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共23位。其中,21位是留學歸國人員 攝影/鄧 偉
1999年9月18日,在新中國成立50周年前夕,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隆重表彰為研制“兩彈一星”作出突出貢獻的23位科技專傢,授予或追授其“兩彈一星”功勛獎章。這23位受表彰的科技專傢中,除於敏、錢驥沒有國外留學與僑居經歷外,其餘都有海外留學經歷。
在這21位專傢中,有14位曾經在國外工作過一年以上,即具有“華僑”身份。曾經在中國運載火箭技術研究院工作過的6位“兩彈一星”元勛:錢學森、孫傢棟、屠守鍔、任新民、黃緯祿、姚桐斌,均有海外留學經歷。
他們分別在美國、英國、德國、蘇聯和法國留學和生活,並取得較高學位。16人獲得博士學位,2人獲得碩士學位。在西方國傢留學而未獲得學位者僅陳芳允1人。這是因為陳芳允到英國後,直接進入瞭COSSOR無線電廠研究室,沒有在大學註冊讀書。另外,新中國成立後到蘇聯留學的周光召沒有獲得學位,是因為他在學習期間被調回國內參加原子彈研制。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在事業上已經取得瞭極大的成就,享有巨大的學術聲譽和舒適的生活條件。但是,他們毅然回國參與建設,突破瞭原子彈、導彈和人造地球衛星等尖端技術,取得瞭舉世矚目的輝煌成就。
寒假結束,大中小學生們將回到校園。長途跋涉求學,最遠的莫過於留學生瞭。他們遠離的不僅僅是傢鄉,甚至是母語和文化。留學這一制度古已有之。隻是那時由於交通等原因,留學是充滿危險的事。
和百年前、甚至是古代相比,今日的留學都容易許多。但不論難易,都有一點未曾改變——留學歸來的學子們都成為國傢各行業之棟梁。為報效傢國,無數人毅然決然,踏上瞭遠行的航船。
先河:開眼看世界
“茲有子天佑情願送赴憲局帶往花旗國肄業,學習機藝回來之日,聽從中國差遣,不得在外國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
這是安徽徽州幼童詹天佑的父親詹興洪親筆畫押的文書。當時從中國出發要經過32000裡才能到達“花旗國”,艱險難測。成功抵達後,孩子要在美國學習10年。學成歸來的少年要一心報國。疾病和風險都由傢庭承擔。好一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但這確實是清朝第一批赴美留學幼童的真實情況。30個孩子的父母傢人需要寫立文書,言明事出自願。
在風雨飄零的清末,這些內容鏗鏘有力地宣告著一個國傢從上到下以身報國的強烈志願,如長虹貫日。
這個計劃的提出者正是容閎。他是中國近代最先走出國門的留學生,也是首位在美國大學獲得學歷的中國人。至今,耶魯大學的遊客參觀中心還懸掛著容閎畫像。
僅僅是個人成就還不值得被後人紀念。
1854年,容閎回國後即向江蘇巡撫丁日昌提出瞭官派留學生的建議。當時正值清朝大興洋務運動。這個建議很快得到曾國藩、李鴻章等人的支持。在他們看來,這些赴美留學的幼童就是洋務事業的後繼者。
1872年8月,首批赴美留學的30名幼童在上海輪船招商總局集合。父母至親的淚水和叮嚀不絕於耳。他們當中,年齡最大的廣東少年曾篤恭16歲,而年齡最小的容尚謙和鄺榮光都才隻有10歲。在門前拍下一張大合影後,他們就登上瞭扭轉個人乃至國傢方向的航船。
一個月的漂泊後,幼童們搭乘的船終於駛到瞭舊金山大橋下。當地媒體還對此進行瞭報道。又經過幾天的火車後,孩子們最終到達哈福德城。30名幼童兩人一組,寄居到康州及麻省西部的15個傢庭裡。他們在美國學習的內容非常豐富,涵蓋中西。
此後至1875年,清政府每年繼續遴選30名少年渡洋深造。4年間共派出120人。他們是中國最早的官派留學生。據不完全統計,這些學生中,1人考入哈佛,22人考入耶魯大學,8 人考入麻省理工學院,10人考入哥倫比亞大學,其餘不少也考入康奈爾以及賓夕法尼亞大學。
這些留美幼童回國後,憑借著先進的科學技術成為各個領域的非凡人才。中國鐵路業、電報業、礦業的開山鼻祖大都來源於此。直到今天,他們的名字也依然閃耀在歷史長河中:著名工程師詹天佑、清華大學第一任校長唐國安、北洋大學校長蔡紹基以及民國初期國務總理唐紹儀,清末交通總長梁敦彥……
容閎被後世稱為“中國留學生之父”。孫中山的信中也給出瞭這樣評價:“他雖久別鄉井,卻祖國縈懷”。
今天,人們依舊紀念他敢開封建之大門,開眼看世界的壯舉。位於廣東珠海南屏鎮的容閎博物館免費向社會開放。博物館是在1871年的甄賢社學舊址上改建而成。內中陳列分為西風東漸、報國尋路、創世之舉、赤子情懷、風雨晚年、留學報國六個板塊。展覽詮釋瞭容閎“以西方之學術灌輸中國,使中國日趨於文明與富強之境”的偉大夢想。
20世紀50年代,列寧格勒電機廠的工人為中國實習生講解藍圖 供圖/黑河旅俄華僑紀念館呂白玉
在這裡,人們可以看到151年前第一批留美幼童在招商局前的合影。《容閎與留美幼童》等書籍,則更為詳盡地記錄瞭那個洶湧年代的澎湃激情。
救國:探尋中國的出路
“以青春之我,創建青春之傢庭,青春之國傢……”1916年春,一位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滿懷悲憤,寫下瞭讓無數國人覺醒的文章《青春》。他就是中國共產黨主要創始人之一李大釗。
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理論發展,與留學日本的學生密不可分。飄搖動蕩的清末,不甘心“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知識分子開啟瞭尋找救國救民之路。這其中,留日潮最為主流。
最早提出向日本派遣留學生的人,是“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楊深秀。這一點與洋務派領袖張之洞意見相同。他們認為,去西方留學路途遠耗費大語言還有障礙,不如直接去日本。於是,1896年,第一批官派留學生踏上瞭駛向日本的船舶。
留日學生克服瞭語言障礙後,便開始翻譯日文書籍。1900年,由留日學生發起的“譯書匯編社”成立,後來又出現瞭教科書譯輯社、湖南編譯社等社團。這些社團的主要工作就是將日文原著和譯著翻譯成中文,內容涵蓋西方政治學、經濟學、法學、文學、教育學等。
1901年,《譯書匯編》雜志第2期刊載瞭日本近代法學傢有賀長雄的《近世政治史》一書中《社會黨鎮壓及其社會政策》的譯文,其中出現瞭“共產黨”一詞。此後,社會主義、馬克思、共產黨等的介紹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中文世界裡。1905年8月,孫中山在日本東京成立同盟會,這些最新的理論便被同盟會會員們一批一批翻譯介紹到中國。
長期沉寂黑暗的思想界如同擦著瞭火柴。
中國該走一條什麼路?那個年代的知識分子曾四處尋解。每個人得出的答案不盡相同,但那一腔報國熱情卻如烈日般耀眼。
李大釗1914年進入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習。之後由於回國參加討袁行動缺課太多被開除。之後爆發的十月革命和五四運動觸動瞭李大釗。他於是成為中國第一個傳播馬克思主義並主張向俄國十月革命學習的先進分子。他在《新青年》上發表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裡,系統闡述瞭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
真理的光芒照進現實,實踐的腳步也越來越近。
今天的上海市黃浦區南昌路上依然洋房林立,梧桐掩映。南昌路100弄2號(老漁陽裡2號),是中國共產黨發起組成立地,也是《新青年》編輯部舊址。在這裡,陳獨秀、李漢俊、李達、陳望道、俞秀松發起成立瞭中國第一個共產黨早期組織。1920年8月,首個《共產黨宣言》中文全譯本在上海誕生,譯者正是曾經的留日學生陳望道。同時,在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17名成員中,10人都曾東渡日本留學。
在北京,李大釗舊居被國務院公佈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每年,這裡都會迎來大批遊客參觀。從青少年到耄耋老人,從黨員到群眾,人們紛至沓來,致敬這位偉大的馬克思主義傳播者,和那個年代勇於探索的英雄。
歸來:從興國到強國
初秋,北京懷柔的深山裡一片靜謐。中國科學院大學雁棲湖校區內,中國科學院與“兩彈一星”紀念館隔三差五就會迎來參觀者。紀念館最重要的藏品,就是其所處的區域,包括房屋和土地。
木門緩緩推開,一段段感人至深的歸國故事歷歷在目。置身其中,人們依然能夠感受到60多年前的留學生們敢於“叩問蒼穹”的激情與豪邁。
“讓我們回去,把我們的血汗灑在祖國的土地上,灌溉出燦爛的花朵。我們中國要出頭的,我們的民族再也不是一個被人侮辱的民族瞭!我們已經站起來瞭,回去吧趕快回去吧!祖國在迫切地等待我們!……”1950年初,毅然選擇回國的朱光亞與51名血氣方剛的留美同學在輪船上起草《致全美中國留學生的一封公開信》。
在寫下這封信之前,朱光亞跟隨科學傢吳大猷留在密歇根大學學習核物理學。為瞭理想,他拼命努力,25歲時便取得物理學博士學位。四年間,他在《物理評論》上相繼發表瞭4篇英語論文。
1949年,新中國成立的消息傳到美國。朱光亞將抗戰時“打倒列強”的歌填上“趕快回國”的詞。1950年2月,他拒絕瞭美國經濟合作總署的救濟金,搶在美國對華實行全面封鎖前,取道香港,回到祖國。很多中國留學生正是在他的感召下,選擇回國參與建設。
回國僅4天,朱光亞就站到瞭北京大學物理系的講臺。實際上,他“三進三出”北大,都與中國核武器的發展密切相關。1955年1月,中央決定搞“兩彈一星”,要在北京大學建立中國第一個原子能教育基地。這是朱光亞奉命第三次進入北大。他與胡濟民等人一起組建物理研究室,為國傢培養原子能專業人才。很多學生後來都成為中國核事業的中流砥柱。
而在朱光亞之後的留美學生,歸國時則困難重重。錢學森甚至被美國扣留瞭五年才重回祖國。1999年表彰的23位“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傢中,有21位都是這一時期回國的留學人員。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在優厚的物質條件和百廢待興的祖國之間,一代留學生和前輩們的選擇一般無二。
登臨中國科學院的高山向南瞭望:一座現代化的北京城傲然屹立,車水馬龍見證著新中國的輝煌成就。這座藏於山間的紀念館,保存瞭一代留學生建設新中國的珍貴史料。
他們身後,依然有無數留學生懷報國之心遠行。黨的十八大以來,出國留學政策不斷調整和完善。如今,我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留學輸出國。1978年至2019年,留學總人數達656萬人。同時,回國人數也在不斷增長,特別是近10年來,留學回國人數達423萬人。
從東渡日本留學,到留美幼童開眼看世界,留學生們冒著生命危險漂洋過海遠赴他鄉。他們出身於不同的時代,未必有著雄厚的身傢,卻都把傢國命運系於一身。皓月當空,他們也會思念故裡;人情冷暖,傢書是最溫暖的安慰。他們孤獨地過著另類的節日,也自豪地懷著強國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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