作者在论文里表示这是我国经典的本科医学教育方案。）
如何划定医学生的受虐感知经历？
该论文主要从五个方面进行评估。分别为：被上级要求提供个人服务；被病人虐待；公开羞辱；不公正待遇；故意骚扰。
回答采用 5 分制（代表「从不」「一次」「偶尔」「经常」和「频繁」）进行感知到虐待频率的评估。
研究团队发现，大多数本科医学生（84.5%）至少经历过 1 次虐待事件。
具体来说，61.0% 被上级要求提供个人服务；71.6% 遭受患者虐待；25.9% 被公开羞辱；38.2% 受到不公正对待；48.9% 遭受故意骚扰。
而这些受虐经历可能会对这些还没有进入真正临床的医学生们带来很多负面影响：消极的学习环境和缺乏尊重的文化，可能会让他们对医生的职业身份消极失望。
图源：参考资料 1
作者也观察了这次调查和国际上其他相关文献的数据差异，他们发现，患者给医学生们带来的欺凌一直都是最高频的因素，但中国医学生在「被上级要求提供个人服务」上的遭遇，要比既往研究的数据高得多。
其他文献也显示，相关领导或上级要求医学生做点医学以外的「跑腿杂活」是很常见的。
虽然这些活动可能不涉及直接的言语虐待或身体伤害，但权利滥用的情况可能更加生活化，比如点外卖、取快递，接送小孩或给老板做家务等等。（上周笔者和一个表妹在杭州看演出，中途表妹出去上厕所长久没回，后来一问，是在给自己远在北京的博导点外卖。）
当这些活动逐渐变得习以为常，就可能会让医学生们自驱型合理化这些不公平待遇。
这在作者的观测中也有所体现：在遭受过虐待的学生中，研究者发现，被重度虐待的学生反而要比中度虐待的学生更加耐受，遭受的负面影响更低。甚至部分医学生可能认为，经历虐待并自我消化，本身就是学医道路上的一部分。
就我自己而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罪都受不了，以后怎么看病？」等话语，在此前多年求学路上确实并不少见。
本科毕业后，会有真正的快乐吗？
这篇文献是有一定局限性的。
很突出的一点就是，他只调查了五年制医学本科的学生数据。而在整个医学培养体系上，本科教育可能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不管是继续攻读硕博学位还是加入规培大军，都是一个学医人的重头戏。
那问题又来了，规培或硕博期间，学医人的境地会有所改观吗？从部分实际情况和已有的部分文献看，其实也不容乐观。
一入「规培」深似海，在临床摸爬滚的学医人们，不仅仅是身累也有心累。一项针对北京 1174 名精神科规培生的研究显示，其临床工作一直处于高负荷期间，而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带给规培生们的不仅仅是职业倦怠，还有可能引发焦虑和抑郁情绪。[2]
一篇荟萃分析显示，在医学规范化培养过程中，有近 59.4% 的实习医生或医疗培训生在工作中经历过至少一种形式的骚扰或歧视，其受辱程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发展而下降。[3]
而另一项荟萃了 54 项研究的文献估计，住院医师中抑郁症或抑郁症状的患病率为 28.8%，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临床工作中的负面反馈。[4]
有句俗话说，学医越老越吃香，而大众也会对医生年龄和技术挂钩存在刻板印象。
比如一个人的医术是看不见的东西，但毛发的稀疏程度常被解构成医学水平和从业年限的代名词——头发茂密等于规培，发际线后续晋升主治，只要短发或地中海才是患者们信任的主任头型。
图源网络
根据《中国医师执业状况白皮书》，25～45 岁年龄段的医生，每天工作时长均在 10 个小时以上。年轻医生们一方面撑起医院诊疗的大部分运转，一方面也遭受着最多的冷眼和压力。
《2020 年医务工作者心理健康状况调查》显示，相比于工作年限很长的医生，我国工作年限在 0～5 年的青年医生的各类心理问题更加突出，需要更多的职业支持和心理支持。
Medscape：每 10 个美国医生中，有 1 个想自杀
在北大这篇文献的讨论部分，作者认为，医学生遭遇虐待不仅会对他们的主观幸福感和医生的职业态度等方面产生负面影响，还会迫使他们将遭受的不良待遇合理化。而那些经历过虐待的学生可能更有可能虐待他们未来的学生和病人，最终形成恶性循环。
除此之外，我们也可以思考一下，如果医学生们在学习阶段、规培阶段甚至工作阶段都长期处于不良的精神状态，那造成的后果又会有多可怕？
某种程度上来说，部分恶果已经显现。
知名医学网站 Medscape 发布的《医生的负担：医师自杀报告 2023》[5]中提到，自杀已经成为美国公共卫生危机。而医生群体有自杀念头和自杀未遂的比率，更是明显高于普通人群。（点击可查看丁香园往期文章：2023 年医生自杀报告：超 2 成抑郁，每 10 人中有 1 人想自杀）
调查显示，24% 的被调查者显示出了临床抑郁症状，即「不能用情绪波动解释的持续时间较长的严重抑郁状态」；还有 67% 的被调查者展现出了心情低落等抑郁症状，但未达到临床抑郁程度。
图源：参考资料 5
在所有被调查人群中，9% 的医生有自杀想法（suicidal thoughts），1% 的医生实施了自杀行为（suicidal attempts）。
「对所有人来说，太过繁重的工作以及丧失对生活的掌控是抑郁的催化剂。」华盛顿大学医学院精神病学系的助理教授 Andrea Giedinghagen 在文中如是说道。
有关中国的数据比较匮乏，但也有研究表明，中国医生的抑郁症发病率要高于普通人群。据估计，中国一般人群抑郁症状的患病率在 31% 至 47% 之间，而医生的患病率在 28.13% 至 65.3% 之间。[6]
图源：参考资料 6
总的来说，这篇有关医学生受虐率的文章，在某种程度上暴露了医学生在萌芽时代的职业难题。
或许它还没有达到焦虑、抑郁甚至出现严重后果的程度，我们学医的人也可以没事儿拿「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来适度玩梗。
但应该没有谁，会真的喜欢没苦硬吃。
监制：carollero
参考资料：
[1]Ma X, Shen Z, Xiao R, Wu H. Perceived Mistreatment and Professional Identity of Medical Students in China. JAMA Netw Open. 2024;7(11):e2444245. doi:10.1001/jamanetworkopen.2024.44245
[2]李玖菊,张雪倩,刘华清,王璟,宋崇升 & 何素双.(2023).精神科规范化培训医生职业倦怠在工作负荷和焦虑、抑郁间的中介作用.神经疾病与精神卫生(12),848-853.
[3]Fnais N, Soobiah C, Chen MH, Lillie E, Perrier L, Tashkhandi M, Straus SE, Mamdani M, Al-Omran M, Tricco AC. Harassment and discrimination in medical training: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Acad Med. 2014 May;89(5):817-27. doi: 10.1097/ACM.0000000000000200. PMID: 24667512.
[4]Mata DA, Ramos MA, Bansal N, et al. Prevalence of Depression and Depressive Symptoms Among Resident Physicians: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JAMA. 2015;314(22):2373–2383. doi:10.1001/jama.2015.15845
[5]McKenna, J. Doctors'' Burden: Medscape Physician Suicide Report 2023. 2023 Mar 3; Available from: https://www.medscape.com/slideshow/2023-physician-suicide-report-6016243?icd=login_success_gg_match_norm#.
[6]香港医生抑郁和自杀意念的现况研究|科学报告 --- Prevalence of depression and suicide ideation in Hong Kong doctors: a cross-sectional study | Scientific Reports (nature.com)
「这个比例令人吃惊，但如果研究对象为硕博生和在职医生，比例估计会更高」丁香园规培版版主@好好先森MR 在社区中直言道，他同时在园内发起了投票，你认为该研究结果可信吗？超 3 万同行正参与投票并热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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