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漳州作為一個獨立個體來看,顯然它能夠很自洽地居於閩南文化的核心,並坦蕩地訴說漳州之所以成為漳州的來歷。
但看待漳州,“隻緣身在此山中”的平視或仰視,顯然並不能趨近這座城市的精神特質。如果隻是客觀冷靜地訴說它的本源,那是歷史學者和人文學者的目光放置的領域。
正如我們開始接受中國不是世界中心的客觀現實一般,漳州——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它是世間繁華的某個落腳點,也是某種自足的文化群落。它是構成世界的某個鏈接,也是有著命運起伏的命運關聯體。它是它本身,也是更大視野下的某個部分。也就是說,它具有作為一個被書寫個體的主觀性和客觀性。
淺聊陳子銘
1.
時間之傷是個永恒的命題,因為生命有限,而人類對“突破有限”又有偏執的追求,這構成瞭某種天然的矛盾。而將眼光放在歷史的維度上,這樣的矛盾,就有瞭很強的敘事意義。人類對於“物是人非”,是有天然的帶入感的。
很明顯,陳子銘敏銳地察覺到這種天然的敘事意義。由現實去反推故事,對昔人昔事,做著有益有效的鉤沉。但又遠非零散打撈,而是有韜略,有藝術地完成一個又一個宏大的建構,並做出恰如其分地解構和補綴,讓人物在生成方式上,有瞭多樣的潛在可能。而又以人物為凸顯的靈魂,打造瞭時而絢麗,時而幽深,時而磅礴,時而婉約的生活場景。從而讓歷史人物走下舞臺,走進繁鬧的街頭巷尾,去演繹或啼或笑或歌或舞的故事。江湖之遠與廟堂之高,被演繹地熨帖。
嚴絲合縫的敘事,如同工筆精雕,在繁盛的場面上,在幽婉的曲致中,實現瞭人物的鮮活。
作為地地道道的漳州人,陳子銘對於書寫漳州似乎有一種天然的執念。他用非常擅長的歷史散文的風格,不斷地去推進描寫漳州的鏈條,他讓斷代的,碎片式的訴說,在一步步的作品中,完成瞭對漳州起止合一的圓融語境的表達。
在《時光之書》中,我們看到瞭短篇的散文化敘事。在《大海商》和《歷史轉折時期的月港》中,我們看到瞭長篇的歷史散文筆調。而在《漳州傳》中,他又完成瞭更宏闊時空背景下,璀璨語言想象和豐碩歷史細節的雙重抵達。
正如同所有的抵達歷史,都是觀映未來,陳子銘瞄準漳州性格與氣質,理清漳州的發展脈絡,溯源漳州的精神內蘊,錨定漳州的歷史坐標,解構世俗的百姓生活,探查興衰的歷史規律……有著強烈的敘述追求。
而這需要強大的鋪陳與細節的雕琢。陳子銘顯然擅長於此。他可以用文字勾勒細碎的短場景,繁復的粗線條,並特意調節準確的景深來還原某個生活場景。他可以用華麗的想象,精彩的敘述,來,打造極富儀式感的豐贍場景。
陳子銘可以遊走在歷史的街區,從每一處閣樓明暗交錯的回廊,去找尋一段歷史故事。也能巧妙地找到某個歷史遺存的入口,在斑駁的時光裡去打撈一段塵事。他像個嫻熟的漁翁,撒網收網,一氣呵成。他有著縮落在《瓦爾登湖》居住時的寧靜。他有著聖地亞哥出海打撈時不懼風浪的孤勇去探尋故事。
不同於內而外的對微小生命的細膩篆刻,從而通往更宏闊的現實。陳子銘以更宏闊的生命框架,用帶入式的描寫,仿佛如鉆井機臺的挖掘,帶你進入某個歷史時空。可以說,他是打造建築的高手,光影明暗,景觀設計,行進路線,一一納入精細的視野,從而在文字上呈現瞭富有沉浸感的歷史散文之美。
陳子銘在寫實和虛構中維持著微妙的平衡,以極強的共情能力,模擬史事的事發現場,並在其中連綴故事,不過多纏繞於兒女情長,他忽略這些生活的細節,卻讓更多的社會炎涼,人情冷暖,如水落石出般浮雕出來,刺激讀者的想象。他把講故事的時間跨度拉長,命運張力放大,不斷地撩撥讀者的神經。
陳子銘的敘事,有時不是共情於讀者,而是共情於歷史故事。但他把宏大敘事放置在讀者心裡的角度很獨特,既親切又遙遠。既宏偉又渺小。有時,讀者自己一下子像陷進去瞭一場水幕大戲中,身臨其境,逼真而清醒。待到回到現實,反而覺得如同進入夢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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