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全球最长寿的早衰症患者去世,享年 28 岁。

年轻的灵魂,却拥有百岁老人的身体:秃顶、没有眉毛、满脸皱纹,他常戏称自己长得像外星人。

萨米(Sammy Basso),图源:美国早衰基金会(PRF)

今年 9 月,萨米曾到访杭州,参观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以及良渚实验室、就相关药物研发进行交流——他这一生,既是患者,也是治疗该疾病的药物研发者和临床试验参与者之一。

「9 天前,我们还收到了萨米发来的交流与感谢邮件,说『西湖很美』,对于他的突然离去,我们深感惋惜。」浙大儿院副院长、早衰症工作小组组长毛建华教授表示。

「如果目前在研的药物能够早点上临床,他或许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补充说明: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是目前国内唯一一家能为早衰症患儿提供 Lonafarnib 治疗药物的医院;截至目前,这是全球范围内仅有的一种获批药物。

既是患者,也是研究者

2 岁时,萨米被确诊为「哈钦森-吉尔福德早衰综合症(HGPS)」,即为人熟知的儿童早衰症。这意味着他的身体衰老速度,是普通人的 5~10 倍:同龄人尚在识字、学习握笔,早衰症儿童却拥有跟耄耋老人一样的身体。

在临床上,早衰症患儿常跟萨米一样,从儿童期开始快速的衰老,出现发育不良、脱发、皮肤衰老、关节异常等症状。

器官快速衰老,生理机能跟老年人类似,他们常面临严重的髋关节脱位以及动脉硬化、高血压、心力衰竭等心脑血管疾病风险,随时可能死亡;据统计,超过 90% 的早衰症患儿死于心脑血管疾病。

早衰症患儿的手,骨骼关节异常、布满皱纹,图源:浙大儿院

伴随着确诊,萨米的生命就此进入倒计时,当地医生认为他活不过 13 岁。萨米无法立即得到有效的治疗,甚至不能从医生那里得知病因。

儿童早衰症作为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大约每 400~800 万新生儿中发生一例;而彼时的医疗界,全球统计病例数不超过百例,对于该疾病的研究可以说是一片空白——病因不明,也无任何有效的治疗药物,患儿平均年龄在 14.5 岁,大部分都会死于心脑血管疾病。

面对未知的绝症,萨米一家不断寻找有关早衰症的仅存的少量信息,并试图与其他患病家庭取得联系,4 岁的萨米也尝试站在公开场合演讲,让更多人关注该疾病。最终,美国早衰基金会(PRF)进入到他们的视野。(点击查看往期文章:集资 2.4 亿,医生母亲连发 50 篇 SCI 拯救绝症儿子)

美国早衰基金会同样由早衰症患儿家庭发起,多位医疗专家自愿加入,推动全球范围内对早衰症的研究。萨米一家也加入其中,并在家乡成立意大利早衰症协会,寻找更多潜在的早衰症患儿。

一名 11 岁儿童早衰症患儿和一名 6 岁患儿,图源:PRF

与此同时,在家人的支持下,萨米跟同龄人一起进入学校攻读分子生物学,并专注于早衰症的研究:「从某种程度上,我很感谢早衰症。它并没有阻止我过上幸福的生活;如果没有早衰症,我就不会明白,生物学和科学才是我的道路。

在万圣节时,萨米会故意戴上墨镜「假装外星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边分发糖果,一边逗四周的小孩。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前院长回忆道:「他总是在 51 区现身,这个区的名字跟 UFO 和外星生命同义。」

萨米,图源:APS

第一批试药的人

通过筛选人类基因组的 25000 多个基因片段,研究者们确定了早衰症的致病基因:1 号染色体上的 LMNA 基因发生了突变,造成了原本正常的 Lamin A 蛋白变成了异常的 progerin 蛋白,从而导致早衰症发生。

「明确致病基因,是早衰症治疗中的重要一环,而后紧接着的治疗药物研究,道阻且长。目前全球仅一款药物获批、延缓疾病的进展。」浙大儿院早衰症工作小组组长毛建华教授表示。

毛教授口中的唯一获批药物为 Lonafarnib,在 2020 年 11 月获 FDA 批准,用于降低因哈钦森-吉尔福德早衰综合征导致的死亡风险:「根据相关研究数据,Lonafarnib 可让早衰症患者的寿命延缓约 2.5 年。」

图源:FDA

在该药物正式上市之前的临床试验,美国早衰基金会邀请了来自 16 个国家,讲着 14 种不同语言的 28 名患儿,每 4 个月前往波士顿儿童医院进行统一的体检和治疗。试验开始之前,无人确定疗效,但在这场可能改变早衰症患儿群体命运的试验中,萨米是第一批自愿参与临床试验的患者之一。

Lonafarnib 成功获批后,萨米依旧活跃在美国早衰基金会,多次在电视上露面接受采访、将早衰症带到公众面前;与此同时,家住意大利的他,加入了基金会成立的基因编辑疗法研究组,在每周一的凌晨、跨时差参加在美国举行的小组会议。

「萨米曾是我同样患早衰症儿子的玩伴,一起踢球、游泳。」早衰基金会主任莱斯利·戈登表示,「2014 年,我的孩子没能等到药物获批、去世。此后,萨米成为我可以与之分享悲伤的人,也逐渐成长为我的研究合作者。」

萨米,图源:APS

根据统计,全球目前约有 400 名早衰症患者。「在国内,现存约六七十名适用于该药物的患儿,有 13 名患儿在院内接受治疗。」浙大儿院肾内科副主任、早衰症工作小组秘书王晶晶表示,浙大儿院是国内唯一可为早衰症患儿提供 Lonafarnib 的医院。(点击查看往期文章:我的孩子 2 岁,却被医生诊断成 50 岁)

在全球范围内,Lonafarnib 每年治疗费用约 103 万美元/年,需要终身服用。

「浙大儿院院区内的这些患儿,可以免费获得药物,」王晶晶回忆起曾前往波士顿、与萨米一同参加药物试验的患儿:「他是当时唯一一位前往美国治疗的中国患儿,目前也在本院区继续接受治疗。」

目前,Lonafarnib 在国内尚未批准上市。浙大儿院儿童早衰症工作小组联系浙江省药监局、浙江省卫健委、国家药监局递交材料,获得国家药监局的一次性进口批准。最终,Lonafarnib 以管制下获得药物计划(Managed Access Program, MAP)的形式被引入中国。

王晶晶把 Lonafarnib 给患儿家长,图源:浙大儿院

根据蔻德罕见病中心、美国早衰基金会的注册系统资料,浙大儿院早衰症工作小组联系过 20 多个早衰症患儿家庭。每当提及此处,王晶晶有些无奈:「但并非所有家长都愿意接受免费的治疗,部分得知无法完全治愈、只能延长大约 2.5 年的寿命时,会拒绝走进诊室。

「另一方面,当前的药物也无法改善患儿形同老人的外观。」(点击查看往期文章:TA 们进口 711 万元救命药后,有家长拒绝给孩子免费治疗)

被加速的死亡,「叩不开」临床试验的大门

「很多早衰症患儿的家长不愿意再折腾:微弱的疗效之后,结局依旧是被加速的死亡。」毛建华教授有些惋惜:「如果能够有显著延长患儿寿命以及改善外观的疗法,会有更多家长愿意前来。」

整个早衰症群体中,不断有患儿离去,而剩下的还在等待治愈的希望。

「在浙江大学良渚实验室内,目前有两款药物已完成细胞实验和动物实验,有望显著改善早衰症患儿病情。」在病房之外,毛教授以及相关团队也在新药研究之列,「其中一种可以清除异常衰老的线粒体;另一种则能够编辑反义寡核苷酸,试验动物的平均寿命增加了 60% 以上。」

浙江大学良渚实验室,图源:浙大儿院

但这两款药物目前尚未等来临床试验的开始——敲遍国内众多药物公司的大门,鲜有团队愿意加入、联合做临床研究。

「前期开展临床研究需要丰厚的资金,但早衰症本身的患者群体并不大。」

今年 9 月,萨米与美国早衰研究基金会主任莱斯利·戈登一同到访杭州时,前往了良渚实验室。在与毛教授的交流过程中,戈登教授主动邀请研究团队前往波士顿开展临床试验,相关费用由基金会支持。

「如果真的有效,就可以尽快的用到早衰症患者身上,不会再有像萨米一样突然离开的人。」

萨米与美国早衰研究基金会团队到访杭州后,与浙大儿院团队的合影,图源:浙大儿院

特别致谢: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

本文作者、策划:sysoon|监制:caroll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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