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促全球發展,構建共同未來。2023年11月18日至19日,由中國人民大學主辦、中國人民大學與通州區人民政府共同承辦的首屆“通州·全球發展論壇”成功舉辦。中央廣播電視總臺CGTN主持人王冠主持戰略對話環節。外交部原副部長、原駐美大使、原駐日大使、習近平外交思想研究中心特約高級研究員崔天凱,前英國劍橋大學政治與國際關系高級研究員馬丁·雅克,國傢一級教授、中國人民大學國傢金融研究院院長吳曉求,中國瑞士商會會長馬丁•穆勒,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總經濟師陳文玲,印度中國經濟文化促進會秘書長默罕默德·薩奇佈就“全球發展的新挑戰與未來解決之道”進行對話交流。現將對話實錄發佈如下:
人類怎麼能創造更好的共同未來?整個世界需要理性地回歸,需要更大的智慧。當然,世界還有很多“陷阱”,但所有陷阱歸納起來,大部分是人設的陷阱,這些陷阱是對人類歷史、人類智慧的一種嘲諷。
▲戰略對話環節
“舊金山會晤”落實共識是關鍵
主持人王冠:近日,習近平主席和拜登總統在舊金山進行瞭四個多小時的會談,並發表瞭相關聲明。我想問一下,這次元首峰會是否會阻止中美關系惡化?還是說這隻是一場作秀?一些結構性的問題之後還會出現嗎? 我記得2013年春天的時候,崔大使剛剛在華盛頓履新我們對您進行瞭一個采訪,在那之後您就在幕後推動、策劃和參與瞭習近平主席和奧巴馬總統在安納伯格莊園的會晤,您如何看待這次加州莊園的會晤和這次中美元首峰會最大的意義?
崔天凱:首先,我很高興,也很榮幸跟其他各位專傢一起參加今天的戰略對話。您剛才提到,2013年習近平主席到南加州安納伯格莊園,跟當時的奧巴馬總統舉行會晤,這次又在舊金山和拜登總統舉行會晤,中間相隔10年多一點的時間。這期間,世界和中美關系都發生瞭很大變化。我想習近平主席傳遞的信息還是一致的,就是中美兩國關系要實現健康、穩定、可持續發展,要按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原則來構建關系。這幾項原則,這種精神其實沒有太大的變化。隻要能本著這些原則去處理,就能實現兩國關系健康發展。
此次舊金山會晤非常成功,體現瞭歷史性、戰略性、引領性,達成瞭很多重要共識。對於中美關系起到瞭很好的引領作用,也給世界傳遞瞭一個非常積極的信號,給世界的和平穩定和發展增加瞭穩定性和確定性,對於我們今天要討論的發展問題也應該是一個非常大的利好消息,當然接下來就看怎麼落實。說瞭就要做,做不到的就不要說,說瞭做不到可能比不說還要糟糕。今後的重點就是怎麼落實兩國元首的重要共識,特別是在一些最關鍵的問題上,比如說習近平主席提到的一些根本問題,中美兩國彼此的定位,究竟是作為夥伴還是作為對手?另外在一些涉及到中美關系基礎的敏感、重大問題上,如臺灣問題,不管美方講瞭幾個不、幾個無意,他們能不能做到?另外在涉及兩國人民友好交往,兩國人民的友誼等基礎性問題上,能不能有一些實際行動?我想真正的檢驗還在後面。
主持人王冠:王毅外長在介紹會談成果時說到,雙方在20多項領域達成瞭合作協議或者意向,包括響應國際社會的期待,建立人工智能政府間對話;擴大教育、留學生、青年、文化、體育和工商界交流。同時,習近平主席不僅會見瞭美國工商界及社會各界代表,還有飛虎隊和史迪威將軍後人、鼓嶺、艾奧瓦州、華盛頓州等方面友好人士代表。您覺得這次會晤從具體成果來說哪些是您特別關註和期待落實的?
崔天凱:我覺得你剛才提到的這些具體的成果都非常重要,如果能落實好都有非常積極的意義。當然有些事情需要時間來做,有些事情可以很快就做。比如說提到的增加航班,增加人員交往,給留學生、商界、旅遊者提供各種便利,這些成果很快就可以做。
主持人王冠:馬丁先生您好,您一直在關註崔大使剛才所說的。對於舊金山元首會晤,以及此次的APEC峰會,現在大傢都非常關註,您覺得兩位元首向外界發出瞭什麼樣的信號?他們在決定進行這次會晤,以及在會晤之後發佈的聯合聲明,您有什麼看法?
馬丁·雅克:我覺得無疑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在一段時間以來,中美兩國元首並沒有要會面的跡象,而且兩國關系此前也出現瞭一些惡化,給全球帶來瞭一些幹擾,包括對於投資模式和脫鉤等議題。對於亞太地區以及對於全世界來說,這說明穩定性是非常重要的。
我也想補充一下,坦率地說我是悲觀人士,對於中美關系我是持悲觀態度的。我自2017年這個進程開始以來就比較悲觀,當時也有一些黨派方面的動作。我覺得在此背景之下,此次中美元首會晤的重要性是要意識到我們如何尋找一種新的方式來處理中美關系,從而使我們能夠看到兩國之間有更多的對話。我們看到之前兩國不願意多溝通,因此我覺得如果能夠給雙方帶來進一步的溝通,這實際上對於世界其他國傢是非常有益的。因為世界上最大的兩個國傢如果不對話的話,會讓其他國傢感到不安,所以我們非常歡迎這次的元首會晤,我覺得我們都需要認識到這一會晤發生的背景,也需要認識到它的局限性。
主持人王冠:現在我們非常關註的一個議題就是全球化未來何去何從。很多學者認為,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中美之間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您講到您是屬於悲觀者,那麼對於基於我們的現實、歷史,以及當下乃至未來都非常緊迫的一些議題,比如氣候變化、金融協調、教育下一代人、管控人工智能等,您認為有什麼樣的前景?您覺得這些方面是否會促使中美加強合作、加強團結?不管他們是否願意?
馬丁·雅克:我覺得這無疑是我們所希望的。實際上在氣候變化方面的進展還是挺好的,中美之間有一系列關於氣候變化議題的交流和探討,兩國的代表在這一議題上都有比較好的溝通。我覺得這也是非常重要的,這能夠創造更好的條件,來促進兩國之間的對話。此外,人工智能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如果中美在人工智能的監管方面能夠有相應的共識,將會對其產生巨大的影響。
不確定性是這個時代的顯著特征
主持人王冠:下面想請教一下吳老師,我們知道,現在全球經濟發展的過程當中面對的一個問題就是外部環境非常嚴峻,國際金融體系失衡。我們最近訪問瞭很多非洲國傢的元首,他們都會提到在氣候融資方面,他們很難以很低的成本獲得融資,他們認為非洲國傢都面臨國際金融體系失衡的問題。您覺得在全球南方國傢,特別是發展中國傢,在金融體系分配外,可以做哪些自己內部的結構調整和變革,來應對這些外部的金融風險,來更好地讓金融服務於實體經濟?
吳曉求:這個世界開始進入非常不確定的時代,不確定性是這個時代的一個顯著特征。實際上對於全球來說,如何尋找發展的機會都是一個挑戰,因為不確定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明顯。對於發展中國傢,特別是對低收入國傢和貧困國傢來說,的確面臨著非常艱難的發展主題。
對於低收入國傢和貧困國傢,相對來說他們面臨的最大障礙還不完全在金融,他們首先要解決饑餓、疾病、教育的問題,甚至是戰爭的問題,包括局部地區的恐怖主義,這些都是低收入國傢以及貧困國傢面臨的嚴重考驗。對於中等收入國傢和中高收入國傢,更大的任務是如何避免中等收入陷阱,也就是說制度的創新和人才的培養,以及金融制度的設計,這對中等收入國傢和中高收入國傢是面臨的非常大的任務,因為世界發展的經驗表明瞭這一點。對於高收入國傢,最重要的是他們應該如何思考去幫助低收入國傢和貧困國傢的發展。更重要的是要有一種釋懷之心,自己發展瞭就不要想著脫鉤、斷鏈、建墻。因此,不同的國傢面臨著不同的困難。
就中國來說,中國現在進入到瞭中高收入國傢,我們還不是一個高收入國傢,或者說我們還不是一個發達國傢,或許經過幾年的建設,中國可能會邁向發達國傢的門檻,但是當下我們仍然是一個中高收入國傢。對於中國來說,如果就金融來說,最重要的是要進行金融的創新。從發展的角度來看,中國在金融的五個領域都應該要有所側重。
一是普惠金融。我們如何解決中小微企業和低收入階層的金融服務?這是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重要內容。金融服務實體經濟不僅僅是幫助企業貸款、渡過難關,更重要的是,如何幫助中低收入階層,讓他們能夠不斷地發展起來,這是普惠金融需要解決的問題。
二是綠色金融。如何讓我們國傢走上高質量綠色發展之路,金融是大有作為的。
三是開發性金融。實際上無論是普惠金融還是開發性金融,對低收入國傢和貧困國傢都非常重要。相關國際金融組織,都應該在這方面為貧困國傢和低收入國傢做出很大貢獻。對於中國來說,我們也有很多貧困的地區,如中西部農村地區。雖然我們全面實現瞭小康,但是我們的發展還不平衡,有些地方還是需要開發性金融,幫助他們建設一些基礎設施。
四是科創金融。中國處在一個產業轉型的時期。產業轉型很重要的就是要讓高科技企業在中國的產業結構中占據主導地位,中國要成為一個發達國傢,靠資源性企業,靠要素投入、靠房地產是實現不瞭的。雖然房地產對於居民生活的改善很重要,但是中國整體上要成為一個發達國傢,一定是通過從要素驅動到創新驅動,其中科技創新很重要。從科技創新到高科技企業的發展,這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所以科創金融在中國整個經濟發展當中,特別是邁向現代化國傢的過程中是至關重要的。
五是商業金融。當前中國金融的主體部分是商業金融,金融是要有回報的,是要控制風險的。
對於我們這個國傢來說,這五種金融要去妥善處理好。對於低收入國傢和貧困國傢,更重要的是開發貸款、普惠金融以及註重教育,改善醫療保障系統,以及防止疾病、饑餓、貧困等,都是他們面臨的很大問題。對於全球來說,我認為要防止脫鉤斷鏈,也就是說逆全球化不利於世界的發展,世界的發展一定是在經濟全球化的過程中來實現的。所以我想我們要解決全球共同發展的問題,經濟的全球化、投資的便利化以及貿易的自由化,是解決這些問題的基本思路。
可持續發展潛力巨大
主持人王冠:非常感謝吳老師的精彩分享和洞見。我下一個問題要請問馬丁·穆勒先生。現在全球有很多互相沖突的觀點,比如去全球化、再全球化等等,這些觀點對於你所代表的瑞士商會的定位有什麼樣的影響?能否和我們分享一下和可持續發展以及包容性增長相關的一些洞見。
馬丁·穆勒:非常榮幸參加今天的論壇,我們有什麼樣的機遇和挑戰?
第一,關於機會。我們可以看到商會成員之間在不斷地加強合作,我們也和不同的利益相關方,比如公民、社會、政府、公司、供應商共同實現SDG,這樣的合作能夠讓我們分享資源和知識,以及專業的洞見,在整個價值鏈上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
第二,關於可持續的趨勢。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大的潛力,它給我們創造瞭巨大的市場需求。SDG給我們帶來瞭新的機會,因為消費者現在更多地關註環境、社會可持續的產品和服務,凈零的轉型可以說是從工業革命以來最大的一次革命。到2050年實現凈零排放,這大概意味著在過去以及未來的數年,我們必須要使全球擁有275萬億美元的低碳資產,這其實也是占全球GDP非常大的體量。另外去碳化、減排對於絕大部分公司來說都是巨大的機會。大概9-12萬億年度的銷售,以及相關的資本、消費的需求都會轉向低碳經濟。如果不能實現去碳化,對我們來說意味著巨大損失。但若能夠實現,可能會讓全球企業界的盈利上升20%。我們也可以看到,這其實對於全球資本成本、市場份額也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第三,關於創新和效率。對全球的價值鏈進行重塑,讓全球的公司實施更加可持續的產品和服務,這一點非常重要。同時,對於企業來說,可以幫助企業節約成本,提升市場競爭力。
過去三年,我們在瑞士推出瞭一個平臺,它在氣候技術方面非常復雜,它的目標是要實現碳信用信息的透明度,增加整個碳信用市場的交易信任程度。根據我們的報告,現在市場上已經有諸多的產品,但是很多產品都沒有辦法達到最基本的需求或者標準,所以現在漂綠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我們也邀請中國的學術界、政府能夠聯系我們,當然也包括其他國傢能夠聯系我們,這樣我們可以和大傢來分享這個工具和機制以及專業的知識,這也是我們在過去幾年所積累起來的經驗。
基於此,我們在烏拉圭設立瞭綠色債券,它的發展是非常高速的。對於烏拉圭的農業來說,能獲得的收入是非常低的,而這樣的綠色債券可以讓他們獲得更多收入。如果他們保存林地,將可以賺到更多收入,這是我們基金非常重要的一個目標。
因為時間的關系,我沒有辦法詳細向大傢進行介紹。如果大傢感興趣的話,也可以線下進行交流。
中國倡議是破解
亂局、變局、危局、迷局的一個大棋局
主持人王冠:非常感謝馬丁·穆勒先生。我下一個問題想請問陳文玲女士。中國提出瞭很多倡議,並中國在持續踐行自己提出的倡議,如全球發展倡議、“一帶一路”倡議等。今年9月7日是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提出10周年。10年前習近平主席在哈薩克斯坦納紮爾巴耶夫大學提出“一帶一路”倡議”,您如何看待“一帶一路”為代表的這些中國方案,對解決全球的發展,特別是可持續發展方面做出的貢獻和影響?
陳文玲:謝謝主持人!這個問題實際上是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百年未有之大亂局,現在再加上百年未有之大危局、百年未有之大迷局,在這樣一個錯綜復雜的情況下,我覺得中國提出的倡議是破解這些亂局、變局、危局、迷局的一個大棋局。
之所以說它是大棋局,它不是從中國一己利益出發,而是從人類發展的命運、世界發展的命運出發。提出這些重大倡議,中國在其中,但是中國不是唯一的受益者,全球大多數國傢和人民都是受益者。共建“一帶一路”10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提出來瞭8項行動倡議,提出要打造共建“一帶一路”未來的黃金10年。在這次在舊金山的會議上,總書記在亞太經合組織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上又提出來,面向未來要打造黃金30年。眼光是穿透歷史的,是面向未來的,是充滿信心的。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共建“一帶一路”,提出的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全球文明倡議,這些都是為瞭打造黃金30年,都是為瞭打造未來共建“一帶一路”造福於全球參與者的黃金10年。這些倡議是中國的主張,是中國的理念,是中國向世界提供的方案,也是中國向人類提供的重要思想品。這種思想品就是全球新型的公共產品,全球的新型公共產品,其實質不是要你到哪個國傢參戰,不是支持哪個國傢發動的戰爭勝利,不是拉大世界的貧富差距,不是制造更大的生態危機,不是使世界經濟失衡或者經濟陷入衰退,而是要在世界諸多的問題中走出來,好起來。面向未來創造黃金10年,黃金30年,給世界帶來信心、希望、發展路徑以及未來的目標與憧憬。
新的世界秩序需要治理
中國需要真正地發揮領導作用
主持人王冠:感謝陳老師的精彩分享。默罕默德·薩奇佈先生是印度中國經濟文化促進會的秘書長,非常榮幸今天能夠有您的參與。我們知道,印度的代表性是不言而喻的,這也是我們整個論壇的本質,因為我們希望能夠談到我們所面臨的真正的發展問題。我們並不總是一致的,比如有邊界的問題,我們也可以看到TikTok在印度受到制裁,同時中國也采取瞭一些反制。我想問一下,您對於我們所有的政策、機制有什麼想法?我們需要有一些什麼樣的倡議來推動兩國之間的文化和經濟交流?
默罕默德·薩奇佈: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們可能會有一個很長、很復雜的答案。與其談中印的雙邊關系,我們不如現在談一下整體的世界格局,也就是整個世界新的秩序,在迅速發生變化。最近的“習拜會晤”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風向標,我們新的世界秩序需要治理。現在世行、IMF、聯合國等作為原有秩序的領導者,他們的實用性或者相關性實際上是在減少的。很多人認為,我們需要重塑這樣一種機制,我們需要新的機制、體制,更加具有包容性的機制,必須要從全球南方開始。有些新的機制或者機構其實已經產生瞭,比如金磚、上合、金磚國傢新開發銀行、AIIB、GSI、GDI、GCI等,這些都是由中國所發起的一些倡議,它們更具有包容性,但是它們還是比較新的機制,也沒有辦法全面地替代原有的機制,我們要做的就是要加強現在這些新的機制。
所有這些新的機構中,中國都是非常活躍的,我們從外界的角度來看,尤其是從印度的視角來看,對於任何機構以及任何新的倡議,我們會關註它的領導力、政策、實施以及溝通。以此來看,我會覺得中國的領導力非常棒,提出的倡議也非常棒。從政策框架的實施角度來說,領導力的願景都是非常好的,在實施方面,也做得很好。但是在溝通方面,這些倡議如何與外界進行溝通?我覺得這方面做得不是很好。中國在軟實力方面還是有欠缺的,這也是為什麼現在外界對於中國的倡議存在很多的誤解。我覺得中國需要大聲地向外界宣傳這些倡議,對於任何項目都應如此。中國將數十億的資金投入到這些項目中,我們看到有很多國傢都會做很多宣傳,中國做的宣傳不夠,就使得中國所提出的倡議、機制處於劣勢。對於全球大多數的南方國傢,他們都希望中國發揮領導力,但是中國可能有點不太願意發揮這個領導力的作用,至少到目前為止可能還不是非常願意。所以我覺得中國需要真正地發揮領導作用,而且中國也需要與外界加強溝通,分享一些新的思路以及新的范式,或者采取新的方式與國際社會來進行溝通。
主持人王冠:非常感謝您的坦誠。崔大使,我們現在都說全球化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您在很多國傢都代表中國擔任過很多職務,在不同的崗位上工作過,您認為我們應該如何實現共同的發展?您認為,中國這些倡議和思想的領導力會如何影響、幫助、助力這些倡議在未來全球發展的落實?
崔天凱:我認為,習近平主席在全球發展倡議當中已經提出瞭系統的主張,他提出一些原則:堅持發展優先,堅持人民為中心,堅持普惠包容,堅持創新驅動,堅持人和自然和諧共生,堅持行動優先等原則,在國際上應該說得到瞭很好的響應,越來越深入人心。這些對於我們今後怎麼推動全球發展事業往前走具有非常強的指導意義。
剛才各位專傢提到的問題我都很贊成,我還想補充兩點:
第一個問題是,剛才印度朋友提到的全球經濟治理的一些機制性問題。實際上,最近這些年多邊機制受到瞭很大的削弱,聯合國2030年發展議程能不能落實好,能不能按時做到,現在都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二是有些全球經濟治理的機制體制的改革其實也沒有做到位,例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份額改革,雖然不能反映當今世界經濟發展的現實格局,但是改革始終很難推動。很多年以前,我在參與二十國集團工作時就遇到這個問題,到現在也沒有解決。至於世貿組織(WTO),由於有些方面的阻礙和消極對待,其很難有所作為。這些問題不解決,就無法推動例如“全球發展問題”“如何應對全球化”“全球化過程中如何趨利避害”這些問題的解決。現在大傢都在說“全球南方”,我認為,“全球南方”不僅要發出聲音,還要落實機制性、體制性發言權和決策權,要不然仍將流於空話。
另一個問題是,現在世界經濟有一些新的發展趨勢,科學技術也有一些新的突破,這既給我們帶來瞭很大發展潛力,創造瞭很大的國際合作空間,同時也帶來瞭很大的不確定性,甚至是一定的風險和挑戰。比如現在大傢都在說應對氣候變化,但幫助發展中國傢,特別是為廣大中小發展中國傢提供應對氣候變化的資金和技術的措施並沒有落實到位。現在都在進行產業調整,能源結構調整,這些調整能不能幫助廣大發展中國傢消除貧困,擺脫對他們發展的各種制約,這個問題現在還沒有很好的答案。
現在新的科技發展,最熱門的人工智能,能不能真正像習近平主席在全球發展倡議裡講的真正做到普惠,惠及更多的人,更多的國傢?現在也還是沒有很好的答案。世界上已經有發展鴻溝、財富鴻溝,將來會不會出現人工智能鴻溝、生命科學鴻溝,使得兩極分化更加加劇?這些問題還需要進一步探討。我認為,這些需要引起我們的重視,要不然回答不好全球發展帶來新的挑戰、新的問題。
世界需要中國政策
主持人王冠:的確,我們不應該光來應景式地面對一些眼前的挑戰,更要考慮一些深層的、結構性的和機制性的、制度化的一些改變可能才能帶來真正的變革。馬丁·雅克先生,關於全球南方國傢,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現在的發展是不平衡的,不均衡的。我們如何來解決這一挑戰,來確保全球南方真正能夠崛起,並最終發揮領導作用來塑造下一輪全球化以及全球秩序?
馬丁·雅克:我認為,從歷史的角度來看,當下可能是自1945年以來最大的轉型。從相對角度來說,是富裕國傢的相對衰退。70年代,發展中國傢隻占全球GDP的1/3,而當下他們已經接近2/3,所以這是一個很明顯的歷史趨勢,而且這在不同程度上反映瞭“全球南方”國傢經濟、人口的不斷發展。從歷史角度看,這是非常令人鼓舞的進展。但在這個背景下,我們認為,這方面的發展是非同尋常的,有幾個重要的事件是和南方國傢相關的。
第一,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我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倡議。
第二,8月份的“金磚國傢會議”。金磚國傢最開始是由4個國傢組成,後來加入瞭南非,現在又有6個國傢加入瞭金磚國傢的行列,還有十多個國傢在等待加入。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發展中國傢將在國際舞臺上發聲,而且在聯合國有關於烏克蘭問題的投票上,發展中國傢也在考慮自身和這個議題的關系。
我也非常認同穆罕默德先生剛才所說的。在說到我們目前的現狀時,講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一些機構改革,但他剛才說的沒錯,這個進程將會繼續推進,可能相關的進程會比較緩慢。然而,按照現在的改革進程,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改革完成時可能為時已晚。
另一方面,我也認同他剛才所說的,中國發揮瞭非常巨大的作用,包括中國在發展方面的倡議。從中國的外交政策視角來看,自1949年以來它的主要特征是什麼?在我看來,中國的外交政策主要特征是中國和發展中世界的關系,現在也以非常顯著的方式實現瞭。但我們認為,當下仍然存在比較大的差距,包括我們所做出的聲明和行動,當然“一帶一路”倡議之下是有很多行動的。除此之外,需要向世界來傳達我們的信息,尤其是在加大宣傳時,需要區分向發展中國傢發聲和向發達國傢發聲的方式。我認為,中國在向發達國傢發聲時是有推進的,但對發達國傢來說要更加困難,因為發達國傢的處境和中國不同。
最後,我也認同前面所說的,印度和中國之間的關系是非常重要的。在我看來,中印關系被嚴重低估瞭。未來,印度將會在國際舞臺上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包括經濟增長率、人口規模。同時其他金磚國傢所發揮的作用,在不久的將來也都將得到世界的認可。所以,我認為,未來中國需要更加關註這一議題,我也建議中國人民大學可以在中印關系方面能夠做出相應的工作。
經濟全球化是全球發展的必然選擇
主持人王冠:非常感謝馬丁先生的分享。吳老師,在共同打造可持續、包容性未來的構建過程中,現實當中還面臨哪些嚴峻的挑戰?如何克服這些挑戰?
吳曉求:當前面臨嚴峻的挑戰,有些人想脫鉤,把世界變成一個個孤島,這肯定是沒前途的。所以,經濟全球化還是非常重要的,我們尊重適應國際分工和發展。此外,民粹主義在世界各國都非常嚴重,民粹主義不利於世界的發展,同時還有恐怖主義、戰爭,這些挑戰都嚴重地威脅瞭世界的和平與穩定。
主持人王冠:當前,與90年代相比,民粹主義上升。您覺得民粹主義這種發展趨勢隨著新的技術增加是可逆的嗎?民粹主義是周期性的還是未來的方向,短時間內很難逆轉?
吳曉求:我認為隻是短期的。人類社會是聰明的,我們要走向文明,文明就是相互交流、相互溝通、相互學習、相互借鑒,這樣才能互贏互利,這是基本的趨勢。當然,在人類發展過程中的確有過短暫的倒退,我把它看成是基本的“回潮”。
對全球發展來說,中低收入國傢特別是貧困國傢一方面之所以處在低水平發展或貧困階段,既有歷史的原因也有現實的原因,既有外部的因素也有內部的因素。從外部來說,我們爭取發達國傢重要的支持,中國在改革開放之初也是個貧窮的國傢,我們人均GDP不到200美元,但那時候我們采取瞭正確的方針政策,走上瞭正確的發展道路,吸引外資,讓他們到中國來賺錢,我們給瞭他們超國民待遇,這非常重要;同時內部要改革,不能隻等著外部的資源。內部的改革主要是兩條:一是廉政指數,不能有腐敗,不能讓別國的援助都變成瞭幾個人的財富,所以制度的改革非常重要,一定要做到廉政,外部世界才能相信你;二是要根據本國國情,走一條適合本國國情的發展道路。中國經過探索走出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道路,這是成功的經驗。我認為中國的發展給一些中低收入國傢提供瞭一種思考的方式,這些國傢不需要完全照搬學習,但一定要內外部相結合。這是解決世界發展問題很重要的因素,因為隻有把中低收入國傢、貧困國傢發展起來,這個世界才和諧。
剛才談到的國際金融體系的改革,其最核心不完全在IMF和世界銀行,這很重要,當然聯合國也發揮瞭非常重要的作用。我非常不喜歡這個世界都搞集團化,都在變成一個個孤島。這個世界融為一體非常好,就像習近平總書記說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沿著這個思路走,不要搞那麼多孤島。以前有WTO,現在有各種區域性貿易組織,他們之間的規則都不相互對接,我不認為這是個正常現象。
第二,全球的貨幣體系需要改革,從1944年佈雷頓森林體系之後,形成以美元為核心的單極國際貨幣體系。經過70多年的發展應該發生很多變化,我們如何讓國際貨幣體系由單極走向多極,這是未來全球金融改革的重點。這裡面中國承擔瞭非常重要的職責,這就是我為什麼強調中國的金融必須開放,必須改革,不開放不改革,人民幣就很難成為有影響力的國際貨幣之一。隻有站在一個很高的角度思考我們的未來,才可以尋找到全球新的發展方案。
主持人王冠:感謝吳老師分享的真知灼見。馬丁·穆勒先生,瑞士在全球是非常重要的中立國傢,包括制造業、商業方面以及世界和平方面中立的立場,與此同時,您如何來看待我們所說的建設包容性未來這樣的主題?您有什麼樣的建議?
馬丁·穆勒:我們今天所做的事情非常重要,我們在這裡進行討論、彼此分享信息,讓人們意識到隻有在全球層面上才有可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任何國傢都不可能獨善其身。瑞士有特殊的定位,我們基本能和世界上所有的國傢對話。一方面我們可以使用我們的專業知識;另一方面在過去數年,我們也獲取瞭非常多的專業知識。當我還小的時候,空氣污染非常嚴重,而今我們意識到瑞士是處在歐洲的中部,很多北方和南方的國傢其實都是依靠我們的水和空氣。如果我們的水污染瞭,生活在下遊和其他方向的國傢如何生存呢?
我們商會其實是一個平臺,我們試圖把所有的高科技帶到中國。從瑞士角度來看,中國已經有很多高科技來實現這個目標,但是我也想強調,就像剛才印度朋友所談的一樣,就是軟實力。在過去幾十年,中國已經獲得瞭巨大的成就,如技術、環境等方面,但瑞士等國傢都不知道這些成就,因此中國必須要增強軟實力、加強溝通,否則在瑞士很少有人知道中國做瞭什麼。當我上學時有個教授也告訴我,要想成為一個成功的公司,你要做好事並且去談論它。中國提出瞭很好的倡議,需要更多積極的新聞和廣泛的公眾教育。如果不這樣做,其他的發達國傢,包括全世界其他的參與者就不會來進行積極地投入。所以,我們需要動員瑞士公司在中國進行投資。正是由於沒有獲得相應的積極信息,所以有的時候瑞士公司存在一些恐懼心理,他們不敢到中國來投資。從溝通角度來說,我希望中國更多分享你們積極的政策。
現在的選擇決定瞭世界的未來
主持人王冠:感謝馬丁·穆勒先生非常開誠佈公地分享。我們今天的主題是“共促全球發展,構建共同未來”,可能很多人的問題是怎麼構建?構建什麼樣的未來?陳文玲女士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陳文玲:我認為,世界的未來關鍵在於我們每一個國傢、每一個人如何進行選擇,現在的選擇決定瞭世界的未來。當前從全世界來看,必須要跨越幾個陷阱,有的陷阱是原來設的,有的陷阱是新設的陷阱。
第一,“修昔底德陷阱”。“修昔底德陷阱”實際上是一個偽命題,關鍵是中美如何選擇。習近平主席與拜登總統舊金山會晤,達成多領域多方面重要成果, 兩國元首在關鍵歷史當口為中美關系把舵定向。去年習近平主席與拜登在巴厘島會晤也達成瞭共識,落實中出現瞭很多問題,我們推動“重回巴厘島,邁向舊金山”,希望今後不要再出現“重回舊金山,邁向✘✘✘。”我不知道如果再出現這種情況,是“重回舊金山”,然後再邁向哪兒?剛才崔大使講得重要,就是不僅看形成瞭多少共識,發表瞭多少聲明,關鍵看美方怎麼做,怎麼做才是面向未來的正確選擇。
第二,“中等收入國傢陷阱”。全球經濟排在第一位的是發展,發展是最大的公約數。根據世界銀行報告,全球一百零幾個國傢曾經跨越瞭“中等收入陷阱”,隻有13個國傢二戰後進入高收入國傢行列,其餘都沒有跨越“中等收入國傢陷阱”。中國提出來“一帶一路”重大倡議十年之所以取得瞭進展,得到瞭四分之三國傢的贊成和參與,就是抓住瞭發展這個最大的公約數,尋求共同發展、共享發展、可持續發展。
第三,“戰爭陷阱”。怎麼不把全球拖入新的戰爭陷阱?這是當前全球面臨的極大挑戰?原來發生的戰爭如何盡快地通過和平談判的政治方式解決?如何避免新的戰火不要再燃起,特別是不要發生令人恐怖、令全球毀滅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或者核大戰?是挑動戰爭還是促進和平,這是檢驗一個國傢道德道義的重要方面。
第四,“小院高墻陷阱”。之所以把“小院高墻”稱作陷阱?為瞭遏制打壓別人,你把院子越修越小,墻越築越高。用中國一句成語來說,慢慢你就變成井底之蛙瞭。因為你在裡面的眼界、空間有限、動能有限,外面的人進不去,你要不要出來?這個“小院高墻”是圍住瞭自己還是圍住瞭別人?現在看起來“脫鉤斷鏈”,實際上受到損失的不僅是對方,受到損失最大的可能是自己。現在實踐證明瞭,墻內墻外都受損,長期以往,墻內的損失更大。
第五,“意識形態陷阱”。 一些國傢制造這種議題,按照意識形態劃分國傢陣營,人為制造陣營對立。我認為,所謂意識形態也是一種陷阱,比如說人類有沒有普適價值?人類有沒有共同價值?人類的共同價值是跨越意識形態的,有國傢制造“基於意識形態的價值鏈,”但是,基於意識形態的價值鏈和國傢聯盟立得住嗎?一些人嘴裡原來說的民主、自由、平等、博愛現在還存在嗎?這些國傢還民主嗎?還自由嗎?還平等嗎?還博愛嗎?到底你是愛誰?是愛自己還是愛別人?有的國傢把一個國傢的利益凌駕在其他國傢利益之上,凌駕在全球利益之上,這叫什麼愛?我說這隻是愛自己。
人類怎麼能創造更好的共同未來?整個世界需要理性地回歸,需要更大的智慧。當然,世界還有很多“陷阱”,但所有陷阱歸納起來,大部分是人設的陷阱,這些陷阱是對人類歷史、人類智慧的一種嘲諷。隻要我們能走出種種陷阱,走出思維的迷思,能夠在決定歷史的重要關頭猛醒,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構建更為合理、公平、正義、可持續的世界秩序,是可以戰勝各種挑戰,跨越形形色色的陷阱。
主持人王冠:走出陷阱,不忘歷史給我們的教訓,謝謝陳老師的精彩分享。默罕默德·薩奇佈先生,關於這個主題您還有什麼想法嗎?實現全球發展,建立共同的未來,我覺得“共同”是我們這裡的關鍵詞。
默罕默德·薩奇佈:剛才陳總經濟師從哲學方面很好地闡釋瞭這個問題——共同的未來。實際上所有的繁榮都是來自於我們包容性的增長和共同的未來,中國正在這麼做。我們知道,在中國的這些倡議,比如剛才馬丁·穆勒先生談到在瑞士沒有人知道中國的倡議,我覺得這是和中國的文化相關的,中國文化的基因就是謙虛,所以中國不喜歡宣揚自己做瞭什麼,但是現在時代變瞭。我們如何能夠讓人們參與進來,參與到共同的未來中,你需要讓人們知道到底它是什麼,你們在做什麼。實際上對於全球南方國傢來說,中國應當扮演領導的作用,帶領人們走向共同未來。因為任何主題都需要有一個隊長,隊長必須有遠見,必須要有能力,要能夠帶領整個團隊,中國就是我們全球南方的隊長,我們需要中國的引領。要和中國進行合作,印度對於中國來說也有中國可以學習的地方,比如我們有慈善、有很好的朋友、發達的科技等。中國經濟的發展已經持續瞭很多年,如果說中國能夠和印度進行親密合作的話,可以讓整個全球南方更加繁榮。
對於我來說,全球的未來是需要中國和世界各國齊心協力,以及中國需要更多地參與世界上的事情。中國需要從長期的視角出發和世界溝通,不止是舉行一些會議,而是需要和人們進行溝通,包括通過智庫交流的方式,或者獎學金等形式。大傢可以看一下韓國和日本是怎麼做的,包括他們提供獎學金,智庫、大學也會提出一些倡議。我們看到在印度,有很多其他國傢會來做一些溝通,但是在印度,並沒有很好的中國機構來做相應的溝通,盡管我們是鄰國。現在中國駐印度使館也接受瞭相關的邀請,率領政府代表團前來訪問,這是一個很好的趨勢。
主持人王冠:崔大使最後有什麼想跟我們分享的?
崔天凱:說到底,最重要的還是根本的認知問題。現在21世紀第二個十年都快過去一半瞭,是不是還是有些老的思維,甚至是19世紀的思維束縛著人們的思想?拿中國老話來說,這是一個世界觀、三觀的問題。你怎麼認知今天的世界?怎麼認知各自以及彼此在這個世界當中的地位和關系?怎樣認知各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他們的需要究竟是什麼?剛才陳老師提到很多陷阱,我非常贊成。如果還是抱著這個世界就是大國之間零和競爭的心態,你越往前走,這個路就會越走越窄,陷阱一個接著一個。其實我們的目標應該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大傢都生活在一個地球上。不管是中國跟美國的關系還是中國跟印度的關系,如果我們把對方都看成是合作的夥伴,而不是零和競爭的對手,這個路就會越走越寬。有瞭正確的認知,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才能有正確的政策。到最後我們回過頭來,會發現我們都能逐漸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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