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王彥

  陳思誠監制、張冀編劇、戴墨執導的電影《三大隊》今天正式上映瞭,帶著此前點映積攢的不俗口碑和億元票房。

  新片基於非虛構作品改編而成,但網上有句不算影評的影評,得到點贊上萬次,“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原型,看完《三大隊》,真希望這樣的悲劇從未發生”。這一句精準戳中瞭故事的來處與歸途——它曾是某一位的真實人生,而他的故事從文字到影像,觸動瞭太多人的情腸。

  故事裡的程兵12年兌一諾,穿過警服、囚服、常服,歷少年壯志不言愁到光腳平風沙,他因落跑的嫌犯萬裡追兇,為自己所堅信的道走遍天涯。有人說,這部電影證明瞭“真實自有千鈞之力”,真實的人間和時間淬煉出的故事,是可以越過視聽奇觀抵達人心的;也有學者覺得,這部電影雖有兇案、有傳奇性,但根本在於“人”的勝利,片中三大隊那些血肉豐滿的人,才是與觀眾生命經驗相契合、能與之共徘徊共輾轉的情動之因。

  原型的震撼也好,改編後立住的“人”也罷,先睹為快者的評論裡有一點是明確的:中國電影確實需要這一類作品,它深度關註現實、真誠關心人的境遇。

  忠於“梗概”,但更豐滿瞭追逐執念的山一程水一程

  2018年,筆名“深藍”的作者撰寫瞭一篇非虛構作品《請轉告局長,三大隊任務完成瞭》。這篇7000字出頭的文章記錄瞭一位在命運裡沉浮的刑警:他本是刑偵大隊隊長,在率隊偵辦一起惡性案件過程中,由於嫌犯之一意外死在審訊室,他和他的隊員集體被判入獄。刑滿出獄後,他以普通人的身份追蹤另一個在逃嫌犯,終在多年大海撈針後找到兇手。原型故事之曲折、人物遭遇之跌宕,提供瞭一個足夠震撼的“故事梗概”。如今電影上映,主創完成瞭一個既忠於“梗概”、又豐滿瞭血肉的故事。

  三大隊全員入獄,這是原文的既有情節。電影補充瞭嫌犯王大勇意外死亡的誘因,但並不流連於此。一方面是法治社會的價值取向要求——能制裁罪犯的,隻能是法律。更重要的,對於在逃嫌犯王二勇的追蹤,編劇張冀把原型裡出獄後獨自追兇的一人行,改寫為三大隊重新集結。正是在五個人追逐執念的山一程水一程中,觀眾共情瞭。

  入獄前後,程兵的生活有天壤之別。此前,他是屢建戰功的隊長,警隊後生以他為榜樣,女兒以他為榮;八年刑期減刑兩年,雖重獲自由,但成瞭需要定期向屬地公安報備的重點人員,妻女已經冷淡疏離。蔡彬、馬振坤、廖健的人生也在六年後幾多坎坷,有的成瞭孤傢寡人、滿嘴看破紅塵,有的雖然傢沒散、但人成瞭社會邊緣人。隊裡最年輕的徐一舟,事發時剛從警校畢業不久,尚不及意氣風發懲惡揚善,就已滿腔熱血無處安放瞭。

  五個有傢、有牽掛、有理想的人,他們決定繼續追兇,因為舊案未結、熱血亦未涼,他們要告慰亡靈、還社會以正義。廣東、湖南、四川、遼寧、雲南、廣西、貴州,一路上,沒支援沒配合,脫下警服的三大隊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摸排調查。他們變換工作,空調維修工人、物業保安、網吧網管,從暗路到明路,用最笨拙的辦法,打聽任何可能與王二勇有關的信息。無論身披哪種服裝,隻要一聲“動”,他們行動迅捷、分工明確、配合默契,盡其所能守護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從內心驅動、行為邏輯再到職業養成的肌肉記憶,凡此種種,都是可揣度的人之常情、事之常態。

  五個“前警察”並肩追兇,苦中作樂有時,振奮有時。可他們畢竟此生不再是警察,隨時間推移,追兇路迢迢又無望。每個人心頭那點情之所系,挨個消磨著初始信心,萬裡追兇到底成瞭孤勇者的執念。“向前看”還是“放不下”,是影片中段著重探討的議題。以三大隊之名,兇案當然是未竟的任務。但具體到三大隊裡每個人,他們肉體凡胎,不曾脫離普通人的境界,就像程兵在工作筆記裡寫“誰都不是生活在真空的世界”。

  個體世界,傢庭、愛情、健康或是人生的其他維度,和遙遙無期的“目標”相比,究竟孰輕孰重?電影不直白地給答案。觀眾既無從得知馬振坤有過多少個不敢接通的妻子來電,也不能確定廖健道離別時有沒有因東北小飯館裡春晚的背景音亂瞭心弦。電影隻是確鑿無疑地拍出老馬在火車站時那聲“哎”,可僅此而已。恰恰是一次次糾結與曖昧,牽動著故事裡不同角色的選擇,也讓這些帶著悲情的理想主義者有瞭落地的真實感。

  歷遍善惡,依然照見瞭人性裡的光

  《三大隊》最動人、觸發最多觀眾唏噓的一幕,很可能是大結局時分。嫌犯終於歸案,鏡頭像開場戲一樣再次追隨程兵。不過這一回,他不是走向冷冽的罪案現場,而是迎著陽光融入車水馬龍。

  12年的堅持終於有瞭結果,那是程兵個人對三大隊有交代的一刻,是三大隊終於能“報告上級”使命必達的一刻,還是他的人生在漫長的12年“放不下”後從此能向前看的界碑。但對蕓蕓眾生,當時隻道是尋常,甚至對辦案民警,他能做的亦隻有鄭重的一記敬禮。12年寒來暑往、朝來暮去,程兵早已容顏改鬢毛衰。可時間的重量沒能沉淀出警察的榮耀,相反,命運的判詞早已寫就,借用魯迅的話,“時光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

  程兵這份“我執”能不能換回一句“我值”?有網友相信,片中三大隊的每個隊友,都是平行世界裡他的“如果”——如果他沒一追到底,他會回歸愛人、回歸親情、回歸生活。所以片尾他和曾經的隊友們相逢,是重新擁抱自己錯過的人生。也有網友援引餘光中的話,來寬慰故事裡的主人公:“通往理想的途徑往往不盡如人意,而你亦會為此受盡磨難。但是,孩子,你得盡量去爭取,理想主義者的結局悲壯而絕不可憐。”

  還有人註意到電影片尾曲《人間道》的歌詞後寫下:我們為什麼需要電影,因為在那幾個小時裡,與電影產生的共鳴會讓自己忍不住握緊拳頭、化身主角,心裡高喊著平日也許無法道明的正義與理想“我要這朗朗乾坤下,事事有公道!”

  從這個層面看,當犯罪類型、懸疑類型已成為商業院線的熱門賽道,觀眾在今年的影院裡看遍欺騙、兇殺的故事,人們的確需要一部為普通人的理想主義、英雄主義而掬一把淚的作品,來同這一年的院線告別。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張冀說,整個劇本最後一句話是,“程兵覺得今天的陽光很好,想在街上多走一會兒”。一部電影的人文關懷,也許就像程兵融入的那片暖陽——它讓人相信,哪怕歷遍善惡,平凡世間總有一些對理想的篤信、不棄,會照亮人性的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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